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舯正和顾老师一起走在返回教学楼的路上,在此期间,刚刚还一直静静地沉思的吴舯话突然多了起来,在顾老师的耳边持续地叨叨着:“顾老师,您一定要记得提醒她的学校那边,正常的开导……”
“嘘!”没等吴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身旁的顾老师就不耐烦地停下脚步,一边发声一边朝吴舯比画道,没等吴舯继续接话,顾老师就接着说道:“我都清楚了!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参加完夏令营!”
吴舯盯着顾老师那双写满“相信”的眼睛,频频点着头,就在顾老师准备继续朝教学楼走时,一个箭步跳到了其身前,顾不上面前那副掺杂着惊吓与愤怒的脸,赶忙开口道:“还有一点是您不知道!她的另外半边脸,已经被她自己挠得……,如果她愿意的话,您带她去一趟医院吧。如果不愿意……,您就替我送她一支创伤膏吧。”
“吴舯!”韦亦鑫挥着手朝正坐在大堂门外,休息区的沙发处摆弄手机的吴舯走来。吴舯抬头看到了正挥着手机向自己走来的韦亦鑫,看了一眼手里正在编辑的文字,熄灭了屏幕站起身迎了上去。
刚一站到吴舯身旁的韦亦鑫便好奇地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早?我还说先去食堂吃着等你呢!”两人迈开步子混入离开的人群,吴舯才缓缓开口应道:“在办公室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甚至没跟李老师说上两句话。”
韦亦鑫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追问道:“什么情况?”吴舯环顾了一眼身边虽谈不上多,但均目标一致聚集在一起的人,低声对身旁的韦亦鑫说道:“说来话长,打了饭再慢慢道来。”
和站在窗口旁的旺阿姨打完招呼,两人接连挑选好自己喜欢的饭菜,韦亦鑫依旧端着一座“小山”,跟在吴舯身后,在两人提前放了书包占位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韦亦鑫刚一落座就先拿起了手旁的冰镇西瓜汁猛地喝了一口,杯壁上滑落的水珠滴在了胸前的衣服上,没等放下正在滴水的杯子,就朝对面的吴舯发问道:“快说,今早有什么故事?”
吴舯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伸手掏向了一旁的书包,从中拿出了一包未开封的纸巾,给韦亦鑫递了过去,顺带指了指胸前的水渍,韦亦鑫放下了刚准备进食的筷子,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擦了起来,吴舯则是缓缓地开口说道:“记得昨天顾老师在展示的最后问的那个人吗?”
韦亦鑫若有所思递回纸巾,反问道:“就是今天早上公告里退赛的那个?”吴舯接过纸巾装回口袋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她,一个总是用头发遮着自己脸的女生,今天早上在办公室遇到了顾老师,跟着顾老师……”
吴舯绘声绘色地讲述完自己一整个早上的经历,韦亦鑫大开着的嘴,不知是感到震撼还是为了更好地让饭菜进入嘴里,表情里透露着复杂,而反看其对面的吴舯,则是一脸的平淡,又或者说是,无奈。
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韦亦鑫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手边的那杯西瓜汁,手肘撑在桌子上,脖子上的项链不经意间碰到了桌子的边缘,扭头看向了窗外,杯子不断有水珠滴落,一滴一滴地落在裤子上,不为所动,任由水迹慢慢扩大。
吴舯低着头,轻轻地叹气吹动了汤碗里的葱花,毫无轨迹地飘动着,不知飘了多久,吴舯缓过神来,慢慢抬起头,重新整理好表情,朝对面仅留下一个侧脸韦亦鑫说道:“好啦,不想啦!那是她自己的世界,她肯定会让自己开心的!”
韦亦鑫这才慢慢转过身来,窗外晃动的树叶似乎篆刻在了瞳孔里,跟随着扭过的头,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朝自己假笑的吴舯脸上,缓缓应了一句:“你不如不笑!”说着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了筷子,自己也默默笑了起来,不知是被吴舯的假笑逗笑,还是苦笑。
吴舯戳了戳自己的脸,似乎是在确认自己为何不如不笑,看着对面神情仍然有些低落的韦亦鑫,转移话题地问道:“诶,对了,怎么你们今天上课可以带手机啊?”
韦亦鑫正往嘴里送着一块鸡肉,回应的话和骨头一起从嘴里吐了出去:“你不提醒我,我还真忘了!”说着放了手中的筷子,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摆弄了起来。
没一会,吴舯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一边嚼着嘴里的米饭一边掏出手机来,韦亦鑫发来的,是一张大头照和一串微信号,没等吴舯发出疑问,韦亦鑫咽下了一口青菜便开口解释道:“接下来三天的第四轮比赛,要写一个宣传策划案,宣传这个夏令营,但是呢最后提交的不能仅仅是一个方案,得有点实际的,所以给我们一人安排了一个据说是穹桂大学艺术学院的学生来帮助我们。”
吴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韦亦鑫随即接着说道:“又是我们不熟悉的咯!”吴舯放下了手机,应道:“那可不一定噢!”韦亦鑫嚼着一口米饭怀疑地望向吴舯,发出一声疑问:“嗯?”
吴舯有些得意嘴角上扬说道:“咱多多少少也是一个宣传部部长!”韦亦鑫面前的饭菜已经快要见底,嘴里依旧很忙,边嚼着边接着问道:“真的假的?”
吴舯忽然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捂着嘴嘟嘟囔囔地说道:“没有嘞,没有嘞,我们学校的宣传部分成文宣部和艺宣部,我只是文宣部的部长。”韦亦鑫面前的盘子已经被清理,拿起手边剩余的西瓜汁一饮而尽后说道:“那反正你也比我强!”
去吧,逃离经纬限制,追寻自我之境。
“李老师,抱歉今天上午没能好好地看资料,您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再去找您一趟呢?”坐在图书馆里,耳机播放着轻快的音乐,摁下邮件的发送键,侧过手机,坐在对面的韦亦鑫正翻看着书,但书上却摆着一个已然陷入梦乡的脑袋,在一片午间的暖阳下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宁静。
吴舯合上了面前的书,缓缓站了起来,向书架走去,步子放缓,视线在书名间跳跃着,走到了一个熟悉的位置,那本《百年孤独》重新出现在了那里,慢慢将其取出,书封已经有些磨损,不知有多少人已经踏足游览过了那复杂的马孔多。
翻开扉页,一张熟悉的便利贴出现在了吴舯的眼前,正是自己的字迹,那句自己留给吉三的话,字迹之下隐约渗出墨迹,背面似乎有写着什么。
吴舯缓缓地将便利贴撕下,背面赫然写着一句:“蕾梅黛丝无所不在,蕾梅黛丝无时或缺。”虽然不能确定这是否出自吉三之笔,但透过这句话,更加印证了吴舯心中的想法,合上书,透过书取下后的缝隙,视线中是那个安静的角落,那是一个普通的中午,一个吉普赛人敲响了一个孤寂世界的塔钟。
拿着书走回桌前,韦亦鑫已经醒来,看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吴舯,眼神先发出了疑问,待吴舯坐下,才小声开口问道:“干什么去了?”
吴舯没有说话,只是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那本《百年孤独》,韦亦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继续将脑袋搭在书上,看起书来,吴舯则是掏出了手机,映入眼帘的便是李明哲回复的邮件:“没事,顾老师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再找空余时间来看吧,我一般都会在办公室的。”
退出邮件,看着手下垫着的那本《百年孤独》,点开了自己的书评账号,找到了自己刚刚在等待韦亦鑫时编辑的草稿,那是一个专栏的简介,里面写着这样一句话:“重新走进马孔多,再次认识每一个孤独的灵魂。”简介的内容显然已经结尾,而那令吴舯思考了良久的,是专栏的名称。
思索了许久,提笔在一旁的稿纸上来回尝试着,随意翻动着面前的书,一个个词语涌入脑海,一段段故事在眼前重映,最终,在一旁的手机响起下午上课闹钟的那一刻,在关闭震动着的手机的同时,慌乱地在扉页的那张便利贴上写下了最终的决定——“那未被写下的羊皮卷”。
依旧是昏暗的大堂和不断闪烁的PPT,吴舯面前依旧是摊开的《百年孤独》一旁是正在梳理人物关系的稿纸,韦亦鑫却不同寻常地盯着屏幕,眼神有些涣散,手里握着脖子上项链不断摩挲着。
大堂里的人数骤减似乎暗示着这场突如其来即将就要结束,原本坐得满满的大堂如今加上自愿留下上课的,仅仅剩下了二十几人,前排的齐翔似乎对这堂课有些感兴趣,抬着头听得入神。
而那具有最明显的变化的,莫过于后排的简凡了,原来小弟环绕,叽叽喳喳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了他自己,显得极其落魄,耷拉着个脑袋时不时看着前排坐在一起的吴舯和韦亦鑫两人,而就在不久前的上午,还在有些窃喜着没有看到吴舯走进大堂。
而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早上公告里指出的“违反纪律”的几人正是简凡身边的那几个小弟,时间回到第三轮比赛刚发布时,那时的简凡,还是不同于现在的满脸春光洋溢。那时简凡的两个小弟抽到了同一个题目,正面临着必将淘汰一人的局面。
“简哥,我有个好想法,我们可以跟其他人换啊!”食堂里,一个小弟突然举起手里的筷子比画道。简凡没有说话,而是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名小弟紧接着解释道:“我可以拿着我的去找另一个人换,骗他说我知道了我对面的策略,然后随便给他一个假的想法!这样我即换到了新的作品,他也会掉以轻心从而让我们赢得比赛!”小弟说得头头是道,而简凡全程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笑着应了一句:“你自己把握!”
而除了这个存在致命漏洞的想法外,四个小弟还都使用了人工智能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了改装和修饰,甚至展示形式都是由人工智能给的建议,而他们还是太过于自信于人工智能的能力了,在李明哲的二次审稿下,就把这些,语言表达华丽但思想内涵严重残缺的机器人和胡乱堆叠模仿名篇语调的一锅乱炖都给一一揪了出来。
仅仅留下了存有一丝理性的简凡如今坐在这里,发出一声叹气……
夏令营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在外奔波了一个下午的顾老师停在了特殊学校的门口,手拿着一张药店的小票,不远处的校门里,夕阳西下,天边晕染出一抹渐变的橙红,那个低着头的女孩身影渐行渐远着……
一旁架在支架上的手机里,屏幕上的邮箱显示着,“邮件发送成功”,打火启动了车子,缓缓落下的车窗,额前飘起的细发。
夏令营里刚拿到手机的同学们也纷纷收到了新的邮件,内容是本次夏令营的相关内容和一些详细的资料,韦亦鑫的微信里还同时弹出了一条打招呼消息。
“你好呀,我叫贺欣雨,这几天请多指教啦!”是下午发出的好友申请通过了。
“您好,我叫韦亦鑫,这几天就靠您帮忙啦!”
“哎呀呀,不要用您啦,叫姐噢!”
“好滴!欣雨姐!”
“帮我看看我这个写得怎么样?”
“这句话可以这样……”
“亦鑫,你看看这个图标的效果怎么样呢?”
“哇塞,欣雨姐你这也太牛了!”
吴舯依靠着文宣部的经验很快完成了自己的策划初稿,并且充当了韦亦鑫的文字策划,两人分配的协助也非常的给力,尽力地还原着两人的策划,两人的比赛进度稳步推进着。
“李老师,您看看这段话……”
“很明显,文章的进展和情感的起伏……”
“吴舯!李老师让我明天跟你一起过去诶……”
“那你也要签保密协议咯!”
趁着每天中午休息和晚上的时间,吴舯一直窝在李明哲的办公室里,和李明哲交谈甚欢,难得在李明哲那张古板的脸上看到些许笑容,并且在此期间不光看完了关于自己写的议题的所有资料,还顺带把简凡地看了一遍,甚至于到后期直接看起了李明哲写的结论性稿件,韦亦鑫和齐翔等人也纷纷接到了李明哲的邀约,前来参与这项“神秘”的计划。
“超哥!昨晚我妈又喝了很多吗?怎么不回我消息?”
“韦亦鑫!你手机要是不看扔了算了!”
“哥,你帮我琢磨个作文提纲呗!”
“吴舯!你到底什么回来跟我们打牌!”
清晨的咖啡香里,韦亦鑫一如既往地每天关心着家中的母亲,和被斐璇轰炸“关心”着。吴舯在睡前退出书评专栏后,又继续在妹妹的聊天框里创作着,并且同时遭受着来自“源中老年活动中心”的夺命质问。
夏令营的生活就这样缓慢而激进地进行着,正如吴舯在策划案中写道:“在这里你将会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旗鼓相当的对手;共同学习的生活,交流意志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