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半，午休时间。
王沉砚结束上午的工作，姿势不健康地仰靠在办公椅上玩手机。
他随手点进墨米直播，忽然发现昨晚陈皮小糖在粉丝群里回复了自己的消息。
深夜十二点多？
王沉砚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手指上滑，终于在几百条消息里找到了当时的聊天记录。
是那张夕阳的照片，什么时候发出去的？
可恶，都怪酒精。
王沉砚看着手机屏幕里过期的信息，情绪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懊悔自己酒后不清醒，在网络公众场所胡乱发言，发了一张前言不搭后语的照片——早知道挑张高质量的，才不落格调。
可是另一方面，这张并不惊艳的照片，居然被主播看到并且单独回复了，倒是狠狠踩在了他的爽点上。
谁不喜欢被区别对待？
在成年人的世界，尤其是纷纷杂杂的网络世界里，这种区别对待的背后，还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示。
某种好感？
也许只是顺手的事。
王沉砚仰头看天花板，手机在指尖打了个转，又慢悠悠地停住。
说不出什么想法。
起初他只是出于好奇，才和主播产生了联系。
毕竟是他主动添加好友，也是他主动加入了对方的粉丝群，不过对方早就关注了他的动态——好吧，他又爽了。
换做平常，王沉砚不介意和主播多聊几句，哪怕没有发展，交交朋友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清晨偶遇的那个小社恐程序员。
陌生人，但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眼缘，是陌生人之间微妙的链接。
不论怎么样，和有眼缘的人待在一起，至少不会烦。
王沉砚很看重眼缘，几乎一眼定生死。
他的眼光既古怪又挑剔，曾经在某次晚宴活动上，一口气见了上百名明星网红，其中不乏天生丽质的男神女神——在他看来却统统不过如此，差了点感觉。
而那个小社恐程序员的身上，就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挺少见，挺可惜的。
啧......
思绪发散间，闹钟响了。
王沉砚晃了晃脑袋，坐直身体。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处理手上的合作项目，下午还要开一场项目会议。
生活不止纷纷扰扰的人际交往，还有绵绵不绝的工作安排。
忙起来也好，没时间想太多。
————
今天工作时，程瑭有些漫不经心。
他摸鱼的频率比以往高了许多，每隔几十分钟，就要拿出手机看一眼，或者去厕所翻看群聊消息。只是从天亮翻到天黑，他都没看到那个剪影头像再次发言。
好吧。
看来chen的日常也很忙。
也许他只是偶然看到，随手分享而已。
程瑭心想，也许他以后可以在粉丝群多发一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chen就会看到了。
要分享些什么才好？有点头疼。
正想着，忽然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面。
程瑭抬起头，看到张主管发福的脸庞。张主管说：“小程啊，你跟我来一下。”
程瑭起身，路过实习生小李的座位时，后者投来略带担忧的眼神。
上司邀请私聊，能有什么好事？
果然，张主管把程瑭带进办公室，一关上门，语气就变得有些微妙。
“小程啊，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呢，都特别有个性，尤其是网络上还有什么‘整顿职场’，但是依我看啊，现在工作......”
程瑭听不下去了，原地放空了一会儿。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应：“嗯……对……是这样……那确实……也是没办法……对……是的……”
张主管那微微沙哑的声音，环绕在程瑭的耳边，被扭曲成某种无意义的背景音，难以分辨。
不知过了多久，程瑭忽然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升职”。
升职？！
程瑭“唰”地抬起眼睛：“不好意思，能再说一遍吗？”
张主管的眼神有些不满。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吹了半天茶沫，才接着说：“是这样，我们程序部年底的绩效统计呢，我这边已经做完了，你和小赵并列第一。按理说啊，应该部门内部投票，决定今年的升职名额。”
“不过我想啊，小赵去年刚结婚，今年又生了孩子，经济压力大嘛。而且呢，他又在公司这么多年了，那你毕竟还年轻嘛，有的是机会，干脆让给他好了。”
张主管说得轻松，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一开口就要程瑭放弃近十万元的加薪机会。
偏偏他还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他怎么敢的？
程瑭直截了当道：“我不同意，公司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部门内部匿名投票，一票都不能少。”
张主管神色一变，他抬手清了清嗓子：“小程啊，毕竟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照顾一下——唉，这是人之常情，我不用和你多说。那把升职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说说你最近工作的态度问题吧。”
程瑭眉头微皱：“我工作态度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迟到没有早退，兢兢业业加班到十一点多，就算偶尔摸鱼，赚公司一点加班费，难道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张主管道：“唉，你看看办公室的监控，短短一个午休的时间，你看了多少次手机，跑了多少次厕所？这都是耽误工作的呀！”
程瑭说：“我昨天晚上加班到十一点，已经基本把模型升级完了，明天就可以投入测试，下周实装，完全不会耽误公司进度。”
张主管“哦”了一声：“那做完手上的工作，也可以看看其它地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都是同事，互相分担一下嘛。”
程瑭不说话了，无奈又无语地看着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
工作都是分配好的，谁会无缘无故帮别人分担？又不会分担工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又不是程序员，他懂什么“互相分配”。
说白了，张主管只是找借口让程瑭主动放弃，给关系户开路而已。
就挺没劲的。
程瑭转身：“我知道了，没什么事先走了。”
身后传来张主任不满意的嘟囔：“下班那么早……年轻人加加班怎么了？”
“咔哒”。
程瑭把门关上，只当没听到。
程瑭一走出门，就看到小李鬼鬼祟祟地迎了上来，小声问：“程哥程哥，老张找你啥事啊，不会挑你刺吧？”
程瑭只说：“小问题，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小李压低声音：“他想给你穿小鞋？我今天下午听到赵哥找他商量升职的事儿。”
程瑭不置可否：“你准备准备吧。”
小李一愣：“准备什么？”
程瑭拍拍他的肩膀，越过他：“准备 I jump，you jump。”
“诶不是，程哥——啊？啊……可是我好不容易过的面试，我还没转正呢，我的天。”
小李看着程瑭离开的背影，表情复杂。
打工好苦啊，好想回去上学。
————
和顶头上司撕破脸了，程瑭今天没有加班，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就踩着晚霞离开了公司。
回家第一件事，收拾东西去健身房。
楼下的二十四小时健身房灯火通明，跑步机上有几道跃动的身影。
程瑭换了一身白色运动服，戴上护腕护膝，沉默地撸铁。
健身人健身魂，赛博菩萨有人疼。
有氧热身，无氧练腿，再锻炼一下胸肌，卷腹五十下不能忘。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健身房里人越来越少了。
程瑭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训练，更衣室里没人，他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截掉可能暴露信息的地方，发到粉丝群。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chen应该会上线吧？
太好了，他的头像显示在线。
程瑭一边想着，一边复制粘贴，一个一个群聊发送消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皮小糖：“晚上好，今天没有加班。”
附图。
【好粉好粉好粉好粉，www我吃。】
【主播你真是胸襟宽广，有容乃大啊！斯哈斯哈！】
【小糖你终于不用加班了，晚上播不播嘛，播一下啦，想和你聊天～】
程瑭打字回复：“最近不太方便。”
好多消息，为什么没有想看到的那个头像？
他对“开播”的话题不太感兴趣，群里的粉丝却三言两语地聊了起来，话题逐渐偏移。
【小糖还在担心网上的事情吗，别想太多嘛，开播开播。】
【下周四你们总裁也要直播，主播可以在同一时间开播，别人肯定不会说你的。】
【对的对的，我在墨米官号上看到预热了，很多人期待的，到时候大家都去看总裁，你就播给我们看。】
【......】
程瑭有些心动了。
趁此机会，澄清一下网络传言也好。
毕竟那件事情闹得挺大，也许chen一开始也误会了？
就是不知道时间能不能排得开，依照程序部的一贯作风，临时通知加班也是正常的。
程瑭想了想，说：“那我看看到时候加不加班。”
【小糖天天加班，又要经常健身，注意休息呀。】
【要不是小糖经常加班到深夜，我都要怀疑你是健身教练了。】
【......】
程瑭莞尔。
一边上班一边健身，确实有些累了，换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也好。
他打字回复：“谢谢大家，主播会好好休息的——话说，如果要跳槽的话，你们有什么经验吗？”
【小糖终于要换一个不加班的工作了？】
【主播如果专业技术能力比较强的话，可以联系一下猎头公司呢。】
猎头公司......
程瑭想了想，之前有猎头给他打过电话，只是当时他和墨米的合同没有到期，就没有动过跳槽的心思。
现在是真的想走了。
他实在不想忍受愚蠢的上司。
而且，因为网络上的传言，他一看到新老板就觉得心虚，有种不知道把眼睛往哪儿放的感觉。
偏偏对方的存在感又很强，总之站在一起就觉得别扭。
想到今天早上，在电梯里和老板无言以对的三分钟，程瑭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种感觉又上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别扭。
干脆跳了吧，跳了好。
跳槽之后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