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真的要娶我吗？”
在寿长生当着赵府长辈的面，向赵子墨行赠簪之礼后，赵子墨终于不用在二人见面时中途开溜。然而每次见了，她还是对寿长生没什么好脸色。时不时的，还会迷惑不解的盯着他这样问。
“我知道，你是在可怜我。”
一次，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寿长生立即否认：“怎么会呢？我名声不好，小姐若肯嫁与我，是委屈你了才是。”
这不是客套，而是实话。
求亲，当然也是诚心的。自赠簪后，寿长生几乎天天午后都会去赵府小坐，与她待上一会儿。为了讨好她，使尽了各种示好的手段。然而她始终冷冷淡淡，冷淡的寿长生都开始怀疑……自己或许是之前与那百乐笙在一起厮混太久了，使得自己如今对姑娘家居然连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
于是一直以来……
寿长生都以为这赵四小姐并不钟意自己，她也并不想嫁给自己。只不过是迫于家里压力，才会出来与自己见面。所以几度都想放弃了。
然而一次，当寿长生又去赵家找她时，她许久未至。于是闲极无聊，寿长生就拿出今日还没对完的账本坐在他们家观景亭下看。
看着看着，忽察觉到目光灼灼。
一抬头，正逮着她站在不远处偷瞧自己。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惊讶的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较先前大有不同。不仅没有了一开始的提防警惕，还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柔情，甚至，还带着一种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怯与迷恋。
是的，迷恋。
“好看吗？”
寿长生眼底掠过一抹戏谑的笑意，习惯性的与之玩笑，一副登徒子作派。许是之前与狡猾的家伙打交道多了，如今倒不知道该如何正常说话了。无论面前何人。一开口，便是油腔滑调。
那赵子墨罕见的红了脸。随即立马敛了笑，目光转向别处，凶巴巴道：“我又没看你！”
“是吗？”
寿长生却听出一丝撒娇的意味，颇有些惊讶。随即立即趁热打铁道：“看就看嘛，你要是嫁了我，以后不就可以天天看了？”
寿长生原本只是说说。
毕竟他与这赵四小姐刚认识不久。如果是为了自己“孝子贤孙”的私心，不顾人家的意愿，逼迫人家尽快嫁给自己，那未免也太过霸道了一点。却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她下一句却道……
赵子墨：“那你怎么还不来提亲？”
寿长生一愣：“提亲？你愿嫁我吗？”
赵子墨：“由得我不愿吗？”
寿长生满脸惊讶：“你真想好了？”
赵子墨：“这哪里由得我去想，我爹都问过我许多次了，问你为什么赠簪之后就没有了下文……是不是反悔了……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
寿长生听她这话音，自然理解为：“这么说，你是被逼无奈才愿意嫁我的？”
她却忽然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答反问：“寿公子，你在外面……是不是还有相好的？”
寿长生愈发惊讶，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最近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不高兴了？”
赵子墨摇摇头，垂眸慢思索，似乎她自己也陷入了一种自我挣扎的烦闷与焦灼：“不是，你很好，出乎意料的好，对我也好。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对家业也很上心，甚至可以说十分勤勉。全然不像过去别人说的那样顽劣混账……”
寿长生哑然失笑，起身走到她身边，仔细瞧了瞧她：“今天太阳打西边升的吗？还是我听错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姑娘对我说那么多话，居然还都是好话，实在难得！”
赵子墨却不似玩笑，抬起头来再次目光炯炯的看向寿长生道：“可是寿公子，不知为何……每次你对我越好，不真实的感觉就越强烈。我怕，我真的好怕，我好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或许是从小到大，都没人对我那么好吧，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你告诉我好吗？”
寿长生有些动容，细思片刻道：“为什么就非得有个理由呢？如果非要寻个由头……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你时，让我想到了我弟弟吧。他小时候也很喜欢蹲在地上看蚂蚁，就像你那天一样。”
赵子墨一怔：“你还有个弟弟？”
寿长生：“嗯。”
赵子墨：“怎么从未听说过？他现在何处？”
“他……”
寿长生迟疑片刻，最终道：“他外出游历去了，不知去哪了，好久没回家了。”
赵子墨：“原来如此，原来……寿公子一直是将我当成弟弟来照顾……”
寿长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你若要非要如此理解，也未尝不可。其实亲情往往比情情爱爱更加稳固，你该更安心才是，我会永远护你周全。至于感情方面……我虽不敢承诺太多，但能承诺你进我家门后，再无纳妾之想。我的夫人，只有你一个。你以后，也不必再谨慎小心的过日子，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说完这番话。
就连寿长生都觉得自己简直是坏透了！
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伪君子！
这番话的意思，无异于是抛出条件与筹码让人家姑娘好好掂量，权衡利弊：我愿意娶你，但爱不爱的，你不该期待太多。我答应你不再纳妾，但我还是可以出去沾花惹草。我可以给你物质与自由，可是这需要你为我传宗接代作为交换。
他是个商人，他精于算计。
她也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第一次对寿长生展开了一抹灿烂的笑：“谢谢你如此坦白，能告诉我这些。快来提亲吧，我不想再被父亲催了。”
寿长生眼看着买卖达成，心里却并无喜悦，反而又问卖家：“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却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我惦记公子家的荣华富贵许久了，公子尽快吧。”
【16】
婚事很快提上了日程。
寿家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快得让寿长生时常有些恍惚。可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寿长乐就已将婚事通知到了寿老爷与大姐那边。二人闻讯大喜。听说已然上路，不日将回城参加婚礼。
婚期定于三月初六。
然而眼见婚期将近——
一日，当寿长生路过赵府后门的一条偏僻的小巷子时，他却一不小心撞见了赵子墨正与人躲在角落说话。走近一看，那人还是个年轻的男子。寿长生仔细瞧了瞧，竟是段家书行的段知乐！
寿长生当年考学，常去他家买书，彼此熟识。寿长生对他印象极佳，此人憨厚老实，品行端正，而且还十分有才，满腹诗书，出口成章。当年寿长生常常与他一同挑灯夜读，与之讨教良多。只是遗憾的是，此人的时运却颇为不济，年年赴科举，年年落榜，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文曲星！
他怎么会在这？
寿长生当时一认出是他，第一反应就想上去打招呼叙旧。可刚一抬手，又觉察出不对。只见他此时与自己未婚妻站的这样近，明显两人亦是熟识。寿长生连忙躲至一旁，侧耳去听。
具体的听不清。
只听那段知乐一直在说着类似于“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字眼，很有些愤怒崩溃的样子。
赵子墨则在一旁啜泣不止。
寿长生心中震惊。此情此景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该不会还没成婚，就被人戴了绿帽子吧！
然事后一经了解，寿长生才知晓……
原来不是人家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而是他横刀夺爱抢了人家的心上人！他们俩相好已久！
早在他去赵家参加踏春宴之前。
段知乐其实就曾多次上赵家提亲。
只是赵家嫌弃那段知乐只是个穷书生，而且还是个不得志、没什么前途的穷书生，就一次次的拒绝了他。二人牵绊数年，一个非他不嫁，一个非她不娶，执着的像极了戏里的苦命鸳鸯！
然而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赵家眼见着这位小姐的年纪渐长，再不嫁出去也不行了，原本已经有些松了口，那段知乐都已经开始准备彩礼了。却不料！竟又突然杀出自己这么一个程咬金！
寿长生完全没想到竟是这样。
他前段时间还听人在大街上唱《花田八错》，看那小霸王周通抢亲，毁人姻缘。却没想到如今自己竟也莫名其妙的成了那周通本通！
这可怎么得了！
一瞬间，内心压抑许久的愧疚全都涌了出来。他一时不知自己这段时间究竟在做什么！竟如此自私自利的将人家迫害至此！
寿长生后悔不及，在得知这些事后立马前往赵府找那赵子墨赔罪。那日去的突然，没有事先告知。赵府的人见是他来，也不加防范，任他进出。听闻她又在观景亭观鱼，就快步寻去。
果不其然。
那日一见她，她斜靠栏边，不时握绢拭泪，肩头轻伏，想必是在为那事伤心。
寿长生见之犹怜。
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道：“放心，我会让你嫁给你想嫁的人的。”
赵子墨惊讶回头：“你……”
寿长生点点头：“我都知道了。是我先前太鲁莽了，并未想到原来小姐早已心有所属。”
赵子墨神色微动：“其实我……”
寿长生满面愧疚：“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有多为难。你原本就无法做主自己婚姻之事，在你们家知道我对你有意之后，就更是无路可走了，我都明白的，我都明白。但你放心，我绝不是那强取豪夺的人，也绝不会行此之事！”
赵子墨垂眸，幽幽道：“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公子若现在悔婚，我今后该如何做人……”
寿长生：“当然不是我悔婚。”
赵子墨：“那是？”
寿长生：“当然是让你家主动退婚。”
赵子墨全然不信的笑了：“这怎么可能？我家巴不得早点把我嫁出去，他们没有悔婚的理由。”
“放心吧。”
寿长生冲她笑笑，安抚她道：“都会好起来的，我会给你一个悔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