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要

繁体版 简体版
大叔我要 > 从龙之孽 > 第75章 回宫

第75章 回宫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皇宫。

水雾还未散,暖池里的人跨了出来。梳着高髻的宫女鱼贯而入,她们手上银盘各捧着玉篦、香露等物什,低眉顺眼地为皇帝披上锦织的衣。

宫人拭发如春蚕食叶声,梁衡闭目倚着玉枕,鼻尖闻见四角舒神的熏香,更觉身上的疲倦松了些。未料鬓边一痛,他不耐地睁眼,发现那是个年轻些的女孩子,在告罪之前,她眼中的惊恐已经触及到了他脸侧未消的鳞片。

康德海很快就将她带了下去,其余宫人更是沉默。

皇帝没有像往常一样束成锥髻,而是半披着,两耳边还各垂下一绺未梳起的头发。他饮了一口冰镇的乳酪蔗浆,天元道长入内觐见时,说起他的头发。

“倒像是前齐式样。”

刚到京不久,天元虽不用像旁的将士一般骑马,但是木板车颠得他浑身上下哪儿都疼。而且,他总感觉自己身上还有一股马粪的臭味。

天元谢过赐座,回答皇帝的询问:“陛下,您身上大部分鳞片都已褪去。至于剩下的一点,许是您出血过多,因此药力不足。如今药已经用完了,陛下若想消去,便只好去取血了。”

这剩下的一点鳞片,除去被衣物覆盖的,也就梁衡侧脸靠近耳旁的一小片。如今他新换的发型,倒是能挡得严严实实。见皇帝沉默了,天元便已知道他的想法。

天元叹气道:“方将军要找的地方根本就什么也没有,他见到了也就回来了。倘若真有什么,贫道早就自己去了。陛下若不放心方将军,可派人去寻。”

梁衡想起方峤最后撂下的那句话,怕是真派人去了,他又不高兴,回来还要发火。

唉,什么脾气。谁给他惯的。

梁衡想了一想,忽然又气笑了。

“呃,陛下?”

梁衡回过神来,发现天元眼带困惑地看着自己,便随口道:“没事,你下去吧。”

天元走后,康德海回来了。他偷偷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确认皇帝没有动怒,才挂上那副笑容,。

满是褶子的脸在梁衡面前晃了一下,他想起刚才梳发的宫女,便提道:“刚才那个……”

他话卡了一半,康德海就心领神会地回答道:“一个慌里慌张的东西,手上没个轻重。奴才已经着人处理了。管事的也已受了罚。”

“处理?”梁衡重新吐出这两个字,他知道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后面藏着的东西,因此本能地觉得康德海口中的处理跟他想要的并不是一回事。

康德海倒是很快又应了一声,心下犯嘀咕,难道陛下还想听细节?

“奴才唤了两个侍卫,一路寻到一个隐蔽的水塘,抓着脸沤了一会儿,就……”

“朕何曾说过要这般处置?你下手倒是快。”

瓷碟重重一敲,康德海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也慌了神,跪下道:“陛下恕罪,奴才只是依照惯例,这,陛下心慈,是奴才自作主张。”

“惯例?谁的惯例?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康德海哀哀地哭了起来,合掌便扇自己的脸,一直扇到脸上又红又肿,嘴边挂着血痕,像一朵紫红的菊花。

梁衡看得烦了,难道他真要处置这个办事妥帖的贴身太监?正巧这时来人通传,说尹相和内阁大臣觐见。这名宫女的事转头就被他抛在了后头,如同一粒投入水的小石子,泛起几圈波纹后便了无影踪。

尹弘戴着相冠,身着相服,进来第一句话就说道:

“参见陛下。陛下无惊无险地从蜀地回来,社稷不至于颠覆。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这危险之举,以后还是不要有了。”

他看见梁衡发髻的样式,沉目拂袖道:“陛下可曾听过其身正,不令而行;齐身不正,虽令不从。衣冠不正不肃,则臣下轻之惰之。”

“微臣听说有教养的世族尚不会随意打骂家中奴仆,陛下更应修行仁德。敢问陛下,康公公脸上的掌痕事出何因?”

“逆犯猖狂,将士杀敌,捍卫国威,朕和朕旧时的袍泽们共处一线,同甘共苦,有何过错?上衣下裳,大带方履。朕的衣冠没有不正,服色也无不庄,有何失礼?至于内侍之事,朕是皇宫的主人。奴才不听命令,擅自作主。朕以主人的身份给以惩戒,有何不妥?”

“不知尹相觉得朕有何过失?”

“陛下口如悬河,能文善武。微臣自然无言以对。”

尹弘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怎么想的,梁衡也知道。梁衡面上不显,压着余怒听尹弘述职。

他出征期间,政事虽然全盘放落到尹弘手中,但仍有专人负责每隔几日就将内容以信鸽相送,让他知悉。只是信鸽能传递的内容有限,许多事都一略而过。

梁衡听着,一一抛出问题。尹弘奏对得宜,没什么错处,反而是办得太好了。

“回陛下。大理寺卿贪墨数余,按规格可判处死刑。微臣已命人将大理寺卿下狱。详细事由,皆在陛下手中这份奏表上了。”

梁衡没看,直接摔在一边,道:“从核实、审查、定罪、到裁决,这么多环节,你都未呈报于朕。胡泰清在官阶上与你同级。你连问朕一句也不曾,直接将朝廷二品大员下狱,又是合的哪一条法!”

尹弘的话落地有声:“陛下将监国之权给予内阁,是陛下给微臣的法!大理寺卿贪墨的调查确凿无误,内阁按法办事,不知道有什么错。至于结果,微臣现在已经在向陛下报告了。请陛下杀胡泰清,灭除国家的蛀虫。”

梁衡道: “他是不是,做没做,朕自会召他来问。等问清楚了,朕再做决定。你们下去吧。”

尹弘等人退下后,梁衡没忍住骂了一句:“真是死性不改!”

官署。

传话的太监已经走了,诸内阁大臣围拢在尹弘身边,你一言我一语。

“陛下怎么会突然下了命令,说以后内阁批过的奏章还是要他首肯才能下发。做来做去,这跟从前有什么区别呐!”张大臣摊着手,愤愤不平道。

性格温和的李大臣犹豫道:“还是不一样的。从前吕相在的时候,奏章都是陛下亲自批阅的,吕相只能议论。但是如今陛下还肯让内阁处理奏章,说明至少陛下还是信任我等。”

尹弘捋须不语,在争吵声中保持了沉默。

改变很快就体现出来了。

内阁批过的奏章被重新放到御书房的案头,而且分好了类别。日常的请安折,还有一些财政收支、农业情况之类的汇报性奏折,一般都没什么问题,看过便可撂在一边。

需要处理的奏折内容一般都涉及到对政策法令制定或者修改。首先论述的情况需要切实存在,并且有改进的必要,经过商议,批准后才能推进。

关于这类折子,内阁给的意见都用小字缀在原奏折之后。

一小部分被皇帝采纳了,剩下的却被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又堆在了内阁大臣的面前。

各位国家重臣大眼瞪小眼,每一折又改了一版,重新递上去。这回打下来的少了不少。

太监急匆匆地在皇宫和丞相官署两头跑,在初春的天气中大汗淋漓。

一来二去的,他们揣摩圣意的功夫越来越熟练,折子打回来的越来越少。有时候,至关重要的折子他们就识相地直接交没批过的原本,皇帝写下什么,就是什么。

一切好像什么也没有变,又回到原点。内阁变成了打杂的,还有为皇帝出谋划策的智囊团。

但还是有些变化。大理寺卿卸任,告老还乡。御史台的御史们空前活跃,围拢在前御史中丞的老师,也就是尹弘的身边。他们逐渐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他们手中的玉笏,与缀着天子十二珠的綖板像秤杆的两端,在一个极其微妙的支点维持平衡。

写信。

“今天朕上朝的时候又有人伏阙哭谏,哭着嚎着还一头撞柱子上,幸好被侍卫拦下了。隔三差五的就给朕来这么一出,朕看了心里堵得慌。”

回信,字迹潦草。

“这么坏啊?狠狠打他们板子。”

梁衡捏着信笑了,想象方峤写下这些字时候的模样。

写信。

“朕可不能打他们,打了又有更多人出来骂朕是昏君,他们倒好,还白白赚了个好名声。”

写信。

“什么时候回来?还说要给朕过生辰,都几个月了?不讲信用,回来朕要好好罚你。”

回信,晚了三日。

信上没写字,只画了一个扁扁的小人。小人还在吧嗒吧嗒掉眼泪,头上束着高高的马尾,手上还拿着一把歪歪扭扭的木棍,不对,好像是一把剑。

“真难看。”梁衡笑了一声。

案上摆着一道旨意,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苍蝇一样大小的人名。梁衡眼光划过上面所写的“私授官职,紊乱朝纲。朋党比周,悖谬狂乱”,在赐死一词的文末写上“即如此行”,随后盖上御印。

杀头的毛笔还提在手里,梁衡想了一下,在哭泣小人旁边又添了一个哈哈大笑的小人,工整又漂亮。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