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祁良安将每周仅剩一天的休息日也利用了起来,全力备战高考。
复习到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冲刺阶段,贺矜善本就不是来给他提分的家教,对祁良安学习上的帮助一开始就没多少,而且现在这种冲分阶段更是没什么用,每次去也就是帮着祁良安整理一下试卷和复习资料什么的,然后就是在学习间隙陪着吃吃饭聊聊天、偶尔提供一下情绪价值,除此之外着实没什么可做的。
而且她还有自己的毕业论文要忙,虽然导师就是祁胜与,但祁胜与平时白天上班也不在家,贺矜善在祁良安家写论文的话又总觉得会影响他,而且还有种拿了钱不办事的愧疚感,后面干脆和祁良安商量了一下,她每周休息两天,专门拿来写论文,祁良安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小失落,但每次看贺矜善连晚上吃饭都要算着时间好回去写论文,心里更不好受,就答应了。
寝室里几个室友也是一边忙实习一边忙论文,每天烦得焦头烂额,偶尔下班放假凑一起了,就几个人一起骂骂咧咧又吐槽又倒苦水,然后擦干眼泪继续干。
贺矜善和她们相比起来算是轻松的,虽然毕业论文虽然各项数据分析弄得也很磨人,但至少不用承受工作上的各种牛鬼蛇神的骚操作,每次听她们吐槽完,她都认认真真地安慰和鼓励,有时看她们论文被导师催得紧了,还会主动帮着改改格式什么的,然后就会收获一大批抱抱蹭蹭和类似“矜善我爱死你了”这样的话。
三月底的时候室友任小萤偷偷找到贺矜善,说谢俊延和她在同一栋楼实习,她已经看见好几次谢俊延和另一个女生暧昧,还拍到了两人拥抱接吻的照片给贺矜善看,问她这边到底什么情况,是真的结束了还是只是吵架,真的结束也就算了,如果只是吵架,那寝室里几个姐妹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坐视不理的。
贺矜善的确是没想到谢俊延三月上的时候都还在哭着求复合,三月底就又和别人谈上了,不过两人确实已经分手,他谈不谈、谈得快还是慢都已经和她无关。
她怕任小萤她们真的去找谢俊延的麻烦,和她解释了自己和谢俊延分手的事,但到底还是顾及谢俊延的面子,没有说他家那些家长的情况,也没有说谢俊延和她谈恋爱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情,只说了两人不合适,然后就分了。
任小萤虽然觉得她说的分手理由有些牵强,但到底涉及别人隐私,她也没再多问。
然后几个人继续重复过着上班、写论文、改论文、发疯大哭和被安慰后再次出发的生活。
一直持续到五月下,室友们才陆陆续续结束实习回到学校,准备最后的论文答辩,祁良安那边一切都正常,就是时不时会眼睛亮亮地向她确认高考后一起去旅行的事,贺矜善怕影响他的心情,每次都给的是肯定答案。
但即便这样,贺矜善还是比较担心他的心理问题,这毕竟是高考,心理正常的学生都不免紧张,更别提祁良安这样的情况了。
她向祁胜与提交最后一稿的时候特意问了她不在的时候祁良安的情况,她就是担心祁良安会因为不想让她担心自己一个人硬抗,但祁胜与那边的说法也是一切正常。
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论文一辩原本定在五月三十,所有人都准备就绪了,但因为有两个课题组的老师都遇上航班延误回不来,都二十九号下午了,才临时宣布直接延后到了六月七号。
这一延刚好撞上祁良安高考,而且专业人还多,就算按照老师人数合理分成两组,估计也得要个一天半。
贺矜善原本答应祁良安要送他去参加高考的,但现在也去不了了,应佳期和任小萤原本打算答辩完直接去看演唱会,这下也直接泡了汤,其他几个人虽然没什么要紧事,但依旧有着计划被突然打乱的烦躁,一时间寝室里各种吐槽声不断。
室长胡嘉阳下班回来听说这事,直接气得拍了桌子说出去吃火锅。
学校其他专业的一辩几乎都在这两天完成,学校外的火锅店很多都挤满了人,任小萤提出直接去她们公司外那条街吃。
贺矜善听她说去公司附近吃的时候就隐约有些担心会遇上谢俊延,但其他几个室友都觉得可行,她也就没说,反正最多也就是尴尬一下,他都重新谈了,应该也不会再上演之前那种戏码了。
但人生往往就是这么奇怪,很多时候越不想遇见什么,偏偏就越遇见什么。
火锅吃一半,贺母打来电话,火锅店里太吵听不清,贺矜善拿着手机去外面接。
“妈,我和室友在外面吃火锅呢,我明天不答辩了,我们延迟了,刚好撞上祁良安高考那两——”
“谢俊延!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一旁的巷子里忽然传来这么一句尖厉的呵斥,贺矜善听清前三个字,转头看过去,果真是谢俊延。
他前面站着个女生,正指着他的鼻子骂着:“老娘跟你谈这么久,哪次送礼低于一千了?今天我生日,你就送我这么个破玩意儿,还是A货!”
“还有你刚才和你妈在视频里说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屁股大好生养,什么大小姐现在娇气干不了活儿没关系,怀上孩子之后就老实了?什么年代了说的都他妈是什么话啊?难怪上次开房我让你去买套磨蹭半天,原来是想算计老娘呢!”
“亏我还觉得你被你前女友甩了那是你前女友没眼光,合着这才是你真面目啊?如果不是老娘上厕所忘拿卫生巾回来听见你们娘俩说话,你他妈打算骗老娘到什么时候?”
“窈窈你听我解释……”
“别他妈叫老子窈窈。”女生抬手躲开谢俊延上来牵手的动作,“我告诉你啊谢俊延,我们到此结束,你要还想保住你那实习工作,就老老实实别再来招惹我,要再敢骚扰我,本小姐直接让你在整个云霞编程圈混不下去!”
“窈窈不是这样——”
“啪!”
“卧槽……”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吐槽,贺矜善回过头去,看见胡嘉阳不知何时出来了,她应该是看见谢俊延被面前的女生扇了一巴掌,此刻正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
仅一秒,贺矜善都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时候出来的,就被她拉着赶紧往火锅店里躲:“他刚刚看见咱们了,快走快走,别一会儿又来哭惨缠上你。”
贺矜善根本来不及回头,就被胡嘉阳拉了回去,都坐下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完贺母的问题,但有了刚才那一出,她又担心万一谢俊延还没走,现在出去更尴尬,在微信上给贺母解释了刚才的事。
刚要放下手机继续吃饭,看见谢俊延发来的消息。
-矜善,刚才是你吗?
贺矜善没回。
-你们全都看见了,是吗?
贺矜善看着屏幕烦躁地叹气,谢俊延对她是没有感情的,按照过年去他家时的所见所闻和刚才那个女生骂谢俊延的话,她也能猜到大概。
谢俊延追她,并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想找个人一起生活、一起奋斗、好好爱一辈子,而是想找个传统的二十四孝好媳妇回老家生孩子做农活伺候一大家子人,而且最好是不要彩礼、吃苦耐劳不娇气的那种。
正如谈恋爱时他经常夸她的那样:贤惠、踏实、勤快、宽容、孝顺……这些词语,全是利他的,于贺矜善自身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他现在非要追问一个是不是看见了的答案,也并不是真的怕她看见,而是怕她看见了之后告诉别人,从而有害他的名誉。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俊延没有回复。
贺矜善眼神落在他问的第二句话上:你们。
所以意思是要她保证胡嘉阳也不能说吗?凭什么?那是人家的自由。
贺矜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再管他,继续和室友一起吃着火锅。
散步回去的路上,胡嘉阳走过来问贺矜善:“矜善,刚才那个……是谢俊延现在的女朋友吗?这么快就谈了?”
“而且还分这么快。”胡嘉阳又小声吐槽一句。
贺矜善点了点:“应该是吧,之前小萤说,看见他亲别人了,应该是又谈了。”
“那你们……”胡嘉阳看着有点为难,“那个,矜善,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啊……”
“刚才那女的说的,真是谢俊延干的事儿啊?”胡嘉阳说着,“就……怀小孩儿之后就老实之类的,他以前……也这么骗你啊?”
贺矜善走着,垂着眸默默叹了口气:“他确实说过想要,但我没答应,我觉得……既然都是要结婚的,也不差这一会儿。”
“幸好你没答应!”任小萤忽然从两人身后扑来,“不然肯定就着了这家伙的道了!”
“就是就是!”应佳期和齐珊珊也在一边附和。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贺矜善问了句。
“刚你上厕所的时候我问的。”任小萤说,“你回来了之后状态都不好,肯定是遇上事儿了,然后我就问了室长。”
“没事儿的矜善。”赵珍妍过来牵她的手,“谁年轻的时候不遇上几个渣男啊?”
“就是!”
“以后擦亮眼就好。”
“对!”
室友们一人一句地劝着,贺矜善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眼里莫名沁出几滴泪,被她憋了回去,她微笑点头答应着:“嗯嗯!”
那天之后大家的日子就是在寝室吃着睡着等答辩,偶尔吃不下也睡不着的时候就起来完善一下论文答辩的PPT,但贺矜善还要忙着帮祁良安准备高考的事。
之前准备论文时她是有心无力,现在论文准备好了,她一连几天都早出晚归地陪着祁良安完成最后复习,就差住在祁家了。
高考前一天,祁良安正式出发看考场,祁胜与原本是说要一起去,但贺矜善到祁家的时候,司机却说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了,只能麻烦贺矜善多帮着照顾一下。
贺矜善心里觉得奇怪,祁胜与一个那样称职的父亲,之前上课都会带着祁良安,生怕他出一点事,现在祁良安要出发看考场,而且是出事以来,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不能有家长陪伴的集体活动,他竟然一点不担心?
“姐姐,一会儿你就在车里等我。”坐在她旁边的祁良安忽然笑着对她说了句,“外面太热了,容易中暑。”
贺矜善脑子里全是明天祁良安高考祁胜与会不会又没有时间陪他,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甚至都不确定他刚才有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子和他对视上,看着他似乎在等自己的回答,觉得很是迷茫。
“姐姐在担心我吗?紧张成这样?”祁良安依旧是看着她笑着,一脸乖巧地说,“放心吧姐姐,我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
贺矜善像是忽然被这句话击中,脑子嗡了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好。”
车辆在考场附近停下,祁良安下车去和学校新分配的班级集合,贺矜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他依旧很瘦,但明显已经不是初见时候的那种病态的消瘦,而是健康的、有力的劲瘦,同样的白T下,是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和正常状态下沁出的小片汗渍。
他的身体挺拔挺直,步伐稳健,每一步都走得大方豪迈,自信而不张狂,夏日的风吹起他的衣袂,恍然间,记忆中那个青涩腼腆的少年就变了模样。
贺矜善一直到此刻才发现,祁良安的衣摆竟然已经平整了这样久,而她却浑然不觉。
“矜善,良安那边都很正常,上周我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
“你不用这样担心他。”
“他已经好了。”
“姐姐,我已经没事了。”
……
贺矜善收回视线,沉默地低下了头,是了,是她无微不至到有些过剩的关心和牵挂遮住了她的眼睛。
祁良安,大概早就不再非她不可了。
她脑中再次浮现除夕那天祁良安谈及喜欢的人时那副羞涩的模样,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可笑。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或者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贺矜善,你只是姐姐。
她低头,咬住哽在喉头的酸涩,拿出手机给祁胜与回复着消息。
-祁教授,您给我安排的工作我还是不去了。
-等良安高考完,我想先回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