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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相见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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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家既然费心尽力地救了她,她总不好随随便便就死。孟嘉撑着一口气,心里默念着——

人生自古谁无死……呸!

人固有一死……孟嘉顿了顿,继续对自己念叨:孟嘉啊孟嘉,你要是死在为民请命上,勉强还能说成重于泰山,但要是在被人家救了小命,还在人家把你捂在怀里指着这一道功德的时候随随便便送了小命,那可是真正的轻于鸿毛了。

活着、活着……

天黑了,雪映云月,却比从前的夜晚更亮。

那人不说话,却要时不时地把手指放在她鼻子下面,探探她还有气没有。

其实孟嘉很想告诉他:该没气的时候,试也是白试,省省力气吧,一动又要把捂着的残余热气散去一些了。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一次比一次凉了。再这样下去,俩人非一起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这是第一次,她感到前途微渺。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河面开始结冰了。

那人似乎拿了什么戳着流冰,试图借力靠岸,不知道什么时候,遥遥地听见一声叫喊,孟嘉心一松,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是火,是热,是苦,是痛。遍天遍地的血红,比刚好没几天的风寒更难受百倍。

被一点热气烘醒的时候,骨头缝子里还有未褪干净的疼。

她躺在一个小屋子里,床前架着一个火盆,旁边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正把划好口子的栗子扔进火盆里。盆内不时噼啪一响,溅起几点火星。

孟嘉细弱地问了一声:“丫头,和我一起的人呢?”

小丫头扭头,见她醒了,忙透过窗子向外头一喊:“爹!她醒了!”

“知道了!给她端碗热茶!喂喂她——慢着点儿!”

小丫头答应了,一踮脚从桌子里头取出一个粗瓷碗,向炉子上拎下水壶来,倒了半碗水,出门去抓了一把窗台雪往碗里一撒,进门来喂她,温度正好。

孟嘉喝了两口,动了动方才还觉得有点儿发僵的手脚,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糯糯道:“梅娘。”

孟嘉半撑起身子,向屋内打量一番,这间房子不大,只站得下三五个人,靠门生了炉子,许是因为她,特意在床前又加了一个火盆。除了她和梅娘,再没有第三人了。

孟嘉问道:“梅娘,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他跟我爹爹一起劈柴去了。”梅娘蹲下身,从火里用木棍拨拉几个快烤熟的栗子。

“劈柴?”孟嘉拧着眉头,“他完全没事吗?”

梅娘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没事呀!”又指了指火盆前面的床沿,“他趴在这里,睡到今天早上就醒了!”

孟嘉想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好似不大对——她里衣呢?!!

……连中衣和外衣都不是她的。

孟嘉脸色几欲滴血,好不容易话才出唇:“你有没有见到……我们上岸的时候,哪里有一身湿透的衣裳?”

梅娘笑嘻嘻道:“有呀,好多!那位哥哥烤了好久呢!”

“衣、衣裳呢?”

梅娘指指床里侧,“喏!你换吧!我不看!”说着,小丫头捂着双眼,一蹦一跳地出门去了。

孟嘉褪下衣袖,一边穿衣一边安慰自己。

脱个衣裳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穿着那一身湿衣裳在河里漂半天,肯定早就被冻硬了!

生死关头,有什么好计较的!

人家还把衣裳脱给她,自己挨冻呢!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大恩,不可狭隘,不可狭隘。

给自己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又搓搓手,搓搓脚,试着扶床下地,一步步地往门口挪,伸手撩开厚重的门帘,外头是个篱笆小院,两个男人劈柴,两个孩子拾柴。那个形容粗犷的男子身边拾柴的小丫头是梅娘,另一个男子身量高挑,猿背蜂腰,打扮也是一身粗布,却并没有裹什么皮毛,头发束得还算整齐,背对着她看不清脸面,身边拾柴的是个小男孩儿。

“你是谁?”

听见孟嘉的询问,男子一斧子劈歪了寸许。

“村里人都叫我升子!你们呐,叫我一声升子大哥吧!”粗犷男子见她醒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能下地了就好!肉还酸疼吧?抹了药,多走动走动,明天也就好了!”又指指一旁的男子,“可把这兄弟担心坏了!守了你一天一夜,自己冻得跟个雪人儿似的,生是把你捂得严实,别人连一碰也不能!好歹儿的自个儿把你抱进了屋子,他竟趴了半天就缓过劲儿来了,还能跟着我劈柴!我算是佩服他!”

孟嘉见那人背影的那一瞬,隐约已有猜测,此刻见他反应,抿紧了唇,片刻才道:“多谢。”

华纾回头,凤目幽幽,“怎么不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孟嘉放下帘子,转身摸回床沿坐下。听见外面孩子格格的笑声,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是一份怎样的心情。

他没走,还救了她。不,与其说是救了她,不如说是他把自己的命分了一半给她。

当孟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几乎有点不知所措了。

余光瞥见火盆里快烤糊的栗子,孟嘉蹲下身来,用梅娘方才拨拉过栗子的树枝把它们一个个地夹起来,在地上堆成一小摊。等栗子热度不再那么灼人,又到门口喊梅娘来吃。

梅娘答应着,立刻丢了拾柴的活儿,欢欢喜喜跑进屋来。没多久,那个小男孩儿也跑了进来,通红的小手拽着面色不虞的华纾。

梅娘拈起一枚,先递给孟嘉,“姐姐,你吃!”

其实也没有多少,冬日少食,这家又不像什么富裕人家,她没有必要跟两个孩子抢吃的。

孟嘉推了回去,温和一笑,“乖,你吃吧。”

男孩儿也抓起几个,伸手递给身后的华纾,一双眼睛看着他,却没有说什么。

华纾摸了摸他的头,接过了两个,“这个够了,你和妹妹吃吧。”

男孩儿很听他的话,回头帮着梅娘剥壳。黑褐色的栗壳被顺着刀痕抠开,腾腾的热气立刻冒了出来,烫得男孩儿吹了吹指间,又呲牙咧嘴地接着剥,梅娘拍着手格格笑。

孟嘉见了,也是笑。

以前在家里时,每逢冬日,三哥孟瑛最爱弄这些。遇到下大雪,就在廊下摆好炭炉,架上铁丝网,大把大把烤花生、栗子、菱角、荸荠……有时也烤肉!新鲜的羊肉、牛肉、鹿肉,撒上细细的盐花儿,咬一口香嫩鲜美,再配上腊梅浸出的烧酒,实是冬日一大享受。爹娘不爱凑这趣儿,大哥事忙,二姐忙着帮母亲料理家务,倒是孟嘉和四哥孟卓爱拉上大哥房里的小侄儿凑他这局。每每孟小四被孟嘉偕小侄儿怂恿着尝尝熟了没有,剥壳时也是如此挨烫,孟嘉和小侄儿拍手笑他,孟瑛就在一边饮着温热的羊羔酒,但笑不语。

孟嘉想起往事,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忽而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发红的手指托着两枚金黄的栗肉。

华纾微微一笑:“想什么呢?”

孟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坐在了她身侧,遂伸手拈了一颗栗肉放进嘴里,顶到腮边,指了指他的手腕,“你手怎么这么红?”

还真不是她刻意转变话题,她也是一低头才看见,他的手腕红得有些不正常。

华纾收回手,又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没什么,升子大哥买东西去了,锅里炖了鸡汤,等他回来,我们就吃饭。”

孟嘉“哦”了一声,摸了摸腰间和袖袋,把全身上下的银子凑在一起数了数,约摸有个五两重,拉过华纾的手,一把搁在他掌中,“升子大哥既然救了我们的命,论理这太薄了,但暂时也就只有这么多,你先把这个交给他吧。”

华纾眼睫垂下些许,“都给了他,你怎么走?”

“再说吧。”孟嘉摸了摸眉毛,余光瞄他一眼,笑道,“大不了和你借嘛!”

华纾冷笑一声:“我还真不一定愿意借你!”

说罢,起身出了房门。

孟嘉看着他的背影犯嘀咕——他是在生气吗?

不应该啊……她对他的态度都有一点近似讨好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男人心,海底针,瞬息万变啊……不能深思,太伤脑筋。

吃过晚饭,梅娘和哥哥岁安出面去院子里堆雪人了,孟嘉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实在是冷,就钻回屋里了。

孟嘉搓搓手,放在唇边哈了两口热气,哆哆嗦嗦地解下外袍搭在床尾,掀开被子。

门外梅娘忽然叫道:“孟姐姐,开门呀!”

“来了!”孟嘉答应着,捞过外袍裹在身上,把衣带随手一缠,伸手拉开了门。

外头站着赶上门框高的华纾和刚及他腰间的梅娘。

孟嘉眼光从大的脸上扫到小的脸上,又扫回大的脸上,挑起一边眉,歪了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华纾没开口,梅娘却说话了:“孟姐姐,你不要再生华哥哥的气了。华哥哥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他要来同你和一和!”

梅娘说完,两手捂着眼睛,跑向了隔壁另一间屋子。

孟嘉好像被雷劈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罪魁祸首:“她还是个孩子——你教她什么呢?!”

华纾胳膊挡在门上,顺着门缝挤了进来,笑意盈盈,“俗语啊!”

孟嘉摇摇头,她委实是不大懂得,华纾怎么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要哭一会儿又笑,跟中了邪似的。

他这一笑,更让孟嘉觉得他好像是中邪了,跟平时有点儿不大一样。

没等孟嘉想好是关门还是不关门,华纾已经回过身来一手环住了她的腰,另一手把门合上了。

他手搁在孟嘉腰上的时候,孟嘉突然一个哆嗦,觉得他手掌扣住的那块皮肉酥麻发痒起来。她感到很不自在,勉强一笑,想挣开他,嘴里说道:“有什么话好生坐着说,别这样,难受!”

华纾扣住她腰的手却用了力,趁她挣扎时,又低头在她耳尖吻了一下,声音阴沉,比平日多增魅惑,像一只特择夜半时分出来吸人精气的狐妖,恨不得把猎物一口吸干,他轻轻道:“你也知道难受?”

孟嘉被这轻轻的一吻吓着了。

因为她记得,华纾从没吻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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