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言文学的毕业答辩在六月七日这天正式开始,大概是这段时间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祁良安和准备高考上面,再次坐回到大学教室准备自己的毕业答辩的时候,贺矜善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矜善,你抽的几号?”胡嘉阳探头过来看贺矜善手心里的序号,“29吗?那还挺前面的。”
贺矜善思绪被拉回,朝她笑笑,挪开挡住了三分之一字条的大拇指:“129号。”
“我去,我还以为我就是最晚的了。”胡嘉阳把自己的号给贺矜善看,“我106号,就算每个人保持在十五分钟以内的话,估计也得明天上午去了。”
“没关系的。”贺矜善安慰她说,“刚才院长不是说了吗?为了团结考虑,就算是第一个上台的同学,也得一直坐着等到最后一个同学答辩完才能走,排在前面后面都一样的。”
“什么啊。”齐珊珊凑过来小声吐槽着,“明明就是他们老师不想自己一直坐到最后,心理不平衡才拉上我们一起的,真要为我们考虑,直接抽到今天的就今天来,明天的就明天来,明明需要一直坐在教室的只有他们,还说什么利于我们团结,我们班在这种事上明明团结得很。”
“哈哈哈……”
“3号同学可以开始答辩了。”
“来了!”齐珊珊答应一声,拿着论文上了讲台。
之后的答辩一个接一个,除了贺矜善和胡嘉阳抽到明天的号,其他几个室友都是在今天,只不过有的是上午,有的是下午。
贺矜善和她们一起坐在后排,有时候听听,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就看看手机。
祁良安那边正在高考,除了中午吃饭时给她发了“语文一切顺利哦~”和几个可爱表情包之外就没再给她发消息。
贺矜善又想起自己和祁良安说答辩改时间、没办法再接送他高考的时候,他也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表露出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反而还笑着祝她答辩顺利。
她熄屏了手机,胸口堵着一口气,想叹气,但又觉得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实在过分。
祁良安现在的状态难道不正是她们一开始想要的吗?独立、健康、不再畏惧人群和害怕分离。
多好。
第一天的答辩在周边同学各种小声低迷的昏昏沉沉骂骂咧咧和嘻嘻哈哈中度过,五点过的时候祁良安发消息来问她答辩什么时候结束,能不能过来和他一起吃晚饭。
贺矜善给他拍了自己的号码牌过去,解释说自己得明天才能答辩,然后,以准备答辩为名,拒绝了他的邀请。
之后她和几个室友一起去食堂打饭,总觉得周围有人在议论自己,但真的回过头去看吧,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任小萤的答辩没有很顺利,一路上都在祈求千万不要二辩,贺矜善忙着安慰她,只当是自己听了一天答辩产生幻觉了。
回寝室不久,贺矜善再次收到谢俊延发来的消息。
-矜善,麻烦下楼一趟,我有急事找你。
-
准备答辩?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祁良安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手机里贺矜善发来的那条信息皱眉。
而且准备答辩连晚饭都不吃了吗?
明明之前几天都还一起吃的。
“良安?”坐在旁边车座的祁胜与开口问他,“今天觉得怎么样?紧张吗?”
祁良安熄屏手机,回答说:“还好,不怎么紧张。”
“不紧张就好。”祁胜与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欣慰,“不紧张就好。”
祁良安朝他笑笑。
“对了爸。”他想到之前让祁胜与给贺矜善安排工作的事还没有消息,问他,“你把进集团工作的事和矜善说了吗?”
祁胜与听他问起这个,忽然有点不敢开口。
虽然说医生也说祁良安现在的状态算是彻底康复了,但到底是因为贺矜善陪着他才好的,而且在他看来,贺矜善似乎还会一直陪着他,如果现在忽然告诉他贺矜善拒绝了自己安排的工作,而且也不一样会留在云霞……
可是如果隐瞒,或者是欺骗,按照主治医生的说法,只怕不仅会让祁良安受到刺激,还会变得不再信任自己。
“爸?”祁良安看他有些出神,又问了一遍。
“哦。”祁胜与勉强地笑着,“我说了。”
“她怎么说?”祁良安一脸期待,“是不是很满意这份工作?我找舅妈参考了好久。”
祁胜与这回更加难以启齿,他难为情地笑笑:“良安啊,你矜善姐姐,说……想先回家一趟。”
“可以啊。”祁良安还没明白祁胜与话里的意思,“本来毕业了就该好好休息一下,反正工作给她留在那里,玩够了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而且我还和她约了高考后要出去旅行的,如果她想把地点定在她家那也很不错啊,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良安。”祁胜与说,“她的意思是,不接受我们安排的工作。”
祁良安一瞬间怔住。
“爸爸问过她了,她的意思是,等你高考结束,也就是我们签订合同到期之后,就不用再联系了。”
-
贺矜善看谢俊延发来的消息不像是闲事,下楼一看,他果然站在宿舍楼下一脸焦急地等着。
“什么事?”贺矜善走过去问他。
谢俊延看了看宿舍楼下来往的人:“矜善,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他拧着眉,语气近乎祈求:“矜善,再帮我最后一次。”
贺矜善跟着他一起去了校内的一个凉亭边上,这个时间点很多人都在复习准备四六级,凉亭晚上光线不好,算是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
“现在可以说了吗?”贺矜善问他。
谢俊延试着去拉贺矜善的手,被她躲开:“你直接说就好,能帮的话我会尽量帮你。”
谢俊延牵手落了空,低头抿唇自嘲地笑笑:“也是,你也看到了我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瞧得起我。”
贺矜善忍着烦躁呼出口气:“我没有那样想。”
谢俊延似乎是就此看到希望,抬眼看她:“矜善,你愿意帮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矜善,你去过我家,你见过我爸妈,我们甚至还聊过结婚的事。”谢俊延上前半步,言辞很是恳切,贺矜善出于礼貌忍住了后退,“我妈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些都是她胡说的,是她自己听错了,我们说的是村里别人家的事。”
贺矜善还是后退了半步,虽然明知他在撒谎,但不想和他做无谓辩解,别过头顺着他问:“就算是这样,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解释?”
“就帮我解释一下她听到的不是真的,那天的事只是个误会,我可以去约她出来,你帮我解释一下就好,你是我前女友,而且你人那么……你的话最有说服力的。”谢俊延说。
“那天那个女生不是都说了吗?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她,你为什么……”她皱着眉叹了口气,还是给他留了体面,“你找工作也不容易,而且照你谈恋爱成功的速度,何必执着她一个?”
“不是我非要执着,是她说要曝——”谢俊延说到这里忽然停下,“矜善,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不是生气我刚分手不久就又和其他人谈恋爱?”
“我可以解释的。”谢俊延又上前一步,“当时是她主动追求我的,她看我失恋每天浑浑噩噩的,她主动接近我,说想治愈我我才……”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贺矜善抬手打断他,“我们已经分手,我对你也已经没有感情了。”
“至于你刚分手的那位小姐,我也没办法帮你解释什么,如果非要说,我也只能是说实话,不可能会帮着你去骗她。”
“可以啊。”谢俊延笑着一口答应,“就说实话就好,只要你愿意和她见上一面,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我们都相信你,你一定不会撒谎的。”
贺矜善抬头看着他,想不明白他非要自己去帮他解释到底是图什么,又或者在他看来,他家里人那天的表现已经算是很好了?
“谢俊延,到底是相识一场,我们还一起谈过三年。”贺矜善咽了咽,“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你家里人如果一直是我去时的那种状态,那么那天那个女生说的话有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既然人家了解到的都已经是真的了,那我再去给她补充一些细节,你不觉得这样更丢人吗?”
“我家里人怎么了?”谢俊延脸上的笑消失,紧紧皱着眉,“就因为我家比不上你家富裕,我家里人就是丢人了吗?贺矜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贺矜善吗?”
大概是因为生气,他音量也变大:“明明之前都说好了不在乎钱多钱少,不在乎房子车子,只要我们自己过得好,说好了见了家长就结婚,连双方的生辰八字都已经交换,连以后生几个孩子这样的事也讨论过,你爸妈明明也很喜欢我,我爸妈也很喜欢你——”
“那你呢?”贺矜善问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真的——”
贺矜善刚要继续,不远处传来几声吵闹声。
“唉你看着点儿!撞着人了看不见啊?”
“什么素质……”
“算了别跟这种人计较。”
凉亭边上树木茂盛,路灯透过的光线太弱,贺矜善顺着声源看过去,只能模糊地看到有两个人指着另一个人的背影骂骂咧咧的。
贺矜善看着那个快步离开的模糊背影,一下子睁大了眼,那背影高高瘦瘦的,发型、穿衣风格,甚至连走路姿势都有点似曾相识。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祁良安此刻应该在祁家认真复习才对,但她在看见那个背影的时候,心脏还是猛地一沉。
一股不好的预感蔓延上心头,贺矜善想起自己刚才拒绝祁良安时说的是自己要在寝室准备答辩,时间紧急才没时间过去陪他吃饭。
可自己现在不但没有在准备答辩,甚至没有在寝室,而是在这个没什么人的阴凉处和前男友——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我会和你谈三年吗?”
刚才那个背影实在是太像祁良安,贺矜善心里又慌又急,只想赶紧追上去看一看,根本没听见谢俊延在说什么。
“贺矜善!”
谢俊延抬手拉住她:“你要去哪儿?我们话还没说完,你刚才说我不喜欢你是什么意思?是你还喜欢——”
“不是!”背影即将消失不见,贺矜善心里着急,努力挣开他,“我不喜欢你。”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谢俊延往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为了骗她结婚那会儿演戏积压在心底的憋屈和不满一下子爆发,他猛地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贺矜善被他拉得一趔趄,转头看去的时候背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她也很是烦躁:“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喜欢你!”
这还是谢俊延认识贺矜善以来第一次见她发脾气,谢俊延朝着她刚才看过去的方向指着,冷笑问她:“贺矜善,你刚才在看谁,现在心里想的又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咱俩还谈着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你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现在呢!”谢俊延朝她吼了一声,“你敢说你对他没有一点妄想吗!”
贺矜善藏了许久的心事被他戳中,一时哑然。
“怎么?说不出来了?”谢俊延说,“那就是默认了?”
贺矜善直视着他握紧拳头:“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之间确实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逾矩。”
“是吗?”谢俊延上前半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似乎是拿回了主导权,放松地笑了出来,问得很是轻佻:“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前女友的事儿,你帮不帮我?”
贺矜善拧眉看着他,言辞坚定:“不帮。”
“好啊。”谢俊延笑着答应,他俯身下来和她对视着,“那我们就一起,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