“好。”江芜指尖飞舞,眯了眯眼,“监视程序安好了。”
裴翎十分钟洗了个澡,甩着长袖扑裴季涯。她来得急,衣服都没拿,套着裴季涯的上衣长裤,大小都合适,袖子、裤腿难以避免长了点,被不厌其烦的自家妹妹按着擦头发:“放出来听听。”
江芜半站着,本要给她让座,眸色微敛,依言行事。屏幕里是飞船顶部。裴翎:“镜头可以调……我的天!”
裴翎拽着妹妹往后跳,险些把人拽到地上;裴季涯一只手在她头上,另一手慢半拍去抓轮椅扶手,抓到一截莹润:江芜下意识伸手扶人,一条腿不好支撑,闷哼一声也要倒下——
——一张可怖的脸猛然怼到通讯器上,趴伏的女人眼睁得极大,皮肤呈现发黑的蓝紫色。
破嶂无视大屏幕里那张处处透着诡异的脸,轻轻一拎便稳稳扶正几人:“大惊小怪。”
江芜挡住裴季涯的眼睛,冷静推测:“可能是因为能源耗尽导致温度失衡。”
片刻,脸的主人被拖开。一阵颠簸后,脚步声陡然清晰。屏幕一扫,仅着背心短裤的女人眉毛上结了一层霜,正跪在地上,将各式各样衣服一件一件裹两人身上。
握着通讯器的驾驶员兴奋大喊:“小,小姐,对方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裹成熊的女孩闻言抬头,抱着不省人事的好友,喜极而泣,眼泪在脸上冻成冰凌:“什么时候能走?”
“对方同意我们全员上去吗?”
说话的女人牙关直碰,给所有人浇了一盆冷水:“如何保证安全?”
隔着并不算近的时空,人声被削弱的有些失真。裴季涯长睫在江芜手下颤抖:“我们好像不能假意同意了。”
裴翎:“?”
裴季涯细听,略略迟疑:“这个声音音色很熟悉……如果没听错的话。”
裴翎语带惋惜:“虽然老话说秦桧还有仨朋友……你耳朵那么好做什么?”
她们玩笑话是这样讲,出于新星历人的人道主义精神,也不能真的袖手旁观。裴翎抬起收声话筒:“飞行器载重有限,恐怕不能让诸位一并离开。”
对面的欢呼戛然而止。片刻,女孩抖抖瑟瑟问:“我们不能都走吗?”
女人眉头始终未舒展,闻言苦笑:“对方只是小型飞行器,限重严格。”
话是这样讲没有错,让她们扔下一部分人始终有些残忍。她耷拉着脑袋:“那……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忍心为难她,中年女人压低声音,理智道:“小姐、沈小姐您,以及我,我们是要走的。”
“管家姨姨……”
“待会儿您不要说话。”管家道,“我会让您和小姐安全回家。”
通讯器被扔到一边,裴季涯只隐隐听得她低声说了什么,而后便是安静。快速飞行半小时后,裴翎接替江芜,协助驾驶员操纵飞行器靠近。太空栈道伸向飞船,对方却始终没有控制对接。裴翎略略思考,和驾驶员交替多次呼叫,询问是否需要支援,半晌才有一点微弱回声。
“鸢姐带几个人去帮她们?”裴翎抬眼。保镖队长领命,极速甩干头发。几人商量一下,还是拿出一部分能源让她们带过去,以保证剩下的人短时间内不被冻死。
白毛巾搭在轮椅把手,裴季涯身体重心靠向一边。有人拽她的衣袖,江芜拖着腿走到她身边:“哪里来的解药?”
裴季涯眼神示意破嶂帮她搬椅子:“刚造的。”
破嶂任劳任怨干活,江芜忙摆手表示不用。
“好了。”裴季涯一摊手打断骂她不像话,就知道使唤破嶂小姐的裴翎,嘴唇不停翕动,“……”
破嶂摸不着头脑:“什么?”
“说完了。”
见几人都不信,裴季涯抓起江芜的手放自己脖子上,引着她手指一挑,小猫随之落下。微凉的手动作一滞,裴季涯清嗓子,先轻笑以证明振动,而后开始大段大段输出。
脑海里,工作系统的娃娃音不无得意:“请宿主不要试图泄露系统及剧情存在,本系统会进行屏蔽,违规超过三次,系统将对宿主进行惩罚。”
只有三次机会?裴季涯想了想,飞快在心里回它这算一次,薄唇翻动继续秃噜。
“宿主,别白费力气了。”
裴季涯换气,顺便呛它:“我高兴玩一下。”
其他人完全看不懂,也听不见。裴季涯盯着江芜,贴着喉骨的手心出了一层汗,江芜哑声道:“好了。”
裴季涯按着她的腕,明知故问:“可以证明?”
江芜手指蜷了蜷,稍有合拢就几乎把脆弱咽喉掌握。裴二小姐细皮嫩肉,被智脑外机摩擦出两指宽的红痕,顺印子下环,微微突出的小小喉骨在她手心里跳动,颀长脖颈不堪一折。
江芜低眼看她。深红色卫衣搭干干净净的白色长裤,衣服下摆并裤脚藏着金线织就的尖耳小猫。
指腹下脉搏快得吓人,小猫儿又在笑。掌心痒,心也痒,江芜黑眸翻涌,从容收手,假笑:“我一向是相信季涯的。”
裴季涯真心实意勾唇:“那谢谢学姐。”
她叫学姐,眼里却不是该对这个称呼的情绪。江芜不知道她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快步离开,颇有落荒而逃之意。
裴翎看江芜的红白色格子毛衣,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刚才不让我穿你红衣服。”
裴季涯轻咳:“尺码不合适。”
裴翎夸张哇了一大声,抬手展示自己挽了好几圈的袖子:“这叫合适?”
裴季涯还是会哄她,在她大发牢骚之前气沉丹田,果断道:“好看!”
裴翎立马颔首:“谢谢。”
破嶂没眼看,往身上穿太空服:“……怎么还不回来?我去看看。”
江芜慌慌张张逃进盥洗室,手背贴在自己脸上,镜子里那个人脸颊泛红,眼睛亮得人心慌。
江芜:“……”
外面吵吵嚷嚷,江芜往脸上扑几下水,拖着腿出去。太空服围成一个圈,保镖队长躺在地上,肩膀靠近颈动脉的地方血流不止,挣扎着去握裴翎的手,断断续续道:“小心……裴总……她们要……”
裴翎眼里含泪,沉声道:“江小姐,你是医生,请你看看鸢姐。”
江芜应声,蹲下身子,面色一松:“破嶂小姐,麻烦将我的医疗包拿来好么?”
太空服里一个人风一样跑过去又跑回来。江芜取出止血剂,按比例兑好,轻声安抚保镖队长。裴翎对絮絮叨叨的保镖大声道:“别压那么用力!”
裴季涯叫她过去:“怎么回事?”
保镖立刻哭诉:“大小姐二小姐!恁得给俺队长做主啊!那几个信球要给咱几个尅住,哎哟我嘞个娘唉……”
裴季涯被吵得头疼,听方言也有困难。飞船上几人被保镖压着向前,其中一人嗷一嗓子:“季涯!”
这人叫完这一声就闭上眼倒下。身边人忙去接。其中几个人也像是松下精神,低低嚎哭起来。保镖们越听越熟悉,竟是裴季涯派去跟周琼回帝都的人。扒开层层衣物,周琼清秀面容暴露在灯光下。
经过几位争先恐后叙述,裴季涯拼凑出真相,板着脸俯身:“冻了这么久还能伤人。女士,看来我们只是侥幸逃过一劫。”
裴氏招保镖的最低要求是精通格斗术,虽说职业技能(例如保护意识)可能差点,打斗都是内行,更别提一手把队伍拉起来的队长。
裴季涯冷然:“毫不迟疑偷袭去帮助你们的人,也是一种能力。 ”
管家把沾满血迹的衣袖藏到身后:“请裴小姐不要为难我家小姐。”
管家目光扫过周琼。裴季涯轻嗤:“你们伤了我的人,也应该付出些代价。”
裴季涯扬下巴:“同位置、力气、伤口数量。”
碎嘴子保镖吞口水:“二二二二二小姐,真让俺扎她?”
“她”字没落地,保镖已从腰间抽出军刀。手腕轻抖,寒光闪动间“噗噗噗”连捅三刀。碎嘴子喃喃着“我嘞个娘杀人了好多血”,手稳稳在她身上擦净军刀。
管家倒是硬气,咬牙一声不吭。裴季涯收回眼神:“来人,帮忙包扎一下。”
江芜系好最后一个结,闻言哭笑不得:“那你让人刺她干嘛?”
“本人素来讲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裴季涯轮椅转动滚向她们:“鸢姐?感觉如何?”
“这次太粗心大意,服役时白拿那些奖。”保镖队长羞赧,不忘感谢破嶂,“多亏破嶂小姐,不然真的是阴沟里翻船。”
破嶂取下太空服头盔,露出一口白牙,谦逊摇头:“鸢姐身手好,姐妹们反应也快。”
商业互吹一番,有人低声道:“怎么处理她们?”
确实是个问题。裴季涯看裴翎,裴翎有点走神,被人提醒给出反应:“荷载之内带走。剩下的……”
不用她安排,几人被分开,由破嶂陪着江芜给检查身体。沈婕警惕性拉满,绿发蔫巴像枯萎的海草,盯着她们的眼珠转都不转,死死抱着怀里一大团衣服。
江芜柔声轻哄,终于给她采了血。破嶂帮她把衣服拿到一边,顿觉重量有异,皱眉掂了掂。沈婕像一匹护崽的母狼扑上来,采血针跟着起飞,江芜忙按她胳膊。破嶂疑心更重,趁她被绊住,三下五除二解开衣服,顿时呼吸一紧。
脸色灰白的女孩子躺在那堆衣服里,脑后不停流出红白混合物。
是齐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