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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番外/七夕贺文】绛色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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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样一来,概念界定就只能掌握在正方手里,我们需要随机应变咯,好糟糕呀。”邱椋深深地看着他,重复道,“不过……饥渴的人是不会去求饮食之正的。”

江扬无辜地眨眨眼。

两人对视几秒,齐齐笑了出来。

……

“所以你的假设不存在啊,我们不需要去讨论这个问题。”正方二辩掷地有声。

邱椋懒洋洋地:“我说的是,饥渴的人是不会去求饮食之正的。”

正方二辩不明所以:“我们都知道,你没必要重复这句话。”

“对啊,你们都知道这个现象。”邱椋说,“那孟子这句话,到底能讲给谁听?”

“当然是……”

“饥渴有害饮食之正,所以呢?饮食之正关饥渴的人屁事?你对饿了三天的乞丐说这样生吞馒头吃不出它的滋味,乞丐说你这么闲就行行好再给我买一个吧——什么饮食之正,who care?所以孟子这句话必然不会对饥渴的人说。春秋时期,当时天下谁人饥渴?自然是百姓饥渴。好吧,百姓不听这话,孟子能讲给谁听?那自然是帝王听。封建帝王专制数千年,这数千年天下百姓千千万,王位都只有一个——一句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听得的话,普适价值在哪里?”

正方二辩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题目要求的是‘在今天’,你的理论还停在孟子的年代。今天我们能吃饱穿暖,饥渴的现象已经不具有普适性,拘泥于原句咬文嚼字有什么意义?在大家都有可能去追求‘事物之正’……”

“打断。”邱椋这两个字咬得自带波浪号,春风满面道,“拘泥于原句咬文嚼字有什么意义?看黑板,题目原句里有个‘仍’字。要成立今天的‘仍有’,首先得证明‘曾有’才行啊。不巧,刚刚对方立场的‘曾有’被我推翻了,那么——你重新证明了吗?”

“……”

计时器响,徐天探做了个手势,笑眯眯地宣布:“——质询环节结束。双方开始自由辩论。两队各有四分钟,请合理把握时间。”

双方都沉默了一阵。

最后正方三辩先站了起来:“……对方辩友,我重新申明一下我方观点。……那么,请问对方三辩是直接否认孟子的名言所蕴含的警世作用了吗?”

“孟子是谁。”江扬轻飘飘地截下来,“警示作用不是推翻了?你重新证明了吗?”

“既然题目使用了‘仍’字,也就是说在题目设定里,原先就存在这个‘有’,存在即合理。”

江扬:“哦,合什么理?你们合的理刚刚被推翻了。你重新证明了吗?”

“不需要证明,重要的是它就是存在的。”

江扬:“我不信啊,我都没见过它。”

“我方一辩和二辩刚才已经反复阐述过这句话的意义和我们的观点,也就是……”

江扬:“哦,这个我听过,不是被推翻了吗,重证否?”

——这是战术。

邱椋说江扬话少,讽刺和阴阳怪气都是一击毙命,太适合在自由辩论环节搞心态抢时间了。

而且,他们钻的这个空子太无敌,只要江扬一直冷冰冰地自动回复同一句话,就能把对面耗死。

偏偏江扬不仅擅长概念界定,还特别擅长抓回话题。

徐天探和曲甫坐在主持席,被大佬带飞以至于无所事事的许朝苒看到社长突然趴下去,接着那张铺满长布的桌子飞快地抖了起来。

曲甫:“……”就你他妈的是主持啊。

正方的时间率先耗尽,反方示意该环节可以直接结束。

接下来总算可以相安无事了,只是正方四辩总结陈词的语调有些恍惚。

最后的最后,所有人看向江扬。

“饥饿的难民不在乎食物有何滋味,能饱腹的都是人间佳肴;闲游的老饕不在乎食物是否顶饱,入口的滋味便能获得精神上的充足;而既想吃饱、也想吃好的那批,又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挥霍。人本就各取所需,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只要所得为所愿,那失去点儿什么又何妨?

“有人说,那些宣扬人人平等的人,其实从来不曾遇到过让他们呼号‘这不公平’的人生处境。古今文人怨王侯不知百姓苦。我觉得,真正的普适,或者说普世,从来都不是站在高处往下看,而是迈开脚步、移动身体,去认真地平视每一个人的眼睛。

“渴求并不羞耻,态度没有高下之分。希望每一个饱满喷香的馒头,都能送到渴求它的乞民手中去。”

.

那天晚上,在包厢里写这段稿子的时候,江扬背对着邱椋套了个公式。

了解他的人,便无法靠近他了。抓住他的人,便无法悉知他了。既明晰他的思维、又获取他的身心,需要付出什么呢?

曲甫观察人类未果,江渡的书摘说那是一个存在与合理不可兼得的“位置”,江扬曾以克莱因瓶作比,又陷入踟蹰的盲区。

他问邱椋:“如果‘渴求的是事物之正本身’这个假设成立呢?”

邱椋喝干净了那一大杯蓝色的液体,彼时正准备拿第二杯。江扬眼皮一跳,刚刚他飞速查了一下,一查吓一跳,那杯蓝色的玩意儿里面全他妈是伏特加。

他记得这家伙得过急性肠胃炎。

他眼下顾不得什么,上前一步夺过邱椋手中的杯子,放回托盘里,整盘端走,用肩膀推开门噔噔噔地下了楼。回来的时候手里是一杯热蜂蜜水,想起刚才冬却暧昧的笑容,江扬镇定的脸皮底下已经后悔饱和。

邱椋在原地没动,没喝醉,静静地看江扬把蜂蜜水放在他桌前,一时间说不出话。江扬没有强迫他做什么,反而是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故作淡定地问,如果假设成立呢?

“这很难说,不管是旁观角度,还是出于个人的选择。”邱椋握着那杯蜂蜜水回答,“客观上讲,很少有人真正去渴求所谓的事物之正。主观上讲,既然知道求不得,这样的行为意义又何在?”

江扬轻轻“嗯”了声,又问:“那你自己呢?”

“我?”邱椋似笑非笑,神情已经回到了以往的高深莫测,蜂蜜水被他喝出陈年葡萄酒的架势,但江扬只觉得这家伙乖乖喝热蜂蜜水,真他妈怪可爱的。

邱椋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就是真正会去渴求事物之正的那个人。”

“……哪怕知道求不得?”

“谁说求不得?方法千万条啊,解不开绳结的时候,找把刀砍断也是可以的。不是说渴求只是态度,不是行动吗?什么时候‘想要’连接着着‘得不到’了?”他把蜂蜜水喝干净,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玻璃碰撞出好听的脆响,“学弟啊,不去做,怎么知道求不得。”

那一瞬间,江扬几乎以为他看穿了。

但是邱椋再没说什么。江扬忍不住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垂下了眼皮,江扬没能捕捉到那双黑眼睛。

直到包厢时间结束,江扬被他从人潮与噪音中拽出去,然后自然地松开手,两人踩着月光回去。

一路无话,除了告别。

不过,江扬闷头往自己的宿舍楼走时,听见邱椋嘀咕的一句:“抹茶好苦,这种做法简直是对红豆的谋杀……哦,所以有了豆沙。”

语气太像自言自语,放在朋友圈又是个让人抓狂的冷笑话。但江扬知道,那分明是对他说的。

这个时候,自己和他又走到了哪一步?

是靠近时的退缩,还是放弃时的挽留?

其实这些都不成立,江扬想,他从未真正打算放弃过。

予岚曾担忧他凡事无欲无求,毕竟他前十八年都波澜不惊地度过,所求无非是更高的分数,还有清净的身心环境。这些太容易求得,因为努力可以很轻易,所以即便是失去也不过尔尔。

可世间浓淡在他人眼中,又岂是一笔概括得清?

……

他在掌声中安然落座,坐下时又一次去找邱椋的眼睛。这一次他清楚看到了,邱椋在他身侧,那双盛得下千人千面的黑潭水,此刻只倒映着一个人。

“好厉害的稿子啊。”邱椋也凑过来给他鼓掌,是熟悉的故作正经,但没有阴阳怪气。

江扬应下了这句夸奖,小声问:“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邱椋眨眨眼,感叹道,“难得被带飞,太爽了,当你队友这么幸运啊。”

江扬也眨眨眼:“你开心就好。”

邱椋被他这个反应惊讶到,随即突然反应过来,别开视线。江扬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轻得像羽毛:“邱椋,你是在躲着我吗?”

今天是大比赛,嘉宾席有老师来看,徐天探和曲甫正在辅助老师对辩手进行挨个点评,其中不乏邱椋和江扬的名字。然而两位当事人僵持在座位上,邱椋难得抿紧嘴唇一言不发,江扬问完话之后自己耳朵先红了,感觉一次外向换来一生的内向。

直到点评完毕,两人才齐齐反应过来,异口同声说:“谢谢大家。”

又是一阵掌声。

辩手们开始退场。

他们两人收拾都很快,邱椋想先一步出去,江扬也想,结果两人莫名其妙一起挤在最前面。

沉默一直持续到从昏暗的走廊离开、下了楼梯、到达学院门口的那一刻。

雨。

邱椋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没有像平时那样笑出来的心情,疲惫地问身边慢悠悠掏伞的江扬:“捎我一程?”

.

周末的固定饭点,正是食堂人挤人的时间。江扬一手撑伞一手在包里摸东西,邱椋安安静静地把伞接过来,下一秒手里被塞了个裹着纸袋的面包。

江扬没把伞抢回去,自己拿了片熟悉的抹茶吐司,这次连红豆都没有。

“你那是豆沙馅儿的,店员说包甜。”江扬见他愣着,好心解释。

邱椋说了声“好的”,然后顺从地剥开包装,咬了一口。

江扬又说:“上周三,人文学院门口,我说的是真心话。”

邱椋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哪句?”

“你是真不记得啊。”江扬叹了口气,慢慢地复述道,“我说捎你回去,你嬉皮笑脸地问我,是不是专门在那儿等你的,我说对。”

“……”邱椋轻轻笑了声,气息又一次擦过来,“好像有印象,后半句呢?”

江扬停住脚步,邱椋便也跟着他停下。

雨点敲在伞布上,声音像是斑鸠在用喙

敲击春天。

“学弟暗恋你,不过现在是明恋了。”江扬如他所愿,一字一句讲出来,“都说学长外热内冷,难以追求……我想试试。”

邱椋静默片刻,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你也喜欢我,可以给我一个名分。”江扬认真凝视着他,“你观察我、了解我之后仍然靠近我,说明我对你而言足够有趣,能让你开心,这很好。哪怕你拒绝让我站在你身边,我也希望你快乐、自由。”

邱椋咬到了舌头,忍着没叫出来,狠狠嘶了口气。

江扬扑哧一下笑出来,接过伞,拍拍邱椋的肩:“怎么样,真正地渴求事物之正本身,很神奇吧?”

如果他是一艘船,邱椋也只是一艘船,只不过在船头点上了灯。

如果他是莫比乌斯环,邱椋也只是另一个,克莱因瓶不存在,不代表他们无法相合。

如果他要走到那个极限的位置,一定是因为邱椋也站在那里。

——他的渴求,无非也是从观众席站起,走到台前……平视邱椋的眼睛。

那天的霞光照在江扬脸上,也照在邱椋脸上,耀目的绛红慷慨地给每一枚灵魂镶上金边。

现在,雨遮住了落日,江扬的伞遮住了雨。但所有人都知道,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正如邱椋点头之后,春天仍然从他们伞下拂过,从生涩相扣的十指间雀跃着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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