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上了饭桌的咸水鸭自是比待在厨房里凉快的咸水鸭来得诱人。
若是食客们光闻若有若无的味道还能□□瘪的荷包劝止,但这下不仅能闻到味道还能看周边的人大快朵颐,任是极能自控的人也难免把持不住。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有周伯益与那三个食客开了个好头,接下来,陆续有食客进门后问了咸水鸭的味道与价钱后,忍痛要了一份。
别看周伯益生得一副飘逸清瘦的身姿,可他的食量一点都不小。
半个多时辰后,他面前那一整只咸水鸭只剩下一副零散无形的骨架,用来装饭装汤的碗亦是只剩下挂在壁上的油花。
周伯益满足地放下袖子,从袖兜里掏出一块巾子,慢条斯理地在嘴边擦拭了一番。
将自己拾掇清楚后,周伯益解下了腰间的荷包,走向正站在门边等客上门的苏月娘身边。
“头家,头家!”周伯益将苏月娘喊回了神。
苏月娘转过身,冲着周伯益这个大福星笑着,“周大人吃饱了吗?不够吃的话,我再给您装一只带走!”
周伯益没听懂,只是摸出一小块碎银递给苏月娘。
市井之间的小店多是用零散的铜钱结账,苏月娘见了这看着得有一钱重的碎银忙摆了摆手。
“今天这顿是我请您吃的!”
周伯益皱眉,又将碎银往前递了递,“该多少就多少!”
苏月娘又想推拒,周伯益却是眼疾手快地将碎银扣在她的手心里。
“周大人!”
周伯益已经快步离开了。
苏月娘站在门边,合起手心里的碎银,目送周伯益离开。
“周大人走了?”许东山与林大松纷纷凑了过去。
“走了,都说请他吃饭了,他还是给我塞了钱……”苏月娘摊开手心,手心里的小碎银锃亮光洁。
这碎银估摸得有一钱重,一直这么摊开放着,到底是不成。
“先去把钱放起来,等下回见了周大人再还回去……”许东山拍了拍苏月娘的后背。
苏月娘郑重其事地将碎银藏进兜里,这毕竟是知府大人对自家吃食的认可,可要好好收起来才成。
……
今日备的六只咸水鸭一个时辰便全部卖完了。
到了午后备晚饭的时候,还有几个听说店里在卖咸水鸭的客人上门问询,得知咸水鸭已经卖空之后,客人们失望地准备离开。
虽说今日的生意并没有因为这咸水鸭好转太多,但这已经足够苏月娘准备明日大展手脚了。
在客人们离开之前,苏月娘承诺明日的咸水鸭一定管够。
于是,苏月娘又盯上了正哼着小曲儿准备着海蛎煎糊的林大松。
她回了屋,取来一包钱,塞到了林大松的兜里。
兜里忽然被塞了一包沉重的东西,林大松忙放下盆与筷查看苏月娘塞了什么给他。
当他拎起布袋,鼓鼓囊囊的布袋里头传出清脆的铜钱碰撞声时,他连忙拆开布袋的绳子,只瞧见里头不仅有堆叠着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
林大松瞪大了他的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怎么忽然给我这么多钱?要我帮你带去钱庄存着?”
“自然不是……一会儿你去接春喜的时候,顺带去鸭贩子那里定二十只鸭子!务必按照今天这好价钱拿下!”
“二十只?卖得完吗!”林大松小心翼翼地扯开衣领,将钱袋子塞到自己胸前的兜里。
钱袋子就这么隐藏在了厚重的冬衣里头,既妥帖又隐蔽。
“哥你只管去买,这二十只鸭子明日可不一定够卖呢!”
——
糕点作坊与卖鸭贩子的家在同一条街上,林大松先去糕点作坊接上了许春喜,再带着许春喜去贩子那儿谈买鸭的事情。
等两人回到店里,店里已经开始售卖晚饭了。
堂屋里坐着吃完饭的客人比起昨日多了一半,林大松猜想,这里头得有不少是冲着咸水鸭来的。
“月娘,这是买鸭剩下的钱!虽说这一回没能把价钱再往下压一压,但是那贩子说了,明日清早会挑二十只肥鸭杀了,亲自送到咱们店里来!”林大松从衣襟里头掏出被捂得温热的布钱袋还给苏月娘。
“可以啊哥!这样还省得你明早和阿山再跑一趟了!”苏月娘乐呵呵地将钱袋子收回兜里,“明天早上给你买三个肉包子吃!”
林大松得意地抻了抻腰身,“记得也给春喜买两个!”
抱着一大包东西走进厨房的许春喜正好听见这话,她嗔了林大松一句,“你自己贪那口肉包子可别带上我!”
林大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那头正给客人煮湖头米粉汤的许东山看着妻子与妹妹妹婿的对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一片湖头米粉放入滚烫的底汤中,许东山盖上锅盖,从一旁的小锅里盛出两小碗用剩下的骨汤招呼道:“离开饭还有很久,你们两个先过来喝一碗热骨汤垫垫肚子!”
“正好我今天从作坊里头带了一包麻粩来!咱俩配着吃!”许春喜打开横竖扎在油纸包上的细草绳,里头的黑白两色的麻粩便展露了出来。
麻粩乃是掺了生芋头泥的糯米团经过至少两日晾晒后再入油锅慢炸成薄脆的长条,通体沾上粘稠的糖浆,裹满去皮花生碎或是黑色芝麻里头的甜食。
常用于过年过节做贡或是贪嘴时配茶。
“正好作坊里头这两天正在准备一批麻粩,方才我下工时,还剩了一点没卖出去,陈头家就让大家伙各带一点回家尝尝!”
麻粩虽然是圆鼓鼓的长条,但花生芝麻里的胚子经过油炸后内里是空心的,一经碰撞,极易被压扁。
许春喜翻找了半天,挑了一条被压扁的黑芝麻麻粩递给林大松。
林大松不挑形状,颠颠地坐到灶边,呲着大牙小口小口地吃着麻粩。
苏月娘更中意花生的,便挑了一条花生麻粩起来,外头的花生碎沾得并不算紧实,拿起时,还哗哗地掉起了碎,苏月娘怕掉在地上招来暗处的老鼠,连忙用手接在麻粩下边。
等走了置放大骨汤的台子边上,苏月娘才咬了一口麻粩,再用另一手端起温热的骨汤嘬了一口。
骨汤的咸中和了麻粩的甜腻。
等骨汤喝了大半了,许东山送完米粉汤回来,往搁在橱格里丢了一把铜钱,继续走向锅灶煎海蛎煎。
许东山刚往锅里倒了一勺油,苏月娘便将她啃了一半的麻粩递到了许东山嘴边。
“春喜带回来的麻粩可好吃了!给你尝一口!”
虽然许东山不爱吃甜的,但是苏月娘递过来的东西,莫管酸甜苦辣咸,他总是会欣然尝一尝。
他就着苏月娘啃过的地方咬上一口。
麻粩虽内里中空,却还是残留着一些糯米糕团经过油炸而残留下来的碎米花。
这透明的碎米花一吹,便会纷纷扬扬一片,就好似说书先生口中的“雪”一样。
而外头的麻粩胚子虽然看着薄,但经过油炸的糯米糖胚子却依旧有着黏牙软糯的口感,一口咬下去,糯米香与花生香溢满口之余,还有一丝糖油自唇舌流过。
苏月娘贴心地给许东山抹去了沾在他下唇的碎米花。
“怎么样?好吃吧?”
许东山点了点头,“好吃是好吃,但少吃点,小心又牙疼。”
见苏月娘嘴角有一粒花生碎,许东山抬手拭去,瞧她眼神变得幽怨,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苏月娘警觉地余光一瞥,果真瞥见许春喜站在林大松身边悄悄地看着自己与许东山。
“咳咳……别这样……小心春喜又笑话咱们了……”苏月娘撞了撞许东山的胳膊。
许东山这才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往锅里倒入两大勺海蛎面糊。
许春喜知道自家大哥与苏月娘不好意思了,大口喝掉剩下的骨汤,喊着林大松一起出去做别的事。
林大松出去之前,不忘再捏起一条花生麻粩叼在嘴里。
看着妹妹妹夫出去后,许东山铲起锅里的热油淋在还没成型的海蛎煎上,他转过头,看着正吃着麻粩的苏月娘。
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苏月娘也看他。
一想起方才许春喜戏谑的眼神,苏月娘就忍不住靠在许东山身上低笑。
许东山将锅铲换到左手握着,而后顺势搂住苏月娘的腰。
苏月娘靠在许东山身上蹭了蹭,“春喜嫂和我哥感情这么好,我怎么都没碰见过他那两个在外头亲亲抱抱啊……”
许东山目光幽邃地望向窗外,“一来春喜不会同你哥瞎胡闹,二来我还在这儿,你哥不敢轻举妄动。”
说起这个,许东山又想到了林木匠还没将新的大床送来。
“明天我找个时间去林木匠那儿问问床做好没有,总让他俩睡在那张旧床上,我也过意不去。”
苏月娘红着脸搂着许东山的脖子黏糊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并压低声音道:
“林木匠要是过来了,你让他把咱俩屋里的床修结实一些……夜里咱们的床嘎吱嘎吱响,怪不好意思的……”
许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