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群众纷纷惊讶,有的张大嘴,零食掉在地上。
因为从女生出去到现在,只过去了两分多钟。
之前的演员,都是掐着点进来的。
而且她连衣服都没换,唯一的道具是一个行李箱。
12号站上去,对各位老师点点头。
“你已经准备好了吗?”身兼主持人的某位评委靠近话筒。
“嗯。”
“也不需要助演?”
挑选助演并沟通剧情包含在五分钟的时限内,评委担心她忘记流程,确认道。
“不用。”女生说。
“那么,请开始吧。”
女生从舞台中央小跑到台阶边缘,那里放着她刚刚特意落下的行李箱。
她有些吃力地把箱子抬起,越过台阶,滚轮重新接触地面。
她低头走着,完全不见赶路人应有的焦急。
走到一半,像是被人拍了下肩膀,又或者被人叫了声,演员的身形一顿,涣散的表情凝聚为惊喜,转身回头。
然而,对方只是一个问路人。
似乎是没见到想见的人,回眸的一瞬间,她脸上的喜悦,变成了礼貌的微笑。
她的手向另一个方向指去,一边说了一句不用谢。好像面前真的有人在跟他问路一样。
再次转身。面对观众,她的脸色有些许的彷徨。
忽然她抬起头。对着面前的虚空眯眼,俯身向不远处打量。
“哥?”
一声试探的询问。
“哥!”
一声焦急的呼唤。
她放下行李,朝虚空处快速走去。
“哥,是你吗?”
呼声越急,脚步越快,她跑起来,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
前面那人转身,是陌生人嫌恶的目光。
演员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灰尘。
抬手之前,眼里还盛着是失落,手放下时,下位者的情绪被空洞取代。
“我早就知道了,你不会来。”
W看着远方,说。
那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牵挂,和期待。
表演结束,观众席响起掌声。
“演得不错。”沐雪小声评价了句,看到身旁的人起身,“你去哪儿?”
“去挑道具。”
沐雪:“现在挑什么?”
还不知道抽哪个签呢,她怎么确定要用到哪些东西。
但夏允闲没答,越过她就出了门。
沐雪很是怀疑,这家伙不会找借口溜了吧?
算了,走就走吧。
反正她劝也劝了,已经仁至义尽,夏允闲要是执迷不悟,她也拦不住。
视线回到台上,评委们例行评价,好几天都是赞赏的态度,就连最难搞的一位,也是褒大于贬。
甚至有人递出橄榄枝:
“我相信在收到完整的剧本后,你的表演会更上一个层次。”
沐雪听得心凉。
虽然她跟导演有来往,但夏允闲的试镜至少要在平均水准至上,才能让其他几位认可。
否则这个机会落不到她的头上。
“真厉害,应该就是她了吧。”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她是最后一个吗?”
“好像还有一个,叫夏什么来着。”
沐雪充耳不闻,权当自己今天一个人来的。
台下,渐渐有意兴阑珊的观众和自觉没戏的演员离开,推拉式的门关关合合。
在最后一个评委对12号的表演进行点评时,大厅的侧门再次被打开,沐雪瞟了一眼。
夏允闲居然回来了。
与出去时的唯一不同,是她换了身衣服,一身男装。
带拉链的外套敞开,露出里面单衣薄薄的布料,长裤的裤脚扎起,很好地修饰了腿型。
“你准备的道具呢?”人走过来,沐雪问。
夏允闲摊开手,里面是一只棒棒糖。
就这?
夏允闲似乎是看出她的疑问,靠近了低头,“我束了胸。”
沐雪有一瞬间的吃惊,“没想到你还挺……敬业?”
五分钟后的沐雪回想起来这句话时,会觉得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才答应做助演。
敬业的不是夏允闲,而是她。
“第十三号选手。”
12号带着高分离台,夏允闲被喊上去。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她按照要求抽签。
“是2号球。”
沐雪听到眼尖的群众喊道。
“现在开始,你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
夏允闲微微一笑,“直接开始吧。”
当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句“开始”,不是跳过准备时间的意思。
而是从这一刻起,她就已经是W-怀森了。
“请。”主持人做了个手势。
W拾步走到观众席,一直到沐雪面前。
“请允许我邀请这位美丽的女士做我的助演。”
他微弯着腰,一手置于胸前,一手递出去,低于对方视线,高于肩膀,直线距离不远不近。
“这不合规定!”
“她不是助演……”
有围观者抗议道。而片方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他们想要看这个演员会如何处理。
只见W抬起头,视线扫过观众席,那眼神漫不经心,不像是在看活人,而是草木,或者食物。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他又笑了,像绅士一样,可说出的话和语气一样轻蔑。
刚才还在表达不满的人顿时噤了声,这个演员的表情让他们不寒而栗。
仿佛一瞬间,他们成为了杀手的目标,连发抖的勇气都丧失了。
夏允闲扶着沐雪走上台。
她看过完整剧本,知道这三个情景不是随便写的,而是对应W人生的三个阶段。
情景3对应第一阶段,W被接到特殊任务的哥哥送出国,此时他心中尚存人性和善念。
情景1对应第二阶段,W冲动下杀了人,本能让他选择了逃走,但因为经验不足出了差错,差点被警察抓住。
这个阶段,他在理智与情感、人性和冷漠之间摇摆。
情景2是剧本结尾,神秘的W终于露面,一出手就绑架了哥哥的女人。然而这时,哥哥不是哥哥,是仇人,是天敌。
弟弟也不是亲人,是一个冷血的杀人犯。
眼看两人踏上表演台,观众才从刚才的震慑中抽离。
忽而,有人小声惊呼:“发生什么了?”
大家这才发现,眨眼间,两个人的姿势变了。
半分钟前,饰演W的演员还用绅士手扶着演女主的人上台阶,好像一个忠心又卑微的侍卫。
此时此刻,女主的双手背在身后,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W一手牵制住她,脚步懒懒散散,完全没有了正人君子的样子。
似乎是嫌女人走得慢,又或者是耐心见底,W手上一个用力,女主朝前跌倒,双膝跪在地上。
两人的上下位全然颠倒。
除了开场那句关于规则的发言,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所有人都被带入到剧情之中,现场一片缄默,没有人愿意打扰。
试镜厅俨然变成了话剧场。
“你、你为什么要杀人?”善良的女主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处境,被捆绑着双手导致她连站起都做不到,可她仍然昂扬着头颅,质问面前的杀人凶手。
W既不愤怒,也不慌张,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正常的问题,比如:明天的天气如何?
“你说哪个?”他蹲下来,脸上是无知与懵懂,嘴里吐出的是罪恶,“是那个被丢进猪圈,被饲养的食物吃掉的农民,还是那个被推进火车轨道,身体碎得稀巴烂的乞丐?”
“太多了,我记不清了。”
女主好看的脸扭在一起,“这些无辜的人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怨?你要这么害他们?”
“害?我明明在帮他们。”W一脸惊异,“不好看的电影应该早早退场,不完美的人生应该早点结束,我这是在帮他们啊。”
没错,W信教,但他是一个极端的异教徒者。
“他们的亲人会伤心难过的啊。你没有牵挂的家人吗?”
“家人?”W似乎回想起了一个人坐飞机离开的那天。
“没有。”他回答,眼神盯着女主,双眸却没有焦点。
仿佛,他的视线穿透了面前的人,看见了另一个身影,一个他一直等候,最后却决定亲手毁掉的身影。
W眼底透出悲伤,那悲伤太淡,一扫而过,但女主还是看到了,语气里有暗暗的兴奋。
“想起谁了吗?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家人。”
“不用了,他们已经死了。”W伸手在上衣的口袋里摸索。
女主因此剧烈挣扎起来,“你冷静一点。”
从国外潜逃回来的罪犯,身边一定藏着一把手枪。
W手抽出来,女主停止了挣扎。
她手里捏着的,是一个棒棒糖。
“就这么干聊天太没意思了。”W把糖纸剥开,晶莹剔透的糖果露出来,又被塞进嘴里。
他含混不清道:“可惜橙子味的卖完了。”
女主盯着他这幅模样,却比看到了任何刑具、枪支还要胆寒。
所以他刚才根本没有回想起任何人,他仅仅只是惋惜没有买到喜爱的糖果。
一个人要至恶至纯到何种地步,才会谈起手下无辜的性命和早亡的亲人都无动于衷,还和看客一样,有心情吃零食?
W像没看到女主恐惧的眼神,还悠闲地坐到了女主身边,他将嘴里的糖果咬碎,碎掉的糖果块边缘锋利,扎着他的口腔。
他忽然笑了一下。
接着,观众和评委看到演员伸出舌头,有点点血丝混含着唾液流出。
至此,全剧落幕,艺术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