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福宫门外,两个小宫女打扫着宫道,凑在一起低声闲扯。
话里话外,暗指飞雪背弃旧主,如今回头讨好胡贵妃,反而惹怒了娘娘。
胡贵妃丝毫没顾及国相的面子,痛快发落人,林婉云一早被打发进了浣衣局。
国相遣人来要人,胡贵妃坐在矮榻上,脚踏边摆着熏炉,在流云伺候下,浅抿小口茶汤。
国相的人候在一旁,胡贵妃雍容华贵,金丝手帕拭唇,待净手后,施施然说道:“飞雪是本宫身边的人,大人不闻不问就把人要了过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回来看本宫,心里到底还有本宫,忠心是一码事,要是心不净,由不得本宫容她。”
“飞雪是本宫的人,是生是死,皆有本宫做主,你且回去告诉大人,此事勿要再提。”
流云在外守着,听到宫门外小宫女的私语,匆匆跨出门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
“都胡说些什么?!当心我告诉娘娘,仔细你们的皮!”一阵恐吓威胁,小宫女弃了扫帚,跪拜于地,慌慌张张求饶。
“姑姑饶命,姑姑饶命。”
流云正言厉色,身后飘过一道人影,与一道促狭的目光相撞,正是国相身边的太监,两人打了照面。
见此情景,太监并未发话,将一切尽收眼底,回宫后对国相如实禀告。
国相生性多疑,端坐于大殿之内,总管太监侍立一旁。
凭他对林婉云的了解,这丫头心思重,没有表面那般简单,不得不设防。
“派人盯着她。”
“是。”
一朝得势入青云,宫里人拜高踩地,曾经她在胡贵妃身边伺候,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艳羡她。
如今虎落平川,墙倒众人推,以往的巴结都成了诋毁。
犯了错的宫女没有陈情的机会,粗鲁地从宫里拖到浣衣局,秋蓉也是这般。
自从入宫以来,她从未开罪于人,并未借着贵妃国相的名义生事。
从乾福宫到浣衣局的路上,身后的侍卫并未为难于她。
宫殿萧索,越走越荒凉。
行至一处偏僻门户,侍卫跟领头嬷嬷交涉完,她被嬷嬷带走。自古被贬的宫女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嬷嬷找了一身粗布衣衫,粗鲁砸在脸上,让她换掉身上宫女的着装。
她站在院子里,四下都是宫女,院子中央有一口井,宫女聚在此地,打水浆洗衣物。
左侧厢房是住处,嬷嬷带她进屋,随手指了大通铺的角落,“这是你睡觉的地方,记住别认错了。”
“这床都发霉了。”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睡觉都成问题,她揭开床铺,底下的稻草烂透了。
“你以为是当初在贵人身边呢?有睡的就不错了,给老娘识相一点,换好衣服就出来,别想着偷懒。”嬷嬷不耐烦,骂骂咧咧关上房门出去。
林婉云在房内,换下那一身轻便的戎装,细心叠好,放入床铺下的格子里。
嬷嬷给的衣服明显是穿过的,袖口的针脚抽丝,皱巴巴的一团,穿在身上肯定是喂虱子。
趁这个时机,许久不见的系统开始露面。
【正在生成中......】
【生成完毕,请及时收取。】
叮——
在房间内四处翻找,摸了好一会儿,角落的一处墙面,有一排贴墙的柜子,看着像放置私人物品的装置,她在其中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取出除螨包和干燥剂,她抬起头,发现有一处格子被封锁着,柜门上挂着锁扣,林婉云伸出手,手指搭在挂锁上,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磨蹭什么?!还想偷懒不成,进了这种地方别想着耍花招!!”嬷嬷暴烈拍着门框,林婉云心里一急,应声道:“这就来了。”
迅速处理好,穿上衣服出来。
宫女们埋头浆洗衣物,脸上尽是疲倦过后的麻木。
浣衣局没有男人,最累的活便是打水,林婉云初来乍到,作为职场新人,自然是被指派打水的任务。
打一桶水很简单,但是所需用水量,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嬷嬷显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手持长鞭,一脸的凶相,“做不完别想吃饭!”
井水幽幽,站在井边,水面深不见底。
转动着辘轳,木桶摇摇晃晃下落,待灌满了水,费力摇动支架,木桶有几十斤的重量,井绳绷得僵直。
林婉云累得满头大汗,腰部像是被人捶打过,酸痛之余还直不起腰。
勉强打上一桶水,后边的宫女不停催促着。
只能反复重复打水的动作,等着空闲之余,五指因时常握着辘轳而无法伸展,刚歇下没多久,嬷嬷又开始催促。
“不盯着你们,一个个偷奸耍滑,是想捱鞭子了?!”
新来的小宫女捱了打,鞭子打破皮肉,打得皮开肉绽,小宫女哭着喊着求饶,刺啦的鞭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林婉云内心感叹,拖着疲累的身躯,手指无力搭在摇柄上,面无神情地将水桶扔进井里。
天黑时分,院子里洗衣的声响被虫鸣替代。
右边厢房是吃饭的地方,十余张饭桌,每桌八人,脸盆大的瓦盆放置中央,嬷嬷点头了才能吃饭。
嬷嬷握着鞭子,点卯查清人数,“吃饭吧。”
众人这才敢端起碗。
累了一天,意想中的饿虎扑食,风卷残云的画面并没有,反而一派的和谐。
晚饭是寡淡的米粥,一小碟酸黄瓜,还有半块面饼子,聊胜于无而已。
清汤寡水的米粥下肚,撑不了半个小时就消化完了。
大家吃饭不说话,是力竭的缘故,用过晚膳,都到院子里洗漱。
洗完的水浇在院子唯一的树下,宫女们这才回到厢房歇息。
嬷嬷不住在这里,偶或查探,也只是看一眼就走。
这个时候属于私人时间,姑娘们总算是卸下疲累,说说笑笑,脸上有了笑容。
新来的小宫女怯生生的,没人搭理她,林婉云便和她说话。
“你过来。”
小宫女慢悠悠走近,林婉云一把抓住她,撩起袖子,露出一双布满鞭痕的手腕。
“进了这种地方,指望不了别人,唯一指望的只有自己。”
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轻手倒在伤口上,小宫女咝咝几声,忍着痛,红着眼,说谢谢。
林婉云但笑不语,捏捏小宫女的耳垂,“睡觉吧。”
翌日,天晴。
嬷嬷在外叱喝,林婉云昨夜睡得不好,被跳蚤咬了一晚上,天蒙蒙亮才闭上眼,眼下睡着香甜,小宫女怕她挨打,不停摇晃,“飞雪姐姐别睡了,嬷嬷还在外头候着呢。”
听到这句话,林婉云一骨碌爬起来,眼窝凹陷,眼圈漆黑,慌张梳洗完毕,这才出门。
宫女们站在石阶下,嬷嬷握着鞭子,责令道:“你二人今天不许吃饭。”
好不容易撑到午时,可怜小宫女被她连累,她一个大人,一顿不吃还可以抗一会儿,小宫女还小,正是长身体的阶段,不吃饭饿得难受。
此刻,面对清汤的米粥,顿觉无比美味,忍着饥饿,林婉云索性走出房间,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溜出去,给小宫女找点吃的。
她跨出门去,不成想也有一人跟着她离开了厢房。
浣衣局只有一道大门,几乎是封锁状态,从这里跑出去,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林婉云探头探脑,趴在门缝前朝外打量,听见这一生嗤笑,回过头来,“秋蓉?”
秋蓉一早就认出她来,只是昨日没什么机会,这会儿大家都在吃饭,秋蓉后脚就跟了出来。
“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秋蓉虽不满她,到了这步田地,不是关心胜似关心。
“我伺候不周到,娘娘把我赶到了这里。”无奈诉说着,林婉云笑得难看。
“我就知道。”秋蓉冷笑,再也没有以往的不甘,这下趾高气扬地道:“你抢走了娘娘,今时今地,好好尝尝我在这里是什么滋味。”
“那就恭喜姐姐了。”她笑嘻嘻地说,是真心实意。
“恭喜我什么?”秋蓉不解。
“娘娘担心姐姐,相信不多久,姐姐就会离开此地,回到娘娘身边。”
上次一别后,的确有人找过她,不过是问起家中亲人,对于林婉云的话,秋蓉是半分不信的,可奈何身困囹圄,这样的话何尝不是一种希望。
哪怕只是渺小一点。
秋蓉脸色几变,终于没有初见那般抵触,眉宇舒展,像是接纳了林婉云,别扭地说:“花言巧语,只会讨娘娘欢心,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娘娘提起姐姐好几次呢。”
“当真?”秋蓉蹙眉反问。
“当然了,你是不知道......”她追着秋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院子走进屋外,再从屋里走到屋外,秋蓉坐下来,双手浸入水中,搓洗着衣衫。
这时的秋蓉脸上显露出笑意,是发自肺腑的那种。
“我知道了。”秋蓉内心还是不喜欢她,无论怎样,对一个人的刻板印象,是根深蒂固的。
林婉云尝试化解这种无谓的矛盾,但怎么做都好像无济于事。
只能任由事件恶化,但是今天好像她做到了,那是秋蓉第一次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