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为大家介绍的是虚拟界。”
“虚拟界是模拟现实社会运作建立起来的虚拟空间,参与实验的人员会以意识形态被投入进虚拟界中。为缩短实验时间、提高观察效率,本次实验我们会将虚拟界的时间流速设立成现实世界的12倍,以往需要三年的观察期亦将缩短到半年。”
“人类的希望掌握在你我手中。我们诚挚地邀请各位踊跃报名参与实验,以下是研究所为参与者提供的部分可公开报酬......”
方鹤旻眼前是秦知渊临走前给他开着解闷的官方指定播放频道,手上拿着的是秦知渊塞给他的没动过的西瓜汁。此时吸管的头被他咬得不成样,本人疑似还觉不够解气,又愤愤猛饮了几口。
秦知渊问他,是怎么瞬间出现在他背后的。
那一刻方鹤旻只觉得自己周身血气上涌。他想说无论如何,事实就是我替你受了重伤。又心想他什么都忘了,会怀疑想问清楚也正常。想说的话和脑子里的念头混战到了一起,最终方鹤旻只是轻笑一声,同样盯着秦知渊,挑衅地说:“无可奉告。”
他烦躁极了,屏幕里还在不断循环着虚拟界实验的招募广告。
方鹤旻几步走出房间,一手搭在门框边喊陈老板,“你上次批发定制的衣服还有没有新的,给我拿件。”
陈老板正忙着在他的菜园里种菜,听见声音扯着嗓子应了声。
方鹤旻还穿着他那件背后被一刀划开的黑色作战服,此时就露着个后背跟在陈老板身后。
陈老板从储物柜里拿出来一件——白色T恤,身前印花写着“不闹不吵,世界和平”。
方鹤旻伸出的手又缩回去了,“太丑了,有没有别的?”
“这哪丑喽,这多好看啊!年轻人就是不懂!”陈老板嘟嘟囔囔,弯腰从下层又掏出来一件——黑色T恤,身后印着“我爱和平”。
陈老板审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见鬼的衣服居然销量还不错。方鹤旻闭了闭眼,接过了黑色的那件,宽松的T恤让方鹤旻看上去都平和了不少。
他衣兜里存的糖都吃完了,方鹤旻掏了两下没摸着,索性把作战服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出了陈老板的住所绕一条小巷能找到一家卖“古董零食”的便利店,这种店在下城区平时都没什么生意,此时店面却被两个青年模样的人围住了。
店家一头白发站在只容一人通过的店面门口,他腰早已直不起来,佝偻着但倒也没失气势,“我这小店哪有什么钥匙什么芯片,你们找错地方咯!”
“谁没事会在下城区卖这种玩意啊,让开!我们进去搜!”其中一人脸上带着刀疤,两只手都是机械手。他嚷嚷着就想拽开挡路的老头。
方鹤旻大步上去,状若不经意地拦下刀疤男的手,他勾着对方的肩冲零食店老板笑:“哟,今天生意兴隆啊。”
方鹤旻是这店的常客了,老头问他:“今天也要一罐混合口味的糖?”
“不是,你谁啊?”刀疤男想甩开肩膀上的手,竟然一时间没甩掉。
方鹤旻压着他,笑意不减,看向刀疤男旁边的同伴,“我听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新生钥匙?”
一旁的高个瘦猴胆子比刀疤男小很多,此刻看着方鹤旻有些怯,装腔作势结巴着说:“不、不该问,问的——就,就别问!”
“我说兄弟,没人教你别在下城区乱招摇?买完糖就赶紧滚,别搁这儿碍我们事。拳脚可没眼——啊!”
刀疤男话没说完,方鹤旻搭在他肩上的手一抬,拎着刀疤男的衣领把他掀翻在地。那刀疤男看上去壮实,结果还没他衣服结实,此刻竟被砸得吐了血。
“哟,”方鹤旻退开了点,“不好意思啊,心情不太好,下手有点没轻重。”
他抬眼问高个瘦猴,“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高个瘦猴已经吓傻了,同伴被砸到地上彻底爬不起来,他抖成筛子哆哆嗦嗦着交代了,“就是是是是最近,最近的招招募。”
方鹤旻有点不耐烦了。
高个瘦猴看方鹤旻表情一变,快吓疯了,语速变快,结巴都差点治好了,“给芯片线索就就有钱拿,不少人在在找,就这这条。”
他说着开了手腕上的通讯器,主动把悬赏分享给了方鹤旻。
“哦。”方鹤旻满意地点了点头。
发布的人显然也是连猜带蒙,拼凑出了一张语焉不详的悬赏:凡提供“新生的钥匙”“特殊芯片”相关线索者,均可获取报酬。若提交线索有用,另有重金答谢。
方鹤旻皱着眉看完,他踹开刀疤男,接过老板从店里拿出来的糖果结了账。又扭头扫了一躺一站的两人一眼,和颜悦色道:“我随时都会来找老板的哦,你们懂吧?”
高个瘦猴蹲地上正拉起刀疤男,闻言险些跪下了,“懂!懂!保保证不再来了!”
他们二人目送方鹤旻转身离开,就见这个又是打人又是威胁他们的年轻男人背后顶着“我爱和平”四个字,闲庭信步地走了。
之后的两个月里,方鹤旻都没和秦知渊有联系。
也许是生产芯脑人的据点被他们毁了,芯脑人增长的速度显然慢了许多,清理者检测到的芯脑人也变少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研究所的芯片上报系统中,方鹤旻提交的芯片数却比其他雇佣兵要翻上好几倍。如果上报系统有排行奖励,那方鹤旻就是罪大恶极的卷王了。
秦知渊甚至怀疑上次的“不欢而散”让方鹤旻气了好几个月,翻倍的击杀数就是他在拿芯脑人泄愤。
和方鹤旻不算长的相处时间里,秦知渊敏锐地发现方鹤旻对待很多情绪的处理方式都非常统一,他经常展示出愤怒的那一面,但那天秦知渊明显感觉到了方鹤旻潜藏在愤怒之下的伤心。
这让他感到慌张,所以秦知渊道歉、借花献佛把西瓜汁递给方鹤旻、再替他打开了陈商鸿的播放设备,坐立难安地待了片刻便走了。
想到这,一向处变不惊的秦知渊又叹了口气,他看着提交名单里清一色都是方鹤旻的编号,就在刚刚他又上报了一个。虽然几个月没见,方鹤旻却在提交系统里跟秦知渊刷了个眼熟。
秦知渊斟酌片刻,还是选择联络了方鹤旻。
方鹤旻接通得很快,他刚击杀完芯脑人,此时正面无表情地蹲在血泊里,一开口却是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哟,稀罕客啊秦队长。”
“我看你最近击杀芯脑人很频繁,你有什么新的追踪线索吗?”
方鹤旻哼笑一声,“关你什么事。”
这简直没法交流,秦知渊沉默了下,冷冷道:“哦,打错了。”
他说完正想直接掐断通话,方鹤旻那边又开口了,听着声音很愉悦,他问: “你昨天去的那家饭店好吃吗?”
“你果然在跟踪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位置的?”秦知渊这下挂不断了,如影随形的被监视感确实不是错觉,他皱起眉,“让我猜猜,是你第一次来研究所的时候对吗,你扫描我虹膜的时候,用实体投影的某种功能在我身上放了定位。”
秦知渊很聪明,一猜就对,但方鹤旻只是笑笑,像几个月前那样回答:“无可奉告。”
果然在生气那天的事情,秦知渊有些无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上你了,想知道你每天的行踪,不行吗?我想干什么?我想找个机会和你上床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安静,久到方鹤旻以为信号消失了,秦知渊忽然冷声说:“你疯了。”
随着秦知渊这句话,方鹤旻被挂断了电话。
但他并不恼怒,就那样看着断开通话链接的界面看了许久,忽地低下头笑了起来。
方鹤旻承认,他就是疯了。
只要一天不确认秦知渊的位置,他就难以安心。
定位一个动态的传送点是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但方鹤旻却坚持不懈地追踪了秦知渊数个月,他用这些时间确认了秦知渊和他在实验地认识的秦知渊,二者的唯一区别就是现在的这个人把实验地的记忆忘了个一干二净。
“负心汉。”方鹤旻拆了颗糖扔嘴里,“唔...好酸!果然是负心汉!”
这几个月里方鹤旻追着散播“新生钥匙”相关消息的线索,顺藤摸瓜在下城区抓到了不少潜藏起来的芯脑人。
这些悬赏只在下城区流传,所以研究所那群一个月才来下城区巡视一次的清理者晚了方鹤旻大半个月才听到风声。
真是搞不懂秦知渊怎么会和那群废物一起办事。
方鹤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房子狭小又低矮,他一抬手就触到了房顶。
这个芯脑人抢占了原主的身体,但性情似乎和原主相差无几,方鹤旻看着桌面上被溅了血的相框,相框损毁,是被砸过的痕迹,里面有一张老旧的照片,是一个没有笑容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现在她长大了不少,但少女只剩下愁容满面,路过监控区的时候被方鹤旻追查到了踪迹,方鹤旻这才得以在密集的握手楼房中精准找到这间房子。
房间的许多角落都充斥着暴力过后的痕迹,残缺桌脚的小型书桌和凹陷的墙面,玻璃酒瓶的碎片还残存在衣柜下,相比较人类的残暴,芯脑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鹤旻视线扫过墙边被撕毁的一副涂鸦,依稀可以判断出来临摹的竟是方鹤旻曾经见过的那副无限的画——绘画的主人或许也是无限的追捧者,这在下城区很常见,在压抑生活中寻找的一些精神寄托。
无缘由打骂她的酗酒父亲让她痛苦不堪,她想赚些钱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又意外从早已变成芯脑人的父亲身上得知了“新生钥匙”的悬赏,于是她积极地四处打探,最终把痕迹留在了某个角落里,被追查而至的方鹤旻捕捉到。
这是一片常规的三代芯片,方鹤旻把芯片碾碎,飘洒而下的齑粉像骨灰,洒在了地上的尸体上。接着他把从研究所得到的报酬转换成代币码写到了相框旁,女孩只要拿着这个码就可以去兑换货币。
“啊,对了,”方鹤旻走出两步又掉头回来,“还有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有些皱巴的打印纸贴到了门口,只见上头写着:内有芯脑人尸体,注意规避,清理者随后会上门处理。
是的,只要是上报给研究所的芯脑人,清理者都会在确认尸体位置以后亲自上门处理,方鹤旻就这么拉着顾之江的后勤队在下城区溜达了几个月。
B队的队员工作量骤增,天天被迫加班,对这个雇佣兵恨得直咬牙也只能埋头苦干。
“完美!”方鹤旻看了几眼,满意地退开。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通讯器无征兆地响起,方鹤旻看着来电的人,眼皮一跳直觉不是好事,他手指一划接通了通讯。
电话那头鄞也虞有些慌张的声音传来:“似木失去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