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然脸颊又是一红。
相府的陈设奢华又讲究,汤池与屋子只隔着一间隔屋与一扇门,丫鬟们说,就算是冬日里,这汤池热水水也是足的,沐浴暖身都可。
待她换上了绯色里衣,梳好了发,坐在床榻边,心里就像是打鼓一般。
“小姐,小姐,您把这个拿着。”
今日事忙,顾卿然这边又没有长辈随着,许多事,都是宝春在照看着。
她方才去给顾卿然找小衣,才看到这本夫人嘱咐过要给小姐看的册子。
顾卿然白皙纤长的手指都被她自己捏得出了红痕,她也不知为何,明明她平日里不是这样害羞的性子,到了今日,频频晕红了脸。
徐寂行说过,婚后她们分房睡。
今日是大婚夜,定有人暗中留意着,他们该如何,她也不知道。
“小姐,您别怕,奴婢会在外面守着的。”
宝春此言一出,她只想把自己埋进被褥里,巴不得两眼一睁,今晚就过去了。
外头的宴席到了尾声,碎红纸撒了一地,徐寂行素来面若冷玉的脸也染上几分薄红。
平日里,他甚少沾酒。
今日敬酒之人颇多,人人都想知道,他娶妻到底是遵守婚约,不忍故去大学士的女儿流落江南,还是为了撇去三皇子一党的拉拢,另扶新人。
令不少人意外的是,徐寂行今晚虽依旧霁月清风、不苟言笑,但酒是喝了不少的,瞧着,不像是被迫娶妻。
不用至明早,关于这徐相到底会不会支持三皇子登基的猜测,今晚便会传便百官府中。
夜色深了,相府的宾客才散去。
徐寂行走进屋内时,候在外头的丫鬟立刻低了头:“相爷好。”
宝春被守夜的丫鬟一把拉走,顾卿然还坐在榻边发愣,手里的册子被她翻了几页,就扔那了。
这画的太过直白,话本里也不带这样的。
外头的动静传到屋里来时,顾卿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这是徐寂行第一次见她不施粉黛、只着里衣的模样。
“你……”
顾卿然紧张时,总是想先说话,往往只说了一字,就卡在那了。
“我什么?”
徐寂行的嗓音有些低哑,顾卿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相爷二字,会叫吗?”
徐寂行的口气是柔和的,比之前冷冰冰的好上许多。
“相爷。”
她唤得干涩,局促都写在脸上。
“不习惯这么叫我?”
他也才二十五岁,顾卿然还真不习惯这么叫他。
“若没有外人在,你可直呼我姓名。”
徐寂行此言一出,顾卿然一直埋着的脸立刻抬了起来。
她沐浴时泡了花瓣,香气馥郁,透过里衣,浮在这一方床榻之间。
“我……你说真的?你不会觉得,这样我不敬重你吗?”
她眼底的怯意散了大半。
徐寂行打量着她的脸,平淡道:“唤我相爷,你就敬重我了?”
顾卿然被问住。
她内里真的不是害羞端庄的性子,只是与人不熟前会显得乖顺而已,若是熟悉了,她大胆不拘的一面怕是会暴露个够。
只是,徐寂行是如何知道的。
“妾身不敢。”
妾身。
徐寂行扔下一句话:“私下,你我都可直呼对方姓名。”
说完,他便去了内室。
不知为何,顾卿然突然就不怎么怕他了,她钻进了拔步床,床幔掩了一层又一层,四下静谧,她有些困了。
徐寂行换上干净的里衣,撩开床幔时,见到的就是她蹲在床榻角落里,屈腿抱膝,昏昏欲睡的模样。
“你……你洗好了?”
顾卿然问完就知道自己多嘴了。
徐寂行换上了里衣,脖颈处还有未擦干的水珠,清俊持重的脸,靠了过来。
今日的正红色被榻绣着石榴,取的是石榴多子的意思。
那他们,要行房吗?
顾卿然眼里不藏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徐寂行就将她看得透透的。
徐寂行掀开被榻,顾卿然方才看了几页就扔在一边的小册子打开着,正朝着他们。
她的脸颊红得像是涂满了胭脂。
以后,她再也不乱扔东西了。
徐寂行修长如玉的手指将那册子合上,扔到了外边的桌案上。
“不睡,是想服侍我?”
顾卿然并没有被管事婆婆教过如何服侍男子,也不懂他什么意思,只知道摇摇头,掀了被榻,躺了进去。
徐寂行却没有躺下,他靠着榻边几案,垂着眸,身侧人大半张脸都掩在了被榻里,红色缎面被榻盖住了她湿润的唇。
他的眸色微深。
“初一,十五和月末的日子,你我共榻。”
“其他日子,我不在这间屋子睡。”
这是对他先前所说的,婚后二人分房睡的回应。
“圣上心思易变,他既疼爱公主,又忌讳皇后、公主、三皇子图谋太子之位,所以,他才会对你我二人的婚事满意。”
徐寂行的眼底愈发清明。
“你我二人在众人面前,要做恩爱夫妻,圣上才会放心,皇后也才会死心。”
“你可明白?”
顾卿然像是个学生一样,点点头。
“我明白了。”
她的嗓音柔软得很,像是含着水。
徐寂行还坐着,未躺下与她同床。
今日大婚,二人只能共一床被榻,徐寂行迟迟未进被榻,顾卿然也不好意思先睡。
约莫过了一会,她实在挨不住要睡的时候,徐寂行下了床,叫了两个丫鬟进来,紧接着就是净室传来放水的声音。
她这时候才明白,徐寂行是在等什么,外面有人在守夜,若是他们不叫水,就是人前再恩爱,也露了破绽。
丫鬟给他们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就红着脸离了屋。
一番折腾后,徐寂行上了床,躺了下来。
他的身子是热的,很热很热,顾卿然躺在他的身侧,感觉身边多了个火炉般,虽没碰到他一丝一毫,她都热红了脸。
“别动了,睡吧。”
徐寂行转过身子,这话是对她说的。
顾卿然从未和男子同床共枕,自然是哪里都不大自在,她唔了一声,哄着自己,睡着了。
第二日,徐寂行先醒。
他睁开眼时,怀里躺了个人。
顾卿然睡得还沉着,唇瓣微张,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早就忘了她如今在何处,只知道往热的地方去。
徐寂行移开了她的手,默不作声地将她放置在了床榻里侧。
不多时,丫鬟们端着洗漱用具,候在床榻外边,轻声唤他们起床。
徐寂行先下了榻。
顾卿然是被宝春叫醒的,一夜过去,宝春也改了口,她关切地道:
“夫人,夫人,该起床了。”
宝春不熟悉相府的规矩,所以昨晚相爷叫水时,她没资格进去服侍,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晨,就想看看她家小姐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欺负。
昨晚,她没听到什么动静,但相爷叫了水,这是人尽皆知的。
“夫人,醒醒。”
宝春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顾卿然的脖颈,一处红痕显目。
她捂住了唇,有些讶异相爷看着是个端方持重的人,怎么……
“宝春,你脸红什么?”
顾卿然歪着脑袋,不解。
徐寂行已然换好衣袍,掀开珠帘,从内室走了出来。
“你们先出去。”
宝春略带怨气地偷偷看了眼徐寂行,她家小姐身娇肉贵,这相爷怎么能这么用力呢。
她睡得熟,徐寂行用指腹磨出红痕,她也未醒。
昨晚是夜里,今日是清晨,天光亮堂,她耳根的红愈发藏不住。
“到徐府敬茶时,记得唤我夫君。”
徐寂行今日着了件玄色衣袍,腰间玉带系得他腰窄肩宽,身形似竹似松,只是面色清冷依旧。
顾卿然现在明白,自己昨日为何会晕成那般模样,大概是因为,徐寂行的脸。
这世上的人大抵对好的皮囊难以抵抗,尤其是新鲜的好皮囊。
唔。
“我明白了。”
顾卿然默默宽慰自己,如今只是她对这张脸尚还不熟悉,待日子久了,她这遇到徐寂行就脸红的毛病自然就会好了。
她咬住了下唇。
徐寂行眸色深了深。
“不舒服?”
顾卿然不用照铜镜也知道,自己的脸很热。
“被榻很暖和,我睡得很……舒服。”
虽然昨夜她紧张心慌,可发自内心地想,身边躺了一个火炉的感觉还真不错,不打搅她入睡,还能暖她的身子。
顾卿然在医馆待过,对自己的身子有些了解,她体寒了些,手脚总是冰凉,在江南时,天冷的日子里,哪怕屋里烧着炭火,她也觉着冷。
她回忆起昨天种种,觉着徐寂行虽面色冷淡、隐隐带着威压,让人不敢亲近,可一番相处下来,他比她预想之中的要宽容许多。
“谢谢你。”
顾卿然唇瓣微张,她眼眸很亮,露了些本性伸出手指去碰了碰徐寂行宽大袖袍的金线纹路。
“徐寂行,其实,你比我预想中更好。”
徐寂行神色未变分毫,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划过她的脸颊,移至她主动触碰的手。
不知为何,顾卿然觉着他听到这话时,眼底黑了些,深潭般的眸子令人不敢久视。
明明,她只是想夸赞,他是个好人而已。
徐寂行默不作声地离了床榻,屋外的丫鬟们见他终于出来了,赶忙进去服侍顾卿然更衣洗漱。
不多时,给顾卿然梳洗打扮的两个丫鬟就瞧见了她雪白脖颈上的两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