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呈人字形在天空飞过，众人又再度启程。

因中午捉鱼惹蜂的，消耗了众人精力，一整个下午，队伍都安分了很多，不再东张西望，只专心赶路。

林向春不想叫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只一声不吭地策马走在最前头，留给其余人一个故作潇洒的背影。然而才潇洒不久，就见到前方稻田里有几个弯腰干活的农人，听到马蹄声踢踢踏踏的，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看向这一行人。

农人的目光像是几道细针，将原本昂首挺胸的林向春扎泄了气，又垂着头默默退到了队尾，心中暗自祈祷别有人回头看他。

李挐云将马靠在路边，翻身下马，问离得最近的农人：“打搅老伯了，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大夫？”

他心中还是担心林向春额上的伤势。

老伯因半生都在田间劳作，黢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见这年轻人身份不凡却语气恭敬，顿时脸上的的皱纹绽成花儿一样。

“前头二里外有座小山，山脚下有个药农，颇通晓些医理，我们村里人有什么小病都找他。”

李挐云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果真看见南方有一个小小的山尖，只是叫不远处的地势起伏挡住了大半。

知道林向春要面子，李挐云到了队尾，低声嘱咐，让他先去药农那里就医，随后再跟上队伍。

“姐姐，这珠子真漂亮，照得车里亮堂堂的，又像月光一样柔和。”琳琅眼里亮亮的，她此前还没见过这样的稀罕物。

“是吗？”

秋月离此前也觉得这珠子实用，让她在车里也可以看书，打发时间。如今再看这珠子，仿佛被男人幽幽的目光注视着，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琳琅，你把车帘卷起来，我看书也累了，想看看外面的景致。”她吩咐琳琅，又顺手将珠子放回了匣子里。

日光从西侧窗子洒下，微风也一并袭了进来，混着青草与树木清新的香味，轻轻柔柔地拂过面庞。

秋月离坐到了窗边，想看看窗外桃花绽放的盛景，探出头，却正好与高头骏马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他什么时候来的马车旁？

这会子再闪避也不是，秋月离只能保持着赏花的姿势，柔软的花瓣随风纷飞，掠过她白皙的侧脸，似有人凑近她呼吸，惹得她耳垂痒痒的。

“今日景致还挺好的。”她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极其生硬，又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桃花也美。”

李挐云这才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看见道路两旁种满了桃花，风起时从枝头纷纷飘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最后洋洋洒洒地落到地上。

不知是她气色好了些，还是桃花映衬，李挐云觉得身旁的女子脸色红润了许多，与粉白的花瓣交相辉映，清冷中又格外生出一份灵动烂漫。

“桃花是美——”

不如夫人三分展颜。

李挐云骑着马到了路边，一眼就看中一支开得正艳的桃花。他单手抓着缰绳，用腾出的那只手折下桃枝，端详了片刻，没瞧见有枯萎的花瓣，这才递到秋月离面前。

阳光还有些热烈，给拥拥簇簇的桃花镀上了一层金光，桃花甜腻的香味萦绕着二人。

她隔着桃花与男人对视，看到了一双诚挚的眼，带着祈求的意味。

“姐姐，李大人可真贴心，你不过随口赞了句，他就折了桃花给你。”琳琅也爱看花儿，见得花儿开得烂漫，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来。

秋月离垂首看着手里的花，日光被照得发白的花瓣切割破碎，斑驳地洒在车厢木地板上，随着马车颠簸而来回晃动。

“他是个好人，或许是看我可怜，才舍出两分怜悯给我罢了。”她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琳琅却不以为然，反驳道：“才不是呢，我看是因为姐姐太好，任谁都愿意对姐姐好，与姐姐亲近。”

末了，又添上一句：“我也喜欢姐姐得紧。”

秋月离被她逗得笑出来，道：“你这小狐狸，嘴这么甜，今天可不敢再给你吃蜜饯了。

因今日中午众人吃得不合胃口，后来又消耗了不少体力，李挐云比前几日更早喊停了脚步，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扎营休息。

林向春额上的伤已找药农看过，清了里头的蜂毒，又敷上了一层厚厚的草药，拿干净布条给裹了起来。他临行前看到药农屋里墙壁上挂着的斗笠，想买来遮一遮额头，但伤处仍旧是一碰就痛，只能放弃这个念头，顶着在额头围成一圈的褐色布条返回了队伍里。

为了照顾他的心情，众人都不敢靠近了与他打招呼，保留着一定距离。只有琳琅，见他回来了，蹦蹦跳跳地跑到林向春面前。

“林大哥，你可好些了，还疼不疼？”

见她满脸的忧色，林向春一肚子气也消了一半，眼神幽幽地怨道：“中午时候，你躲避野蜂回来就直奔马车而去了，也不关心关心我。”

琳琅回来时曾遥遥看见林向春的身影，但她想奔过去时，林向春又躲开了。她那时心里还挂念着秋月离，也没多想，就先上了马车。

但林向春看着有些怨怼于她，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我心里是挂念林大哥你的，但姐姐她一个女子，不比你武艺高强能照顾好自己，所以才更担心些。”

“她虽是个不会武艺的弱女子，指挥使可把她护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哪里还用得着旁人担心。”林向春嘴里嘟囔着，但琳琅夸他武艺高强，心里的气早已散了个干净。

琳琅在他身旁坐下来，感叹道：“李大人对姐姐可真好啊，危险来时，大家都只顾得上自己，但他没有片刻犹疑就先救姐姐来了。”

更别提平日里对姐姐周到细致，听说那蜜饯和夜明珠都是李大人买给姐姐的。

“那可不，咱们指挥使尽职尽责，有情有义。”林向春咧着一张大嘴又开始讲述其中缘由了，“你刚来还不知道，咱们指挥使从前在西北从军，就是在秋夫人亡夫麾下效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