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余确认似的抬头，瞥见母亲愁苦的脸，知道刚才不是幻听。
路女士问她：我们不演戏了，好不好？
是商量的语气，一点也不强硬，更没有摆出条件来逼迫她二选一。
但林知余比谁都明白，她不该也不能拒绝。
她低了低头，眼神移到母亲干燥的发梢上，眉眼一弯，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妈，你的羊毛不卷了。”她说，“张师傅最近没开店吗？”
“没有，你不是说这发型难看吗？我过两天去拉直。”路峰舟看也不看自己的头发。
明知道林知余在转移话题，她还是回应了这一句。
林知余说：“那我陪你去吧。”
“你怎么去？”母亲抬起眼皮，嘴唇张合，还是没忍住，“你才搬出去多久，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不要以为我不上网，不知道你们圈子里那些东西。你以为这场车祸只是个意外吗？”
“妈……”林知余叫了声，她想结束这个话题，可路女士并不愿意。
“要不是粉丝，就是竞争对手，还有那些没良心的狗仔，什么追车，什么接机，什么偷拍，一个不注意就踩踏了，就出车祸了。别当我不懂，我清楚得很！”
“不是……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还要多严重？”路女士拍了下大腿，“你才入行多久啊，就遭人眼红了？之前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照片，不也是这回事吗？”
“妈知道你内心强大，那些污言秽语伤害不了你，可是这次是车祸，差点害了你的命！”
路女士越说越激动，林知余轻拍了下她的手臂，“没事的。”
“你看你现在……我……”母亲眼里已蓄满泪水，再多的抱怨也说不出了。
林知余只得安慰，“医生都说我没事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再过两周，就两周，我就能出院了，就能活蹦乱跳了。”
说完，她抽两张纸，想替人擦擦眼角。路峰舟截下，自己把泪水擦干净。
林知余提起的心脏放下，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如果老妈伤心多过生气，那就是要松口了。
她说这一番话，也不是数落她，而是为心里的情绪找个出口。
林知余乘胜追击，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女儿以后一定会出名的。”
“那……那一定要是好的名啊，臭名昭著咱可不要。”
“你这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啊？”
了解完试镜的形式，夏允闲表示，自己能被选上的可能性不大。沐雪听了，摇了摇头说。
“但是，骆沛和元资不是也接了这个剧本吗？”夏允闲合上文件，“我在网上刷到过了。”
她可不觉得，自己能PK掉这两个人。
“我当然知道你的实力，你现在还不是她们的对手。”沐雪一点也不留情。
“那……”
“我没说要让你和她们竞争啊。”
夏允闲更疑惑了。
沐雪给她接的这个本子是个剧集，名叫“编号一四九”，破案刑侦剧，主角是一男两女。现在，女一和女二花落别家。
那她还能演什么？依沐雪的意思，不会是要她去平均露面四五集的单元案件里打酱油吧？
“那我演什么？”
沐雪身体前倾，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反串啊。”
“反串？！”
“嗯……”沐雪对她的震惊视而不见，不紧不慢地说，“虽然很少有男演员反串女角色，但是女演员演男人的例子却不少见。很多老戏骨的代表作品，就是年轻时的异性角色呢。”
“当然，我这么说不是想让你演了这一个角色，就能吃上十几年的红利……”
沐雪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脸上是讨论大事的严肃表情。
夏允闲不得不压下心中的反感，低头洗耳恭听。
“但你身形这么优越，长相也偏英气，气质是高冷风，不演个男的试试，不是很浪费吗？”
这什么XX道理？！
夏允闲理解不能，还没发问，就看到沐雪破了攻，抬手掩嘴，好玩似的笑起来。
夏允闲气得干瞪眼。
她就知道她的经纪人在耍她。
于是夏允闲靠上椅子，收起认真的姿态。
“这不好笑。”
“我说真的。”沐雪却劝她，“去试试吧。”
夏允闲：“又不是没有别的好剧本，干嘛要演男人？”
她可不想穿男人装，戴假胡子，把头发剃成寸板，穿大一号的衣服。
如果非要女人演男一号，那让邢珂去演好了，她肯定乐意。
“这个剧本就很好啊。你到底有哪里不乐意？”沐雪质问的语气，像是无理取闹的人是自己。
夏允闲决定从理论层面说服她。
“你说以前有女演员反串，可她们演的，要么是文弱书生，要么是昏庸帝王，要么是不起眼的配角。”
“但现在的偶像剧，哪个不要求男主宽肩窄腰露胸肌，还要和女主有身高差体型差，不然就不苏不爽，没有CP感。我这……”夏允闲欲言又止，“反正我要是演了，一定会被相方的粉丝骂的。”
而且，这部戏的男主角，空有出色的工作能力，在感情上就是个渣男。
女二号是她前女友，女一号是她暧昧对象。
出演这种角色，她能吃到红利才怪呢。
“男主的人设确实不好，优柔寡断还吃两边草。”沐雪点点头。
“但我说的不是男主。”沐雪把另一个本子推给她，“我说的是这部剧的最大反派。”
夏允闲接过那份文件，听到沐雪又说，“他也是这部剧的男二，戏份不到男主的一半，可人物设定矛盾精彩，很有戏剧张力。”
夏允闲翻开纸张，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
异装癖，连环杀手，疯子，诱导犯罪。
以及人物关系那栏——
男主的亲弟弟。
夏允闲看得愣神。
真的是……很复杂的人物啊。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沐雪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样的角色，如果演好了，对你加成很大的。”
夏允闲有些疑惑，“之前不是没公布反派的人物信息吗？”
“要保持神秘嘛，毕竟是最终的BOSS。至于这份文件，是我亲自找制作组要的，他们敢不给吗？”
夏允闲想了想，把两份文件收进包里，“我会去的。”
工作上的事谈完了，两人也没有寒暄的打算。
夏允闲简单地道了个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
“对了，林知余的事……”
好不容易送走母亲，林知余的电话响了。
时间将近傍晚，夏允闲问她吃什么。
林知余实话实说：“我妈过来了，她给我带了吃的，一会儿让护士帮忙热一下。”
“阿姨来了？”夏允闲语气有些兴奋，“那我马上过来。”
“已经走了。你别急，”林知余叮嘱，“路上小心。”
“噢，那好吧。”
“刚才走得太急，你没出什么事吧。”一进门，夏允闲就说。
“能出什么事啊……”林知余笑她小题大作，心里却不由得发热。
于是她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已经热好了，一起吃吧？”
“嗯。”
“我刚刚见了沐姐。”吃饭中途，夏允闲提起。
林知余微微颔首，“她催你回去上班了？”
“这个嘛……”夏允闲摸了摸下巴，“在我的争取下，我这段时间都可以留在金随。”
“不耽误工作？”
“不耽误。”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夏允闲想起来要紧事，正色道，“我跟沐姐说了你的情况，她说她会和剧组沟通，把你的戏份延后，所以你这段时间可以安心养伤了。”
林知余一讶，温柔地笑了，“这就被你搞定了？你真能干。”
夏允闲害羞地低了低头。
事实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世上无难事，只要有钞能力。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剧组人多口杂，沐姐说，没告诉他们你出了车祸。”夏允闲说，“只是说你学校有事要处理。”
林知余赞同道，“确实应该瞒下来，毕竟这车祸原因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如果仔细调查的话，还会牵扯到那个王总。到时候我们肯定讨不到好。”
提到王总，夏允闲的脸色沉了沉。
这会儿她就是再笨，也知道林知余为什么会被下药了。
“下次你再遇到骚扰，一定要告诉我们。”
“这次真的是个意外。”林知余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抚道，“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夏允闲不说话，抬起了脸。
林知余意会，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
“她林知余算什么货色？要我配合她的时间？”
某场舞会后台化妆室，骆沛折断了一只眉笔。
助理捡起掉在地上的眉笔，“导演说，只是需要把您跟她的戏份往后挪一挪，算下来，也就推迟两三天杀青。”
“你懂什么！”骆沛把手里剩下的半截摔在助理脸上，“我可是无缝进组，马上就要拍那个什么编号了。我很忙的好吗？”
助理忍下脸上的疼痛，忙不迭赔笑脸，“我说错了，对不起，沛姐。”
“瞧你那个蠢样，是我脾气好才把你留在身边做事，换其他女明星早让你走人了。”
骆沛啧了声，问，“徐贺呢？”
“贺姐她……”
“不知道就打电话啊，找去啊，愣在这儿干嘛？”
“是！是！”助理低头道歉，后退着离开。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被人推开。
骆沛从镜子里看清来人，头都没回，“今晚的活动你帮我取消。”
“这不是早就定好了吗？怎么突然……”
“让你取消就取消，哪里来那么多话。”
徐贺擦擦额头上的汗，试探道，“有约了呀。”
“没有，心情不好。不想出场。”骆沛把散粉摔到台子上，一边说。
“哎呦，谁又惹我们大明星生气了？”徐贺走到身后，给人捏肩膀，“消消气~”
“还能有谁？那个林知余呗。突然说学校有事，要把戏份往后排，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年轻人是这样的啦，目光短浅，给点阳光就膨胀。以为自己榜上个大佬，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自然拽的不行。”
“她有金主？”骆沛停下化妆的动作，“谁啊？”
“这个倒不清楚，只知道她后面的人给剧组投了一笔钱，朱三贵才改了口。”
骆沛哼了一声，“看她片场那清高的样，还以为多清纯呢。”
徐贺极尽谄媚，“那可不是，这些没名气的小明星，想往上爬，就只能靠这些手段了。不像您……”
“我怎么了？”骆沛想起自己的来时路，警觉道。
“您是玩别人，她们是被人玩啊。”
紧绷的肩膀松下来，骆沛露了个笑脸，“算你会说话。”
“那这场活动，我们还是赏脸参加？外面的人就盼着您出场呢？”徐贺给人披上蕾丝披肩，做了个搀扶的动作。
骆沛把手放上去，施施然起身，“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