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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次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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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飞动,康斯坦丝为一篇实验报告落下最后的结语,然后熟练地吹干墨水、装进信封,又在信封上写下地址,最后出门投进信箱里,寄给她所在的植物研究所。

祖父大半生都是独立研究者,独自进行农作物的种植研究,植物研究所这样的机构是在后来才建立起来的。

有研究所作为支持,康斯坦丝的研究要比祖父当年容易得多。但是她对农作物不感兴趣,只爱捣鼓些好看的花草,最终没有继承祖父的衣钵。

她曾经也有过一点不安,觉得自己所研究的花草长于观赏性而缺少实用价值。

但是祖父从没发表过这样的看法。也许他是在欣慰他的下一代终于有了选择权,可以追求一些更好的、更加与生活而不是生存相关的东西,不再需要为了作物的产量而忧心。

康斯坦丝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因伏案写作而僵硬的腰背,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嘴角不禁扬起笑意。

最近她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总爱在黄昏时去海边散步。偏偏又不爱去靠南边受人欢迎的细软沙滩,就喜欢往北边全是礁石的荒凉岸边跑。

只要她在海岸边站上一会儿,静静眺望海面,总能在视线边缘瞥到什么错觉似的熟悉身影,真的定睛去看又只剩下一小片水花。

康斯坦丝也不点破,只是装作没发现,在心里偷笑。

次数多了,对方好像也意识到什么,在某些慌张的水花溅起之后,他有时会选择不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康斯坦丝知道他在。

她就是知道。

天色渐晚,彩霞接连着海面,调和出梦幻般的橙色、紫色和深蓝色。海浪也变得柔和了,轻轻拍打在礁石上像一首摇篮曲。

康斯坦丝心情正好,莫名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干脆找了块礁石坐着不走了。也不去注意哪里会出现什么身影,只是静静地欣赏眼前广阔的景色,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海面。

她的反常行径显然引起了某条鱼的不安,他谨慎地在远处的海面之下观察着她,然后又凑近了一些,被观察的人却只是坐着不动,完全不像平时那样精神。

水波打了几个旋,离海岸更近了,等到他偷偷从海面探出上半身时,却猛然发现康斯坦丝不知什么时候确定了他的位置,正在定定地盯着他看,亮晶晶的眼睛表达着一种无声的邀请。

知道已经无所遁形,塞西尔的神色有点僵硬。

他侧过头想要回避,却又顿住了动作没有沉入水下。灰溜溜的躲藏行径实在有违人鱼的尊严,最后他还是顶着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转过头来,无可奈何地遂了她的心愿。

康斯坦丝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慢慢游近了,观察他海面下方隐约摆动的鱼尾。

塞西尔在离她只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探出了海面,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和漆黑的长发流下。

他身上的伤几乎好全了,即使是伤得最深的那几处现在也只留下浅浅的印记,藏在柔韧的身躯轮廓里。

康斯坦丝发现自己有点高兴,但对方好像并不如此,那双眼睛正带着点不情愿地直视着她。

“怎么没走?”康斯坦丝好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想说要感谢我吧……?”

塞西尔冷淡地撇开视线,“深海不好养伤。”

“哈哈,我想也是!”

小鱼语气正经,如果需要科学地解释的话,估计是诸如伤口的恢复会受到海水水压影响之类的理由。

不过,康斯坦丝当然也不指望他能够说出什么报答的话语来。

几天的相处,她几乎摸透了人鱼那高傲又矜持的性格,哪怕是真的有一丝丝关心她的想法,也要有更合适的理由才行。

……她大概知道小鱼的脑袋里会在意些什么。

“喝吗?甜酒。”

康斯坦丝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两小支玻璃瓶来,瓶身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把其中一瓶递给塞西尔,等他犹豫着接过后,自己就打开另一瓶喝了起来。

低度数的甜酒,带着花香和果香,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饮料。

看着康斯坦丝痛饮两口后神清气爽的样子,塞西尔也打开玻璃瓶,闻了闻味道,谨慎地尝了一小口。

“咳咳咳……”

然后被呛了个够呛,眼泪都差点咳出来。

“噗,哈哈哈哈……”

康斯坦丝毫不避讳地当面笑出了声来。

她早就想看看这条矜持小鱼手忙脚乱的模样,没想到只要喂他口酒这么简单。

“我、咳咳……我没在岸上喝过酒。”

塞西尔堪堪止住了呛咳,手背挡着半张脸小声地说出这么一句。

他咳得耳尖发红,瞥向一旁的眼睛也有些湿漉漉的,眼尾带着点红晕。

康斯坦丝没再跟他过不去,抿着嘴闷闷笑了两声,接受了他拙劣的说辞。

“海里也有酒吗?”

夕阳慢慢没入海面,暖橙色的光和黑暗逐渐交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嗯。”

“酒精比海水轻,不会浮上来吗?”

多数时候是康斯坦丝在问,不过塞西尔并不抗拒,偶尔也在回答里透露一些对人类来说新奇的细节。

“烈酒会这样,需要装在封闭的容器里喝。”

康斯坦丝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他怎么也不像是喝过烈酒的样子,“那你喝的是……?”

“……调了蜂蜜的酒比海水重,可以倒在酒杯里。”

恐怕不是调了蜂蜜的酒,而是加了一点酒作为调味的蜂蜜饮品吧,康斯坦丝暗自揣度。

但如果追着前半句问的话这条小鱼会恼羞成怒的,她轻轻带过,“在海里也用酒杯喝酒?”

“嗯。”人鱼看着她微微惊讶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海底的生活跟人类的差别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

塞西尔的声音也完全恢复了,不再因为持续的干渴和痛苦的惨叫而嘶哑。康斯坦丝这才发现他的嗓音很好听,清亮的,带着丝绸的质感,让她想起塞壬的传说。

“那你们也像人类一样……群居吗?”她斟酌着用词,“住在建筑物里?海底宫殿?”

“人鱼的数量没有人类那么多,聚居会相对轻松一些,通常围绕在首领的海底建筑周围……”

“就像部落那样?”

……

夜色逐渐浓重起来,岸上吹来的风带上了凉意。

有一段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听着海浪声喝着手里的饮料,也并不觉得尴尬。

“塞西尔,其实我是因为和祖父的约定才会救你的。”

康斯坦丝望着海面开口,这次并不是提问,所以塞西尔只是默默地听她说。

“我的祖父说他曾经结识过人鱼,并且受到他的恩惠,所以希望我能帮助人鱼。”她仔细回想又觉得好笑,“当然他说得很委婉,也许是没想到我真的有一天会遇到。”

塞西尔想起了康斯坦丝那天用园艺钳指着他时说过的话,他对后半句印象更深,“把伤养好了然后赶紧滚”。他不知道恶劣的话语和让他养伤的好意是怎么被她融合在一起的,而她实际上所做的和她愤怒话语中的粗暴没有半分相像。

他没有作声,继续沉默着听她说。

“祖父去世很久了,救了你也算是履行了和他的约定,我很高兴。”

康斯坦丝转向他,眼神里带着些柔和,“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人鱼一时失语。

“但是你确实……”

塞西尔没有发现他正试图为一个人类辩护。

她确实救了他,将他从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拯救出来,她做的远非一个约定所能概括的。

他真的很疼,那些折磨他的办法,他现在想起来仍然会在噩梦里轻轻发抖。

但是他最怕的是被逼到极限,被逼到彻底崩溃,然后臣服于人,落下珍珠。

那会将他的尊严全部打碎,让他生不如死。

而那个时候,他真的已经撑不住了,是她救了他,她甚至救了他两次……但自己……

思绪太多,他一时陷入了沉默,视线低垂。

最后一丝晚霞也没入海面,地平线上只剩一点几不可见的微光,头顶星光灿烂。

“塞西尔,”康斯坦丝先开了口。

她撩开额头的一点碎发,那个曾经有一块显眼淤青的地方现在已经看不出痕迹。

“我没事了。”她的语气温和,带着笑意,像风平浪静的海面,“你走吧。”

塞西尔愣住了,抬起头盯着她挪不开眼,那双嫩绿色的眼睛好像也在对他笑。

他意识到自己被安抚了。

有什么在胸口蛰伏了很久的硬物慢慢融化了,再也不会在寂寥的夜里烦扰他。那些他说不出口的愧疚和歉意,像雨水落在海面一样投入了温暖而宽广的怀抱。

“……嗯。”他应了一声,眉眼间带了点温柔,“再见。”

“再见!”回应他的依旧是康斯坦丝爽朗的笑容。

*

客厅的窗台上,一个木盒打开着,里面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物件。

一旁摊开了几本厚厚的笔记,旧的那些甚至已经泛黄卷边,是纸张不可避免的老化,但仍然能看出被小心地保存着。

笔记的封面都被细致地标上了记录的起止日期,于是康斯坦丝按着顺序从最早的那本翻开。

映入眼帘的是祖父熟悉的笔迹,内容大多是零散的研究记录,有关作物的生长情况,也有一些是当天的琐事,随手记上两笔。

靠前的纸张上还有明显惨遭孩童毒手的稚嫩涂鸦,让康斯坦丝暗暗发笑,她也不时在文字里看见自己的名字。

后几本笔记,大概是研究相关的数据都有了专门的整理归档,笔记上的文字部分开始变多了,更多地记录下一些生活趣事和人生感慨。

纸张翻过,笔记里突然落下一张相片,康斯坦丝小心地捡起。

泛黄的相片上是三个孩子,中间的那个顶着草帽笑得开心,仍看得出帽檐下翘起的杂乱的头发,右边的女孩则显得文静多了,左边还有个男孩呆愣愣地望着镜头。

天呐,这可是珍贵资料!

康斯坦丝压着要笑出声来的嘴角,赶紧把相片收好了。

但是,像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在那张相片之后,轻松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不再出现在文字里了,似乎是笔记的主人正在为什么事而忧心。

突然有几页空白,康斯坦丝疑惑地往后翻去,差点被猛然出现的黑压压的墨水吓了一跳。

只见遒劲有力的字体写了满满一整页,开头就是一句愤恨的“简直是无耻!”

康斯坦丝愣了一瞬,真的想象不出那个和蔼的祖父会这样骂人,但下一句又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有些话我只能在这里写……”祖父的笔迹带着些焦急。

她连忙往后读去,追着一连翻了好几页,逐渐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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