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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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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寂行不知为何,今夜会在梦中,忆起他的过去。

这样的梦,总归是令他不快的。

他睁开眼时,身后尽是凉透的热汗,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身畔还睡着一个人。

顾卿然醒得突然,她睡得一贯深,揉了揉眼眶,带着点将醒未醒的娇慵,下意识用胳膊撑起半边身子,才发觉,她睡得离徐寂行太近了些。

徐寂行知道她醒了。

顾卿然脸红耳热地从床榻里向外爬了些,她方才好像是贴着徐寂行的身侧睡的,这不大好,不大礼貌。

外头的天似乎微微亮,她竟有些睡不着了,探着手摸到了布娃娃,搂在怀里。

一双温热柔软的手到处摸,找了好久,搭上了徐寂行的腕骨。

有那么一刻,徐寂行想赶她下床。

顾卿然坐了起来,借着外头那点光,摸到了徐寂行已经结痂的伤口。

布娃娃圆鼓鼓的脸,隔着里衣,轻轻蹭了蹭那处刀伤。

……

翌日,徐寂行看清了她抱在怀里的物件,一个烟粉裙摆的布娃娃,他记得幼时,外祖家的表妹曾抱过一个。

那时他刚满十岁,性子有些不稳,表妹爱说些他是外人,不准他住在府里的话,他听得胸口郁闷,表妹用布娃娃砸他,他就将那娃娃捡起来扔进了井里。

昨夜,碰他的是娃娃。

顾卿然梳洗打扮完的时候,徐寂行留在主屋里未走,她理了理衣裙的袖口,转过身来兴冲冲地问:

“墨辞说你今日休沐,我今日想出府逛逛,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府里的人都知道徐寂行平日事务繁多,今日难得相爷与夫人待在一个屋子里做事,相爷看书喝茶,夫人梳妆照镜,一动一静,般配得很。

嬷嬷多嘴道:“夫人,何不邀相爷一道出去走走,今儿个可是难得的好天。”

顾卿然微微懵住,耳垂渐渐发红,手也局促起来,像是不知道要朝哪里放,昨晚盖了一床锦被睡了一夜,她对他的陌生感消退了不少,可不知为何,现在看到他还是有些犯怵。

徐寂行显然也听到了嬷嬷的话,只是他不动如山,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影响他看书翻页的动作。

顾卿然在旁人鼓励的眼神里,走到他面前,碰了碰他宽大的袖口。

“去逛街吧,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虽然这样的邀请在徐寂行与她之间显得逾越,可顾卿然转念一想,明明还是这人主动提的亲呢,就算日后要和离,逛逛街又如何。

他们明面上还是恩爱夫妻。

顾卿然给自己找了充足的理由。

屋内有些安静,她为了缓解将被徐寂行拒绝的尴尬,提前酝酿了很多话,准备在徐寂行冷漠地吐出“不去”这两个字时,娓娓道来,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带着宝春去逛铺子。

“备轿。”

顾卿然愣住,乌润潋滟的眸子盛着惊,像是误入湖泊的稚鸟,尚未反应过来他竟答应了。

待到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时,她露出点欢快的笑:

“我知道了,你今日肯定是心情特别好,才会与我出去逛街的。”

徐寂行神情未变。

“你再不说话我都要以为,你是关心我,才陪我逛街的了。”

徐寂行稳如平湖的面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顾卿然如小扇子一般浓长的睫毛扑了扑,仰着头,唇角翘得无辜。

“骗你的,我没这样想。”

“你怎么可能关心我,我病了那么多天,都没见过你。”

这次换徐寂行低头看她。

顾卿然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绫缎窄袖对襟袄,领口处缀一圈雪兔毛滚边,肤光胜雪,饱满如浆果的唇瓣微张,说着些轻柔带嗔的话。

她一说话,下巴就压了压轻软的绒毛。

徐寂行的目光很平淡,只是直落落地下来时,她竟觉得这目光含了些情深的意味,他生了一双狭长深邃的眼,定定看人时,很不一般。

她心跳如擂。

可他说:“如果是那种关心,我给不了。”

顾卿然错愕中红了脸,她略带一点恼羞,转过身去,迈着略快的步子出了屋。

这下好了,早知道方才她就不让宝春给她涂胭脂了,脸一定很红,红得像是胭脂涂多了。

不关心就不关心。

可他怎么这样说话,那种关心,是什么。

徐寂行上马车时,顾卿然已经在马车内坐了有一会。

“想去哪里逛逛?”

徐寂行望向坐在马车最里面的那人。

顾卿然先不说话,好半晌,她嗫嚅着道:“我又想吃糖葫芦了,我还想去上次那家铺子买。”

“那便去。”

顾卿然口中生津,好像已将那酸甜可口的吃食咬进了嘴里,她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也就不在意之前那段插曲。

“我还想给舅母买些时新的料子,下次寄给她。”

“好。”

“我还想看看京城最好的砚台,捎给舅舅。”

“好。”

“你呢,你喜欢什么?”

徐寂行握紧书卷的手指蜷缩,他慢慢放下手中的册子,道:“你买你要的就可。”

顾卿然不懂,他与她为何界限如此分明。

哪怕日后终究要和离,也不至于如此。

“可我就是想知道你喜欢什么。”

徐寂行垂下眼睫,似乎没听见。

“徐寂行,你是不是喜欢笔墨纸砚这样的物件,我见旁的男子倒都爱这些。”

“只是用具,我并不在意。”

徐寂行这时候才正眼瞧她,方才所言旁的男子,大概就是江南书堂里的书生。

“笔墨纸砚,皆为提笔写字,是死物,再好的纸张,也不能改主人的字迹。”

京城乃至江南都追求那名贵纸张,纸价飞涨,却不见买者,写出何等文章。

“你讲得真好,表哥曾送我一方澄心堂纸,我自知字迹歪扭,又不会写辞赋,所以从未拿出来用过。”

“你说,我这样的,算不算有自知之明?”

徐寂行不答。

“笔墨纸砚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宝石美玉,绫罗绸缎,相府的库房里怕是都有,我也寻不到更好的送你。”

“不如我绣一个香囊送你吧。”

她话音刚落,徐寂行就说:“不可!”

顾卿然揉了揉颈间的绒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马车摇晃,她也被晃得离徐寂行近了些。

清甜馥郁的香气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尚未抱稳,手心就落了空。

顾卿然这次长了教训,手指狠狠地扶住案牍,不让自己撞进徐寂行的怀里。

毕竟,他可是很厌恶旁人碰他的。

徐寂行眼里闪过错愕,一瞬即逝,深寂的眼眸渐渐暗涌。

顾卿然水葱样的莹白指尖,被桌案撞出了一道血口。

殷红的血迹顺着指尖滑落。

苍白惊慌的小脸已然皱起,就在徐寂行准备迎接她的委屈和责备时,她掏出帕子压住血口,急切切地问:

“我方才可有撞到你,可曾碰了你?”

“未曾。”

他如实答道。

顾卿然在他面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像对这个回答很是满足,明明是疼得嘴角都垂了下去,可眼里微光黑亮。

“那就好,我还担心,我会摸到你的胸膛,那样便不好了。”

她心中浮出了许多曾在医馆里见过的男子胸膛,她莫名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未受伤的一只手。

这样的动作细微却像是下意识的习惯。

纤细柔软的五指撑开,又蜷缩成团。

徐寂行想到些晦暗的画面,再出口的话音沉冷许多。

“你摸过男子的胸膛?”

他一贯斯文,这样的话,是他过往是绝不会容自己想第二遍,可他今日,也只是重复面前这位夫人的话。

“我……我,我只是无意中摸过。”

顾卿然肤白赛雪,稍有脸红,便像是抹了胭脂般醒目,她结结巴巴地摇头。

“很久之前的事情,好久都没有过了。”

“好久?”

徐寂行微愣,随后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他从来都知道,在江南时,她追求者众多,可她念的是书,读的是礼仪。

若是轻浮粗野、心怀不轨之辈,蓄意勾引,她这般的心性,又被人勾去了多少。

“顾卿然,我与你年长八岁,对你无男女之情。”

“但我既娶你,便会如你父亲当年婚书之上所言,教你世间之道,护你周全。”

“这样自陷名节于困境之中的事,你竟也敢做。”

顾卿然听他这样威肃的口气,紧张地攥紧了袖口,软艳的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唇,这幅模样,正好撞进了徐寂行眼中。

他脸色愈发难看。

“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不明白。”

舅舅与舅母百般嘱咐过她,从前在外流落的日子不能讲与他人听,李府对外也只是说她身体不好,静养了多年,所以未露面。

她当过小大夫的事情,更不能告诉旁人,尤其是徐寂行。

“是……是曾经遇到一个受了伤的男子,我的随从救了他,当时他胸口受伤了……”

徐寂行如何也看不出她有治病救人的本事,那个昨晚还捂着嘴巴不愿喝药的女子,历历在目。

“不必撒谎,我并非在意你与旁人有过去,只是——”

顾卿然急得只想堵住他的猜测,她脸颊涨得通红,巴巴地贴过来,却又与他隔开一掌的距离。

“没有,没有旁人,我只在意你。”

“若是想摸,我也只想摸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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