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究竟是个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女子对她的夫君失望透顶？寿长生想了一路，始终眉头紧锁。却在看到迎面而来的温夷时，豁然开朗。

这家伙。

这几日每次一看到温夷，寿长生都觉得像是看到了只丢了魂的鬼。整天迷迷瞪瞪的，不是在买醉，就是在去买醉的路上。一看便知，寿长乐肯定还是没有答应他。他如今与自己的状况差不多，也是被家里逼着去参加各种各样的鹊桥会。

“至于嘛？”

之前寿长生还常劝他。

能成就成，不成拉倒。他就应该跟自己一样洒脱点，当断则断，说找媳妇就找媳妇。然而寿长生每次与他去赴宴时，他都心不在焉。寿长生再怎么敷衍，每次去之前好歹还打扮打扮，注意点形象。他呢，一身酒气，萎靡不振，人能到就算不错了。

他这副鬼样子。

更不可能有哪个正经人家能看上他。

不过如今看来……

正经人装久了，终究害人害己！比起假正经，好像还是做混世无赖更适合自己一些。也罢，也罢，既然一不小心做了周通，那就干脆一通到底吧！他决意要比周通更坏，再坏一点！

“温兄～”

寿长生扬手与他打了声招呼。

温夷刚从家里出来，说是要去见相好，但实际上并不知自己该去哪、又能去哪。一抬眼看到寿长生站在面前，仿佛一下子遇见了难兄难弟。

“长生？”

温夷走上前去：“上赵府去吗？”

寿长生摆摆手：“不不不，不去了不去了～”

温夷：“那你要上哪儿去？”

寿长生：“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啊，走走走，咱哥俩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把老贺也叫出来吧？”

“什么？”

温夷一脸诧异：“得了吧你，你如今好事将近，哪还有功夫和咱们去鬼混啊？别闹了……”

寿长生哼哧一笑：“就是因为好事将近，才要去鬼混嘛～此时不混，何时混？”

话毕，他就大摇大摆的往前走去。

“什么？！！！”

温夷看着他的背影。

呆立原地，目瞪口呆。

【18】

或许是太久没去花街了，寿长生这一路上表现的异常兴奋。一路上，温夷鄙夷相视，心想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有的人苦守多年，却求之不得。有的人手到擒来，竟还不知珍惜！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温夷正嘀咕着。

这时，忽遇一队官兵疾行而来。

他连忙将寿长生拉至路边避让。那寿长生倒是无所顾忌的打量来人。待他们走近，却发现这队人马原来不是灵州城的官兵，而是那位姓宋的提刑自己带来的钦差护卫兵。只见宋华澜亦在其中，一群人此时正押解着一人气势汹汹的走来。

那人是……

寿长生仔细一瞧，心中一惊。

他所抓之人，竟是府衙的主簿曹大良！那主簿可是知县赵如海的副手啊，他抓了曹大良，岂不就是公开与那赵如海对着干了吗？这小主簿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竟能引得他如此兴师动众？

寿长生一时摸不清头脑。近段时间他有意回避一些事情，除了老老实实做生意、就是忙着谈情说爱，已然对城中的这些话七八糟的事不再关心，全全抛于脑后。然而今日一见到这个宋华澜，一个梦魇般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萦绕不去——

“你说，这位宋大人什么时候疯呢？”

寿长生目送他们远去，直到消失于巷口。

“喂喂？看什么呢？”

温夷疑惑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寿长生回过神来：“噢，没事，走吧。”

然而走着走着，那寿长生又忽然叫住那温夷问道：“最近……城里没出什么事吧？”

温夷不知他所问何事，下意识的就以为他是要打听红门那位的近况，笑道：“怎么？不是玩腻了嘛？这才多久啊，又惦记上了？”

“什么啊？”

寿长生愣怔片刻，立即矢口否认：“我是问你最近官府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谁问他了？”

温夷：“官府？那不还是老样子，整天变着花的让我们缴银子，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寿长生：“我是问刚才过去的那个宋提刑。”

温夷：“宋提刑？你怎么又突然关心起他来？刚才你不也看到了，整天带着他那帮护卫兵到处瞎逛荡呗。逛完风户镇、又逛喜木镇，哦，听说昨儿刚刚从苍梧镇回来，像是要把我们整个灵州翻个遍。听说啊，是为了去年赈灾粮饷的事情……”

寿长生：“他……查到什么了吗？”

温夷：“那我怎么晓得？官府又不是我们家开的。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吧，要是真有什么事，赵大人方大人他们哪还有心思办擂台？”

寿长生：“百戏擂台又要开始了？什么时候？”

温夷：“这你都不知道？三月十六，你大婚十日后。怎么样？银子准备好了吗？”

寿长生：“谁说我要去了，我就是问问。”

温夷：“这样啊，那百老板不就危险了？唉，若是就此功亏一篑，那真就可惜了了……”

寿长生哼笑一声：“哪就那么容易功亏一篑了？你是不晓得，那位百老板是多么精明的人，而且还与官府混得比你我都吃得开，你还担心他？放心，他输不了的，也不必用这种话引我去……”

温夷无所谓道：“我有必要引你去吗？我又没看上他们班子什么人，我说的是实情。你是不知道，最近那个新来的金鲤坊有多红火，现在已经不是红门一家独大了，到时候金主捧谁可说不准。”

寿长生：“红火又如何？百戏擂台都比到最后夺魁赛了，那新来的金鲤坊还能中途横插一脚，让官府将前面几场全部作废重新比过不成？”

温夷：“重新比过当然是不可能，但是现在他们不是经常和庆喜班一起合台演出吗？到时候，他们以庆喜的名义登台演出不就行了？”

寿长生：“官府同意了？”

温夷点点头：“能不同意嘛，不同意还比什么？如今金九伶都不在了，若是单凭庆喜，直接宣布红门赢不就行了？”

“简直是没名堂……”

寿长生心中暗骂赵如海他们不办人事，放着城北的那么多难民不管，到现在还逮着两个戏班子玩什么制衡掣肘。想都不用想，如今那金鲤坊之所以能够异军突起，除了他们自身的硬实力之外，肯定少不了官府的暗中扶持与助力。

不过如此看来……

他们对百乐笙，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放心。所以才不能放任他们一家独大，必须促成此消彼长相对平衡的势头，才能产生危机感，进而保证双方都能乖乖听话，不敢有异心的为他们做事。

忽然有种直觉。

红门戏班当年，或许也是这么起来的！

只不过当年扶持百乐笙，是为了制衡金九伶。如今风水轮流转，又轮到了他自己而已。

一经此念，寿长生浑身一个哆嗦。

只听温夷还在自顾说着：“……想必你也清楚，红门之前之所以那么红，极大原因是因为那个百乐笙。但他们班子毕竟太新，班子里大多都是尚不成气候的小学徒。小戏顶尖，大戏却还欠些火候。可庆喜呢？人家虽失了主心骨，但老班底还是在的。如今再加上金鲤坊助力，更是如虎添翼。至于正旦的缺口嘛……你是不知道，那个金九伶的亲传徒弟‘金海容’现在多么吃香！人家戏台上功夫也不差的，戏台下比他师父却会来事多了，是个妙人～”

寿长生与金海荣打过交道，这他当然晓得。那小倌温温柔柔、落落大方，不仅很会说话，一举一动还很是招人心疼，的确是个妙人。

“嗐，管他们呢～”

寿长生摆摆手，不想再去琢磨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他们爱谁赢谁赢，咱们喝酒去！”

【19】

再来到千灯镇。头顶的灯海依旧是那片灯海，可灯海下的人海的确是分了流。从红门驻扎的南巷，渐渐往北巷去涌涌而去。

经过红门的时候。

寿长生往里头看了一眼。

热闹还是热闹的，只不过没以前热闹。那景况，竟有一些像是年前的庆喜班。

寿长生无意入内，看了一眼便快步走了过去。温夷问真不进去看看？他说不去。然后又问要不要去金鲤坊瞧瞧？他却也说不没兴趣。

“谁说爷来此地就只能看戏了？”

寿长生大步朝着他过去最常光顾的青楼揽月阁走去，张开双臂，温香立即落满怀，他朗声大笑：“瞧瞧，这才是老爷们儿该来的地方～”

红颜倩影，琴瑟和鸣。

阴阳调和之圣地，食色性也之伦常。

“嗯，香，真香～”

寿长生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

没错，这才是正常男人该闻的味道～

只是如果光是眠花宿柳，他觉得还是有些太小儿科了，太容易被人原谅。为了让赵家主动与自己退婚，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更出格的事情。

那么如何才能更出格呢？

他细一思索，叫来一个相熟的小美人。一把将她拉至一个僻静处，撂下几张大票。

寿长生：“云鹊姐，帮爷个忙～”

云鹊被她吓了一跳，看清是他才笑道：“干嘛呀寿公子，这一来就如此性急！该不会又想让我给你表演什么贵妃醉酒吧？人家怕死了！”

寿长生摇摇头：“不不不，今天呐，酒是要喝，但我还想让你陪我演出戏～”

云鹊皱眉：“演戏？演戏你去红门找百老板呐，找我做什么？这钱我可挣不了～”

说罢，她将银票拍在寿长生胸口。

“不不不，我就找你。”

寿长生抓起她的手攥成拳，又将那些银票颇有些暧昧的一点点塞回她的手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撒娇道：“好姐姐，帮帮我，嗯？”

云鹊哭笑不得：“真受不了你……”

寿长生：“同意了？”

云鹊无奈的白他一眼：“行吧行吧，姐姐帮你就是。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说。”

寿长生开心的搂住她的纤腰，凑到她耳边说道：“一会儿啊，咱们先正常饮酒作乐。等酒喝的差不多了，咱俩回房就亲热～”

云鹊一听就这事，笑了：“没问题，这我熟～”

寿长生：“可亲热完，我得狠狠揍你一顿～”

“什么！！！”

云鹊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脸震惊道：“你这臭小子，学什么不好！你怎么变得这么……”

“放心～”

寿长生连忙道：“当然是关着门假打，你到时候就在房间里大声喊疼就行了。第二天，你得出去到处跟人骂我去，把我说的越坏越好，越恶劣越好，得尽快让这城中上下都知道……”

“慢着慢着！”

云鹊愈发觉得自己听错了，抬手抚上他的额间担忧道：“我的小乖乖，你今天没发烧吧我的宝儿？脑子烧坏了？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寿长生拿开她的手，认真道：“好姐姐，我是说真的！拜托你一定要帮我这次！”

云鹊十分为难：“假装挨打当然没问题，但是第二天到处骂你去，我怎么骂得出口啊乖乖？你平日里对我们那么好，我哪里舍得骂你啊？”

寿长生：“一定要舍得！而且不能随便骂几句就算了，必须骂得够狠才行！我知道平日里姐姐们的嘴不饶人，你若不想骂，就告诉其他姐姐，让她们帮你骂，反正一定要尽快把这事宣扬开！”

云鹊：“这事儿我都不信，其他姐姐又如何能信？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我保准儿啊，她们也骂不出口的！要不我帮你问问她们试试？”

“别别别！”

寿长生拦住她：“这事儿我只告诉了你，也只想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去！与别人，你就和她们诉苦是被我酒后发疯打了就行！”

云鹊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寿长生满眼恳切：“别问了，就算我求你。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是不这么做，我一定会遭报应的！”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云鹊虽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最终还是松口道：“好吧……我帮你，我帮你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