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离不敢多看,赶紧移开目光,在李挐云的搀扶下回到了座位上,夜明珠也被捡起来,稳稳地放到她手边。她双手交叠卧着,手心出了汗也不敢找出帕子擦拭,生怕再给碰掉夜明珠,闹出方才的尴尬事来。
她虽已嫁过人,知晓人事,但亡夫萧正阳还在世时,两人聚少离多,这档子事本就经历得不多。后来寡居公主府,又被囚禁,关乎男女之事的记忆就显得愈发遥远了。
方才的热度仿佛在灼烧着皮肤,秋月离不动声色地轻轻转动自己的小臂,局促不安。
她脑子有些宕机,面上虽尽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内心已经翻起滔天巨浪。
这定是……定是这一路颠沛流离,他一个年轻男子血气方刚的憋了太久,这才难以自持。总不会是他放着京都才名远扬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不爱,偏心仪于她一个被圣上降罪的寡妇吧?
她何时变得这样自大,竟在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秋月离自己都觉得可笑。
察觉到身旁人沉默良久,久到车内的温度又渐渐冷下来,有什么横亘在二人之间,夜明珠玉色的光芒像给车厢内渡了一层霜。
“我下去引开野蜂。”李挐云起身就要打开车门。
“别去。”
见他要以身犯险,秋月离挽留的话未经思考就冒了出来,阻止他下车。
比话音更快的,是她的手,此刻正牢牢拽着男人的手,因他的手太大,只堪堪握住半只手掌。
男人回首,目光停留在二人交叠的双手上。
秋月离循着他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猛地撤回了手,身子有些僵硬,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只能干巴巴地解释道:“野蜂有毒,若是蛰了人怕是不好受,还是等蜂群散开再出去吧。”
李挐云又重新回到座位上。
这一个多月待在马车上的行程都没有此刻难熬,明明车内是紧闭着的,秋月离却总感觉鬓边的碎发在轻轻地反复拂过她的耳垂,刺挠得她心里痒痒的。但碍于旁边还有外男在,不想有失礼的举动,只能如坐针毡地在心里默数着时刻。
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到两刻钟,原先散去的众人又回到了原地,蜂群也不知飞哪里去了。
因不知道是否附近还有零落的野蜂埋伏袭人,林向春找出了火把,带着众人在马车外扫了一圈。
“今日多谢夫人提供庇护之所。”听到外头动静差不多了,李挐云冲她拘了个礼。
然后打开车门迅速跳下了车。
秋月离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叹出。玉笋似的手指拂过耳鬓边,今早盘的发都好好的,并没有摸到一丝碎发。手背顺着脸颊抚到下颚,竟有一丝凉意。
今日事发突然,但到底该谢他又救了自己一次,此前也承了他不少恩惠。夜明珠的光辉照耀得车厢内亮堂堂的,他送自己夜明珠,为自己牵马,还为了救她而受伤……
她取出一方边角处绣有月白梨花的帕子,拭去了下颚的汗珠。
未来得及细想,琳琅就敞开车门,跳了上来。
“姐姐,方才我本是想来救你的,但不如李大人离你近,又见他与你上了车,我这才逃去了别处。”琳琅方才为了躲避野蜂,跑得大汗淋漓,如今身上还冒着热气,脸蛋红扑扑的。
秋月离自然也不会怪她,情况紧急,且她也只是刚习武几天的小女孩。
“无妨,只是你自己可曾安全,有没有叫野蜂伤到?”她关切地问道。
琳琅挺直了腰,颇有些得意的神色在脸上:“我自小在乡野里见多了这些,蜂群追来时,我避开野蜂最多的方向,又拐了好几个弯,最后钻进火棘树丛里去了。”
她体型娇小,躲进去不成问题。
马车外,一群人围着林向春关心。
“林副使,你不是咱们队里武艺第二高强之人吗,怎么竟叫野蜂追到了?”
林向春额上被野蜂刺中,一左一右红肿着,突起了两个大包,乍一看上去像长了一对犄角。
他丢了面子,虽额头又肿又疼的,但实在不想让人看他出丑的样子,挥着手不耐烦地打发众人散开:“没什么事,过会子就好了,都散了吧。”
待众人都散了些,李挐云走到林向春身旁,正色道:“我曾听人说过,有些蜂毒太过厉害,若是处理不当,轻则头晕恶心,严重些的,还会陷入昏迷,此后面部都不能做出表情。”
“我见你额上还有两个黑点,得先把毒刺拔出来,你忍着些,我手上尽量放轻。”
见他说的有理,林向春也不再抗拒,安分站在原地,等李挐云帮他拔出毒刺。
“嘶——”手指刚一碰到,林向春就忍不住往后闪躲。
李挐云见他疼得龇牙咧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提议道:“不如叫琳琅来吧,女子手巧。”
“不!”林向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愤愤地看向马车。
若不是和琳琅逃到一半,他听不见身后跟着的人的动静,也不会情急之下折返回去找人,与追上来的野蜂碰了个正着。
回来时她见琳琅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但额头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又有些生气。
跑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人了。
林向春扎稳了马步,双手握拳,脖子处的青筋都在用力,他豁出去一般喊道:“指挥使,再试一次!”
“你放松些。”
林向春紧闭着眼,颤声道:“我已经很放松了,我一点都不紧张。”
李挐云有些无奈:“那你别抖,站稳了,我才好给你取出来。”
“我没抖。”林向春还在嘴硬。
“那我还是叫琳琅来吧。”李挐云转身,作势就要往马车的方向走。
林向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恳切:“再给我一次机会,肯定能取出来的,我相信指挥使。”
见林向春这回是真的打定了心思,李挐云决定再帮他一次,等他站定闭了眼,李挐云继续上手要给他挤出毒刺。见他仍是紧张得发抖,李挐云诓他:“琳琅下车了,看样子要往这边来看看你。”
对面的人一下子定住了身形,一动不动,只是嘴上催促道:“指挥使快些拔除毒针吧。”
若是叫徒弟看到了他现在的面貌,那真是面子都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