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然随着徐寂行进了徐府,敬茶后,徐夫人留她去别院说了会话。
“他是个冷冰冰的性子,难与人相处,你也瞧见了,他与我和他父亲都不亲近。”
“当年京中局势不稳,所以我与老爷将他留在了江南,谁曾想,最后养出来的长子,与我们二人形同陌路。”
徐夫人的口吻生疏带怒。
“我与你说这话,是告诉你,他……”
顾卿然觉着这徐夫人对待长子未免有些苛刻,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母亲,您要说什么呀?”
顾卿然的脖颈上敷了粉,可近着瞧,也能瞧出端倪。
沈燕兰狐疑地看着她,掩着手帕咳嗽了两声。
他竟然碰了这女子?
沈燕兰眼底满是讶异。
顾卿然浑然不觉为何今早丫鬟给她敷了这样多的粉,她只当是大婚第一日要来敬茶,所以格外细致些。
而徐夫人细细打量她,她也只当是婆婆看儿媳,认真些罢了。
“母亲,怎么了吗?”
她今日穿了一袭烟粉色长裙,妆容清雅,但难掩姿色,一双略带魅惑却又天真澄澈的眸子瞧谁都令人心生好感。
“无事。”
沈燕兰攥紧了帕子,绷着的唇角露出点笑意,但顾卿然一眼就瞧出,徐夫人的笑有些勉强。
因着舅母从前已告知过她当年徐寂行落下山崖一事,所以她早有准备,徐寂行与父母关系生疏,今日她一来徐府,也看得出,徐寂行与家人之间并不亲近。
“母亲,夫君虽然性子冷了些,可我十分爱慕他,也不觉着他不好亲近。”
顾卿然想着,待她与徐寂行和离,徐寂行在朝中当他的丞相,她就回江南做快活自在的女子,倒也美哉。
到那时,她还指望徐寂行可以庇佑李府,若她日后想开个铺子经营着,那还指着徐寂行多多照应。
不过一个晚上,顾卿然就想明白了,在京中,她得好好和徐寂行培养感情,给他留些好印象。
等日后离了相府,有求于人时,也好开口。
“母亲,您是不是误会了夫君,夫君他内里是个好人。”
沈燕兰眼皮一跳。
旁人只以为徐寂行不近女色是性情冷淡、沉迷朝政,却不知一桩旧事。
早在徐寂行高中探花那年,她就选了个姿色上等的婢女送进他房中伺候,可后来,那婢女久久不得上他的榻,竟私会了徐寂行的小厮。
二人在房中苟且,被府中下人撞个正着,徐寂行听到动静,去看时,正看到了二人衣衫不整的交合场面。
她赶到时,只瞧见了这位长子面色苍白如纸的模样。
待她再拷问下人后,得知她这位长子,当场便欲作呕。
那年徐寂行才十六,如今他已二十又五,这些年,他房中连个通房丫鬟都无,她早就猜测,当年那事之后,他对男女交欢早就弃之如敝。
未曾想,他此番娶妻,竟是来真的。
“他可与你说过子嗣一事?”
顾卿然神色一愣,脸颊绯红。
这未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徐寂行比她年长了八岁,娶妻已算晚的,徐夫人着急子嗣,倒也正常。
顾卿然只当是磨练演技,她低着头揣摩如何才能演出新妇的羞涩。
“母亲,他说,他希望我快快有子嗣,这样也好让您享天伦之乐。”
沈燕兰顿时面色僵硬,再难挤出笑容。
她此生只有两个儿子,因着当年山崖之事,他们夫妻二人与长子之间已然有了不可磨灭的嫌隙。
如今朝中局势未定,次子已然站队三皇子,拥护皇后一族,而长子迟迟未表态,约莫是另有打算。
老爷与皇后的舅舅走得近,徐府定会支持三皇子为太子。
可偏偏这个长子生得如此之好,深沉多谋,若是日后政见相对,她的小儿子胜算太少。
所以,徐寂行会不会有子嗣,尤为重要。若他心中阴影未散,迟迟不能有子嗣,那徐府的未来,还在次子手中。
百年世家,怎可交到一个无后嗣的儿子手中。
沈燕兰冷笑两声,也不管顾卿然是何神态,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顾卿然还以为徐夫人是颇为满意她的话呢。
“夫君,你专门在此地等我的吗?”
顾卿然牢记着徐寂行今晨与她说的话,这声夫君,她叫得可自然了。
“嗯,走吧。”
徐寂行身形微滞,只一瞬,便恢复如常。
顾卿然抱着徐夫人赏的檀木匣子进了徐寂行的马车。
坐稳后,她便好奇地打开了匣子,一看,这里面是对剔透水润的翡翠镯子。
女儿家心性,她偷偷瞟了眼徐寂行,被他抓个正着。
其实,她只是想把玩把玩这对玉镯而已,但一想到,她这个儿媳,日后还要和离,收了这礼物,还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
徐寂行手里拿了本兵书,掀起眼皮瞧着她。
“你娘亲赏的镯子很好看。”
顾卿然捧着匣子,很是珍重的模样。
“府里这样的物件还有许多,一对玉镯,她随意送你罢了。”
顾卿然哦了一声,将匣子放置在了书案上。
这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书本,一看便知,是徐寂行的地方。
徐寂行蹙了眉。
“又怎么了?”
顾卿然一双手老老实实地搁在膝上,她眨了眨眼,小声道:
“这是你娘亲给新妇的礼物,可我……我是个假的,这玉镯你还是收好吧。”
她原想着戴一下,就戴一下,就取下来还给徐寂行。
不知为何,她又不想戴了,还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更好。
“不必,她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
顾卿然重又抱住了这匣子。
日后她去见徐夫人,可以戴这对镯子表表心意,再说了,等她离开相府那日,必然是要将相府的物件与她断个清的。
到时候再还,也来得及。
“那日后,我们还要常来徐府请安吗?”
“不用。”
徐寂行面上毫无对徐府的亲近之态,从踏进徐府的那刻开始,顾卿然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也不愿常来徐府,这倒是合了她的心意,毕竟,她还和徐夫人撒谎子嗣的事情呢。
顾卿然想到此事,心虚地朝徐寂行的脸上瞧了瞧。
“中途我要去趟刑部,有什么事,现在说个干净。”
徐寂行声调平直,听不出喜怒。
顾卿然想,做丞相的,定是日理万机。她突然又有些后悔方才对徐夫人撒谎了,若是给了徐夫人希望,那徐夫人常常催着徐寂行要子嗣该如何。
他们不就露馅了吗。
“你平日里很忙,我看舅舅早出晚归要去衙门,就很忙碌,舅母有时一连数日都见不着他。”
“若是有人给你添了麻烦,你是不是会生气?”
徐寂行一时间没理清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是在铺垫什么。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照进来丝丝天光,车帏边的人两腮凝雪,黑眸含怯,不知为何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娇媚。
徐寂行欲让她有话快说的四个字终究是在喉口咽了下去。
顾卿然瞧得真切,这徐寂行方才的脸色可真算不上好,可不知为何,她眨了眨眼的功夫,这人好像又平息了不悦。
莫非,这便是做丞相的肚量,不与她计较?
“不会。”
“你先说。”
顾卿然不敢再磨蹭,将徐夫人问她子嗣的事一字不差地讲给了徐寂行听。
“对不住,我只记得你说我们在外要显得恩爱些,但我这样一答,娘亲她岂不是有了期待,若她催你要子嗣,我便是真给你添了麻烦。”
徐寂行眼尖,不需要凑近瞧,就能瞧见顾卿然脖颈上那两处红痕并未消褪。
“不会。”
他还是这样答。
顾卿然只当他是个好人宽慰自己,愈发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这在相府的日子,比她预想的好上许多,既不用侍奉公婆,也不用侍奉夫君,只要在外人面前装得与徐寂行恩爱些就好。
如此看来,这样的日子,不比她在江南的日子差。
“那你真好,徐寂行,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件事训我呢。”
顾卿然身子都放松了下来,甚至毫不自知地往徐寂行那处靠了靠。
偏偏马在此时受了惊,车夫急忙拉住了缰绳,马车一阵颠簸,顾卿然被晃得要向外滚去。
徐寂行冷着眉,一双强有力的大掌将她拉了回来。
于是乎,顾卿然撞进了他坚硬温热的胸膛。
她的脸颊是软的,徐寂行的胸膛有些硬,撞得她脸颊微微发痛,她的一双手就这么毫不客气地环住了徐寂行的脖颈。
她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子,车帏便被人掀了开来。
“相爷。”
刑部侍郎周肃的脸色霎那间变得个五颜六色,先是惊得张大了唇,紧接着就是被徐寂行那染了冰霜的眼神看得后背发凉,颤着手连连致歉赶忙从车外退了下去。
周肃有一桩急事要找徐寂行商议,因着他知道,徐寂行素来是独乘马车,所以情急之下才敢斗胆去拦马车。
谁知道,谁知道,马车里还有个女人,且姿态与相爷十分亲近。
周肃日日沉迷于刑部的案子,这时候才想起来,这相爷已经娶了妻。
“放手。”
徐寂行嗓音有些低沉,手掌青筋凸起,平整无痕的衣袍也被顾卿然弄得皱乱不堪。
顾卿然方才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谁见了,都要红了脸。
“我……我是害怕,才抱住你的,我没有故意占你便宜的意思。”
昨晚还羞红脸等着人上榻,今日她已然把徐寂行当成她在京城的依靠,不带男女之爱的依靠。
“真的,我是害怕才埋进去的。”
她说的是埋进胸膛。
十五岁前,她几乎日日都穿男装,还要跟着大夫走街串巷给人看病,见着过不少男子的身躯。
按照她从前的经验来看,徐寂行的身子,应该还挺好看的。
和他的脸一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