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啰——”大头手持着勺，冲众人扯着嗓子喊道。
琳琅听林向春说起京都往事正兴起，听到要用晚饭了，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意犹未尽道：“林大哥，我先去给姐姐送饭，待会子你吃饭时再同我说。”
林向春还想再说，看见他闲谈的当事人之一，李挐云正远远地望着他，只好挥挥手让琳琅先走，自己则是慢悠悠地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在原地踱步。
也不光是他现下额头还敷着药，有碍观瞻，实在是这些天赶路，除了烧饼就是肉脯咸菜的，他着实吃腻味了。
琳琅照旧将饭菜端到马车旁，铺了粗布，与秋月离一起用饭。
看着面前摆着的几碟子菜，秋月离问：“怎么还有新菜色？”
琳琅夹了一只鸡腿，放到秋月离碗里，解释道：“李大人说今日午饭大家都用的不香，方才在附近树丛里看到有野鸡飞过，一连射了两只，给大家换换胃口。大头哥哥说，这几只鸡腿是李大人特意交代留给姐姐的，说姐姐气血太虚，得好好补补身子。”
“姐姐，要不你和我学习武吧，林大哥说了，习武可以强健体魄。”她也觉得秋月离太过消瘦，怕她经不住这一路颠簸。
琳琅虽与她相识不久，但这些天都想要照顾好她，让她身体更康健些。秋月离心中一暖，将鸡腿分给琳琅两个，柔声道：“好呀，琳琅习武也辛苦了，也要多吃些，学成了也好早日教教我。”
琳琅嘴里塞得满满的鸡肉，认真道：“琳琅一定加倍用功。”
林向春等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往附近消食时，才低垂着头往架着铜炉的方向去。还没靠近，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叫人口舌生津。
林向春暗自咽下了口水，问歇在一旁的大头：“今日做了什么吃，闻着还有些香。”
大头正惬意地斜卧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抬起头：“哟，方才许久没见林副使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吃了。”
听得他揶揄自己，林向春也不想理，奈何这肉香闻着实在鲜美，他有好几日没吃过合口味的饭菜了，只好自己找了碗碟，打开锅盖自己盛菜。
香味随着热气腾腾的水汽一起扑鼻而来，林向春还想多盛一些大快朵颐，却见得金黄色的鸡汤才刚刚没过锅底，里头还有两个鸡头与鸡屁股。
一时委屈上心头，还有没有人关心伤患了！
见他表情吃瘪，大头才笑着坐起身，从身旁拿出一个碟子，掀开上面倒扣着的碗，赫然可见好些块鸡肉，显然是一早就捡了好的挑出来给他的。
“弟兄们哪能真忘了你，赶紧趁热吃吧。”
林向春梗着脖子哼了声，虽仍旧冷着脸，但也没推辞了，从大头手里接过来，蹲到一旁去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鸡肉吃多了，夜里林向春喝了好几回水。因在野外，烧好的热水时候一久也就凉了，他本来有些困了的，喝完凉水，人又清醒了。
如此反复，他干脆不睡了，想着在附近四处溜达。
“林大哥，你干什么去？”琳琅扯着嗓子只用气声唤他。
回首，正与身后的女孩四目相对。
“睡不着，随便走走。”林向春抓了抓额头，却不小心将敷着药的布条抓了下来，露出被草药斑驳遮盖的额头，下意识就要将布条绑回去。
“先别动——”琳琅叫住他，两步走到他前面，踮着脚凑到他脸前，“我看看，好像已经消肿了。”
说着，手指尖拨开厚厚的草药，林向春额头果真已经恢复如初，只是被草药浸染了一层浅绿色在皮肤表面。
林向春鲜少与女子离得这样近，不禁心跳都漏了一拍，也顾不上蜂毒已经消退的喜悦，连大气都不敢出，怕惊扰了眼前人。
琳琅往后退了两步，端详了片刻，提议道：“林大哥你头上有些绿，这不是个好兆头，我带你去河边洗洗吧。”
林向春虽不明所以，脚下的步子却很诚实地跟在了琳琅身后。
月光倾泻如水，浸透整片大地，在野草与树叶上凝成霜般泛白，给夜晚又添了几分宁静。
秋月离记忆里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夜了，当今圣上喜明，皇宫里夜夜都燃着烛火，通明到天亮。京都人好效仿，从权贵到富户，再到普通百姓家，都兴起了彻夜燃烛的风尚，寻常人用不起雕刻精细的蜂蜡与乌桕烛，就只用最廉价的牛脂蜡或是松明蜡。
京都的夜太明，是以连明月星辰都显得暗淡无光。
夜里有些凉，秋月离靠在马车边，双手环抱着胳膊，心思飘到了千里外的京都。
也不知，父亲母亲是否还安好，也许会为她这个女儿而感到羞愧吧。父亲为官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后来被人弹劾也是因她而起……
肩上传来了重量，带着男人的体温。李挐云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肩上。
她正诧异着，就见李挐云又转身折返回去，不多久，抱着一摞柴禾到了她跟前。
“劳烦夫人帮我挡着点风。”
火折子在她护着的双手中间点燃，活泼地跳跃着，橙红色的火光照得两人面上都暖暖的。
李挐云在地上铺开一块粗布，才叫她一起坐下，柴禾晒得并不干，带着些许水汽，燃烧时偶尔会有噼啪的声响，烤出来的水汽随着灰烟一起腾空，隐匿在夜幕中。
火光摇曳，感受到手掌传递而来的暖意，月色洒在身上的冰霜都被融解了，秋月离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的，若是担心我着凉，叫我回车里就是。”
李挐云却不直面回复这个话题，只是仰着头，叹道：“今晚月色尚好。”
感受到他话里的未竟之意，秋月离也跟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天。
今晚是初八，夜空无云，虽不如月中时候圆满，但其明亮却是未有丝毫逊色，上弦月高悬于顶，似一张拉开至半的弓弩，带着少年意气，叫人觉得万物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