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老爷子暗笑自己睡糊涂了，人老不中用耳聋眼花了。

东篱笑着还想再说些讨喜的话，顾君亦一把把他扯回来，“我爷爷，你也跟着叫爷爷就行。跟爷爷打声招呼，说爷爷好。”

“爷爷好。”东篱很有礼貌。

顾老爷子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一脸慈祥看向东篱，“小朋友好。这是？”

顾君亦说是好友领着东篱去餐厅吃东西。

一听说要吃东西，东篱恨不得一步跨到餐厅去。只是，老爷子拄着拐杖慢悠悠的，顾君亦走两步停一下走两步停一下。

东篱等不及主动扶住老爷子，讨喜地说：“爷爷，我扶你走吧。”

可把老爷子乐坏了，直夸东篱是个好孩子。

人类的夸奖，东篱听了两千年听烦了。只是夸他是好孩子倒是第一次听说。东篱难得耐心听了一路。

过了平时吃饭的点，顾君亦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碗小米粥和一个包子。剩下的都便宜了东篱，桂姨的手艺果然很好。

顾老爷子一开始还乐呵呵看东篱大口吃饭，夸他胃口好。只是很快便笑不出来了，一直让东篱慢点吃别噎着。

老爷子的退休生活很简单，茶余饭后找三两好友遛鸟赏花。

只是这些年，好友剩下的不多了。看到孙子回来特别高兴，尤其是带了陌生的孩子来。

老人家爱热闹。老爷子抓着东篱一顿关怀，开口就问学业。

东篱的眼里满是幽怨，不愧是爷孙。一个要他学习，一个问他学习。

“我年纪有点大，不上学了。”东篱说。

在顾老爷子问他年纪时难得沉默了。

该说自己几岁？

顾君亦很快出来解围，说着说着老爷子说到了自己的宝贝菊树。在得到顾君亦一切都好的保证时眉开眼笑。

东篱瞪了顾君亦一样，睁眼说瞎话。哪是他会照顾，是自己争气，不然迟早得被养死。

东篱张嘴要说话，顾君亦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一时心急，顺手就把自己吃剩的半个包子堵东篱的嘴。

包子是叉烧馅的。顾君亦嫌腻，只吃了两口皮。

咬到满满的叉烧，东篱马上眉开眼笑，忘记了要抱怨的话。

“你真好！”他美滋滋地啃包子。

顾君亦这才惊觉不妥。自己怎能把吃过的包子给别人吃呢。东篱一口去掉三分之一，再一口，咬到先前某人啃出的缺口上。

......

天越来越冷了。

顾君亦却感觉有热气不断涌上来。

两人的互动，老爷子没看到。他陷入沉思中。

“今年它会开花吗？”老爷子感叹道，“快冬天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它开花。”

若是在以前，顾君亦一定会说可以。他甚至想过弄假花来糊弄老爷子，只是老爷子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再者，顾君亦不知道菊树的品种，不知道它该开什么样的花。

现在更不好回答了，正主就在这呢。

顾君亦突然想到：据说鲜花是植物的生/殖/器。东篱已经拥有自我意识，还愿意开花吗？

那东篱之前送自己的花？那岂不是......

住脑住脑！不要想了。

人妖不同，不能以人类的思维来揣测东篱。这对东篱来说也许不算什么。

“为什么人类总对我，花的生/殖/器感兴趣？还要切下来送人？”

这个说法是东篱从网上看到的。虽然他并不觉得什么，但处于探索人类阶段难免有些好奇。

换位思考一下真有点残忍。

唯一庆幸的是，东篱从没让别人摘过他的花。菊花可是好东西，尤其是他的花，生机浓郁。他都有好好收着。

这世间，唯一拥有他的花的人就是顾君亦。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顾君亦难得无语，面对东篱很多时候他都是无语的。

“哈哈。”顾老爷子大笑两声，“倒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老爷子年轻时，网络没这么发达。但年轻时谁还不是个风流人物？

就他认识的现在受人尊敬的老伙计，年轻时也是脏话粗话随口就来，荤腥不忌。只是老了大多人学会伪装了，这才变成小辈眼中的老古板。没人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对于东篱“粗鄙”的说法，老爷子反而觉得有趣。他认真思考，给出自己的答复。

“人类向往美丽。”

“开在枝头的花才是最美的。既然向往，为什么要破坏？”东篱没见过其他成精的同类，说不定就是人类的破坏太多了。

“因为人是自私的。”顾君亦道。

闻言，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活到他这个岁数反而看开了。

人生不过生死二字。

生死之间，有人求财有人求权，还有什么都不求的人。老爷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所求之物是自己想要的就好。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孙子不再说要当科学家要当宇航员的话。

小小年纪的顾君亦一脸倔强认真地告诉老爷子，他会把顾氏发扬光大的，让他不用担心。

顾氏给了顾君亦经济上无忧的生活，却也束缚了他。

这些年，不管老爷子说什么，顾君亦就是认死理。与顾望山夫妇的关系几十年如一日始终不够亲近。

顾望山心大又有何寻月相伴，老爷子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顾君亦了。

顾老爷子又叹了一口气，不知从何劝起。在孙子眼里，摘花的人自私，父母更是自私吧。

可是追求美丽和追求自由，在他看来都谈不上大错。

“分享美丽倒是美好的事。也许花愿意被摘下来。”东篱自己想通了，意有所指，“人和花一样，都有自己的活法。有的花就愿意摆在花瓶里。”

所以，不要强求所有事物都一个样。不愿意学习的妖有自己的活法。

“哈哈哈。”顾老爷子被东篱逗笑，“植物哪有自己的想法。”小朋友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不过，他夸道，“你倒是通透。”

东篱撇撇嘴不再说话。他就是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他不告诉顾老爷子。

“他今年不开花！”东篱回答老爷子最初的问题。

显然老爷子没明白东篱说的话，“什么不开花？”

路过东方家的别墅，老爷子有些头大。其实他盼着菊树开花，一方面是他真喜欢菊花，另一方面是年轻时吹过太多的牛。

年轻时的老爷子跟人打赌会种出举世无双的菊花。从莫欺少年不会种到中年、老年，他一直没种出来。

一起打赌的人都死两个了，顾老爷子还是没种出来举世无双的菊花。导致每次聚一聚总要被东方老头笑话。

现在他看开了不少，笑着把这件事说出来。听得东篱无语又无语，人类可真无聊。

看老爷子的精神面貌，比其他老头好得多。一开始顾君亦请东篱看老爷子，东篱还以为对方行将就木了。可老爷子的身体比顾君亦的精神要好得多了。

老爷子说累了回房休息。东篱直接告诉顾君亦，他的爷爷身体很好。

这个很好，是相比同龄人类的。实际上，老爷子身上的气息不好闻，是浓浓的衰败的味道。

顾君亦还是不放心，老爷子手术后，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怎么算身体好？

“可人类老了就这样。”

“有没有办法让爷爷好起来？”顾君亦沉默片刻后问。

什么样算好起来？衰老死亡是自然规律，就连东篱也避免不了。只不过他的来得慢一些。

“你想让我把爷爷变成妖？”八十来岁的妖怪确实年轻，绝对身体好。

“不是。”顾君亦赶紧否认，生怕晚一秒东篱真会实施自己的想法。

“我也不会啊。”东篱摊摊手一脸无辜。

“还有其他，你能做到，爷爷还是人的办法吗？”顾君亦蹙眉问道。

东篱想说没有，看着顾君亦满脸愁苦又转了话锋，“你的要求可真多。我想想。”

“我的花。”

“花怎么了？”顾君亦问。

“菊花有延寿客之称，食之延年益寿。”东篱说着有些骄傲，他是中看又中用，“这还是普通的菊，更别说我了。花里面有些许生机，大补。不过，得要我心甘情愿开出来的花才行。”

“我可是百年才开一朵花。”东篱懂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实际上，他一年能开上百多花。刚开始化形，听不得人类夸，东篱那是噗呲噗呲地开花。攒下来的花没有上千朵也有好几百朵。只是这些不能告诉顾君亦。但他不说，没人知道。

而且，他说了，要心甘情愿的话才行。不得不说，人间几日，东篱还是有了些小心思。

花中含生机也不该告诉人类的，但顾君亦是朋友，东篱想信他。

最重要的是，东篱不怕死。

妖怪的寿命再长也有尽头，东篱有预感自己快走到边界了。

“菊花粥，菊花糕，菊花茶，菊花酒……真是各有各的死法。”东篱感叹。

顾君亦沉思，东篱值不值得信任？

实验小白鼠吃了东篱给的菊花菊叶后，身体的确强壮很多。只是可惜，数量太少，顾君亦舍不得全部实验掉。

现在他身上只剩五朵花，六片叶。

“不好看。”

“一般，没我好看。”

“好看，比我差点。”

……

道路两旁栽满鲜花，东篱每一颗都要做出评价。就像在鲜花市场一样，把老板的脸说得黑了又黑。

顾君亦一狠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用人不疑。至今为止，他没赌输过。

“中午带你去吃一家私厨。”顾君亦边说边发信息让司机过来别墅一趟。

顾君亦正等着回答东篱什么是私厨的疑问，没想到东篱竟然知道。

“哇。霸总吃饭的地方。”东篱的兴致从鲜花移到吃饭，“不能现在就去？”

司机很快过来，带走一个玉石盒子。老板吩咐让厨师拿里面的东西做粥。用玉石装，想必是无比珍贵之物，会是肉灵芝一类的东西吗？司机胡乱想着，却不敢打开看。

东篱呆不住，一直嚷嚷着要去吃饭。顾君亦说现在去了没饭吃。东篱还是愿意去等着。

直到顾君亦终于保证随他吃多少都行。

东篱心里得意，面上不显。网上说想开窗就提拆墙的建议果然有用。又从网上学到真东西了。

东篱心情好，整个人更加容光焕发起来。走路也不好好走，一会踢石子，一会踩树叶。

顾君亦跟在他身后安静欣赏路边的花朵，难得如此放松。

“咦？”东篱发出一声疑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拨开密集的草丛灌木，露出里面的人影。

他发出了灵魂拷问。

“你们在吃嘴子吗？”

“好吃吗？”

这个，东篱没吃过，但他熟。视频里老多了，人类总爱吃这个，应该很好吃。

“我也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