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裕东瞅瞅西望望，小心翼翼将短剑藏在衣襟中，将吊在房梁上的月露取下，平放在房间积满灰尘的木地板上。柳裕不理解，为什么月露要冒着死亡的风险给自己送救命的东西。

他将月露身上褶皱的小寿衣抚平，却无意间发现月露手腕上的刺青。

柳裕好奇，将月露右手手腕的袖子向上捞，一整个青色的图案显露在柳裕眼底。柳裕怔怔看着，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是一条蛇的图案，蛇头在手腕处，蛇身几乎占据了月露整个手臂。

其中，蛇身透过几乎透明的皮，能看见下面白色的东西。柳裕简直倒吸一口凉气，月露皮下的血肉，竟是被掏空，白色的东西便是月露的白骨。柳裕仔细一看，发现图形的周围有缝合的痕迹。月露不过五岁左右的年纪。

那人，给月露刺青的人，竟然是刺青之后把月露手臂上的肉硬生生刮了下来，留下一层皮，以针线缝合……

柳裕抚摸着月露枯黄的皮肤，有些颤抖。喃喃自语：“这都是谁做的？”

“吱吱——”

墙角，一只小耗子深夜出来觅食，呼吸到深夜静谧的空气，身心舒畅地叫了两声。柳裕一言不发地看着耗子，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吱吱——”

小耗子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像没有看见柳裕这个大活人……不对，大活鬼一样，迅速朝月露的干尸冲了过来。柳裕出手驱赶小耗子，耗子就像没看见，用尖利的牙齿咬伤月露有刺青的那块皮肤。

为什么耗子偏偏对这块这么敏感？在这刺青之下会不会有什么玄机？想一探究竟的柳裕这次没有阻止耗子的行动，而是仔细观察。

耗子将月露的那块皮肤咬破，一股恶臭粘稠的黄色脓水流了出来，如烟花一般迸溅一地。耗子身上沾了些黄色液体，就像是被火点着，在地上不停磨蹭。

柳裕被眼前一幕吓得后退几步：“这是怎么回事？”

耗子绝望地挣扎着，带着长长的尾巴跳了半米高，宛若鼠形弹簧。跳动频率比柳裕见过所有濒死的小白鼠都要高。

柳裕没打算上前救助这只小耗子，而是冷眼在一旁看着。毕竟帮也帮不了，这脓水一看就知道是致命的。

耗子不知疲倦地跳了不久，便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带起一阵尘土，黑不溜秋的小眼球突出向外，好像马上就要蹦出来。

急促呼吸几下，停了。

耗子死了。

源源不断的浓水从月露的手臂中迸发，像奶黄色的小喷泉——要是忽略掉那股恶臭的话……

小喷泉越来越小，变为淡黄色的液体，月露本就干瘪的尸体更加干瘪下来。柳裕抱起小小的月露。

真的想不到，脓水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毒性……以后可以用它来毒老鼠？不不不，柳裕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午夜子时……据柳裕所知，每晚这时，鬼门关大开，百鬼夜行。方才信上所写，便是根据这个原理。

抱着月露走到院子间，柳裕想挖个坑就地将月露埋葬，忽而听得“叮咚”一声。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低头，一把黄铜熔铸成的钥匙静静地躺在地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有种神秘莫测的光泽。柳裕轻轻将月露放在地上，用衣服包裹着手捡起钥匙：“这是……”

眉头紧皱，思索着。

“嘎吱”干巴巴的声音。柳裕低头，发现月露的嘴自己打开，嘴巴里也放着什么东西。白色，像是纸团。

从月露口中掏出纸团，展开，上面写着：“每晚子时，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此时可趁乱逃出柳府。千万注意，寅时务必返回，否则蔡氏柳明臻将冲破封印，为祸人间。镇鬼童子已死伤一名，蔡氏柳明臻便增加了一分重返人世的几率。”

还没看完纸团，柳裕便发现月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为一滩透明液体，无色无味。不知为何，柳裕心中隐隐作痛。

继续往下读：“灭掉蔡氏柳明臻有方法两种，以下各择其一，效果相同，无高下之分。要看操作者适合哪种。第一、以雷击木做成的短剑沾上黑狗血（注：一定是不多不少刚好三个月大的公黑狗的心血）；第二、重新找一双金童玉女命的童男童女，绑在一起于柳府中缓慢放血，地上拖曳，直至鲜血流满整个柳府，方能重新封印两只恶鬼。”

第一个方法柳裕知道，但是第二个……明显，完全不可行。而且，柳裕也不可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柳裕虽不知何为金童玉女命，但童男童女……柳裕下不去手……

但这张纸上所写的第一种方法，比上次那信封中写的方法要求要苛刻得多。

“使用第一种方法者，须再次注意，雷击木短剑能且只能使用一次。如若第一次击杀蔡氏柳明臻不成，雷击木便报废。柳府中四位镇鬼童子仅剩下三位，可以用月露掉落的钥匙打开杨莹莹梳妆盒取出一令牌对镇鬼童子进行敕令。之前蔡氏请来杨莹莹，阴气大增，镇鬼童子皆由杨莹莹驱使，可能不会很听话，需要让他们慢慢适应。（注：镇鬼童子虽由杨莹莹驱使，但压制蔡氏柳明臻的威力尚存）。”

“看到这张纸的人，说明天下即将大乱，你，就是拯救这天下的希望。若有机缘得以寒暄，沈某不胜区区向往之至。”

看到最后一句话的前半部分，柳裕抽抽嘴角，什么拯救天下，未免有些中二了。而且，这样抓马的拯救天下的大任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落在柳裕身上了？？？这不是主角的事情吗？

此时此刻，柳裕多么希望回到现代社会，拥有现代社会的手机，可以跟叶景瑜打个电话，千里传音让他赶过来。柳裕将写着重要信息的纸才进怀里，一会儿，觉得不妥，又拿出来，脱了鞋，将纸叠好放在鞋垫下面。

跳了跳，没什么异样，柳裕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天下大人落在柳裕一人的肩上，柳裕就勉为其难舍下他的反派戏份，试着去当一次救世主吧！……救世主，真是让人一听就起鸡皮疙瘩的三个字……想到这里，柳裕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你在做什么？”院子大门边，面色铁青的蔡氏面色阴阴地死死盯着柳裕，似乎要在柳裕身上灼烧出一个窟窿。

柳裕吓得抖了一下，心中一颤，三魂六魄都要给吓散了，但还是随机应变道：“没……睡不着出来走走，最近几日都有些失眠。”

蔡氏疾步走上前来，还是死死盯着柳裕。柳裕看见蔡氏那双瞳孔极小的死鱼眼，以及早已准备出招的长指甲双手，害怕得喉结滚了滚。这样小命不保的情况下，就只有一招才能够解决柳裕当下的处境，概率还不是百分之百。

柳裕强忍着声音的颤抖：“有……什么问题吗？娘？”

一声“娘”好似唤醒了蔡氏的母爱，蔡氏像被触动了什么按钮，停了。假发之下的柳明臻声线变低了很多：“裕……裕儿……你方才，叫蔡氏什么？”

“娘啊，爹，你们难道不是我的爹娘吗？”柳裕一鼓作气，决定孤注一掷。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柳裕想到房间里那只死老鼠，待会儿才是柳明臻若是强行闯入，会不会第一眼就看见惨死在地上的老鼠。

“儿啊……你终于……肯叫我娘（爹）了……”蔡氏跟柳明臻齐声道，眼中水光闪烁。

柳裕停顿一下，本来只是赌一把，没想到效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于是继续做戏道：“是孩儿不孝，在外漂泊三百年，竟也忘记了回家，让您老二人久等了。”

“孩儿啊，你终于懂事了……你等着，娘明天就给你做好吃的……”蔡氏的声线不稳，看向柳裕的神色十分怜爱，充满母性光辉。

“好啊，我很期待。”柳裕做出一个他这辈子觉得最甜的笑容，朝着蔡氏一笑。柳裕担保，他对叶景瑜都没有笑得这样甜过。

蔡氏暖洋洋地笑了，摸了摸柳裕的头：“下辈子呀，娘也要给你做好吃的。娘要好好地当娘……”

柳裕心下一凛，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柳裕笑道：“娘，现在真的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蔡氏转而牵起柳裕的手，手下捏重了几分，柳裕却并不疼。真是奇怪，柳裕在一个鬼身上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母爱，温温的流体淌过他的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甚至有几分不适应，还有一些感动。

不舍，蔡氏舍不得放开柳裕，只因为那一声“娘”。

“夫人，天快亮了，裕儿也要休息，咱们快回屋吧。”后脑勺的柳明臻道，言语中有安抚之意。

蔡氏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道：“裕儿终于肯唤我‘娘’了，明臻，你听见没？”

“欸，听见了听见了，夫人，早些回屋吧，别扰了裕儿歇息……”

“对，裕儿，为娘叨扰你了，快歇息去吧。”

终于送走这两尊大佛。柳裕长长嘘出一口气，回到屋子，将地板上躺着的死老鼠拎到院子中，挖个坑埋了。

“夫人，想我没？”轻佻而不失风趣的声音，伴随着独特的香味传入柳裕耳朵。

回首，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