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已经有一周没有看到她的主人了,连带着她刚刚出生不久的小主人,一个小精灵和一个疯疯癫癫的幽灵一起待在偌大的庄园里,这有些让她无所适从,尽管这个庄园已经恢复了曾经的辉煌。
除了空空荡荡的独角兽牧场,其他的建筑、花园、收藏室早已在年轻主人这些年的努力下恢复到了这座庄园原本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去关注高高悬挂在漆黑天空上的那轮血月的话,苏苏真的认为自己回到了母亲和祖母还在的童年生活,但很遗憾,她很难忽略这个过于明显的不同。
她是个懂事的小精灵,知道主人最近忙着在准备一场不同凡响的盛大宴会,她在主人离开家前问过需要她做些什么,但主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另一个孩子,让她好好看家。
她有些受宠若惊,同时觉得这是作为一个家养小精灵莫大的逾矩,天性让她恨不得用头撞向身旁尖锐的栅栏,但主人永远不要伤害自己的命令又让她生生压抑住自己的本能。
今天和往常一样,血月伴着她完成一天的工作,譬如修建花草,整理书架,擦拭那些主人带回家的属于家族的收藏品,最后为主人的床头添上新鲜的花束,尽管她知道这件卧房从来不会有人过夜。
在庄园的钟楼宣告着又一天结束之前,苏苏收到了主人的召唤,她飞快的穿梭出庄园外围的屏障和防护,打了个响指,而后出现在了主人的身边。
那是主人目前居住的庄园附近的湖边,她穿着入睡前的长裙,身上披着外出的袍子,未施粉黛,头发更是被一根与裙子同色的发带松松垮垮的挽着,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散落,她毫不在乎,跪坐在松软又带着些夜间寒冷的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条看起来年头不小的银制手链,上边密密麻麻坠着一圈苏苏看不清的小装饰,她似乎也在判断那些是什么。
这样的夜晚,肯定不会只有她一人,她的丈夫,像是刚刚外出归来,站在她的身边,望着已经被雾气迷蒙渐渐掩盖的湖面,偶尔低头应和着妻子的自言自语。
苏苏看到她和身边的男人时微微俯身,“主人,先生,祝您们晚安。”
这是苏苏一直以来的小固执,她从不会称呼主人的丈夫男主人,那个男人有很多称呼他为主人的仆从了,少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家养小精灵也无伤大雅,更何况,就如那些仆从称呼主人为夫人而非女主人一样。
“苏苏,一周没见了,辛苦你照顾家里,”她的主人转头看过来,眉眼间能看出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与喜悦,苏苏猜想她大概是在准备宴会时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让她又一次废寝忘食。
“这是我的责任以及无上的荣耀,主人。”她说道,“请问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维多利亚捧起手上那个手环,苏苏这次看清了那些吊坠的样子,有星星、王冠、战车、齿轮、马刺、花朵,以及一些或许是因为年份太过久远实在看不出的样式,“我意外找到的,我记得似乎在收藏图鉴里见过它,似乎是一个占卜的魔法工具?”
苏苏疯狂的回忆着今天整理过的收藏室,作为一个合格的,且家族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担负着家族所有历史的小精灵,很快,她的脑海里某一片记忆与眼前的手环相契合,她兴奋地开口,“当然,主人,这应该不算是魔法物品,更准确来说,这是威尔维特第三任家主从麻瓜世界带回来的。”
“麻瓜?”维多利亚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微微挑眉,观察了一下身边男人的反应,迅速转换了话题,“第三任家族,安妮威尔维特家主,我记得她是位从事占星事业的伟大女士,既然她会选择把这个手链从麻瓜世界带回作为收藏,就说明这并不是麻瓜随意创造的东西吧。”
“是的,主人,有关这件收藏的记录由于年份久远已经看不出它具体的来历,但应该还能看到它的占卜方法,当您希望占卜某件事情的结果是,您只要选择其中三个可以代表最可能结果的挂坠,选择一个安静的夜晚,将它们拴在湖边,等待新月初升,剪掉其中两个,您就会得到结果了。”
苏苏恭顺地问道,“但请问,您打算用它占卜吗,如果您是打算占卜宴会的话,我还是觉得您应该采用我们的方法。”
“无论是这个来历不明的手链,还是我们在霍格沃茨不得不学习的愚蠢的占卜魔法,都不该是你在这里浪费时间的理由,维多利亚。”苏苏听到先生终于开口,目光看向她的主人,语气里带了些不可察觉的怒意,“晚宴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等我一下,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况且我现在很清醒,”她安抚似地对丈夫笑笑,“而且不是晚宴,我当然知道晚宴没什么必要担心,我们不是第一次配合了,亲爱的,这种一定会取得的胜利当然也不需要占卜。”
“是安东尼,”她顿了顿,“我不知道该如何做个合格的母亲,让他如何成长……”
苏苏意识到她的欲言又止之中隐藏着的是对于未来的茫然,主人和先生在走一条艰难的路,一条不为大众所欣赏,所支持的荆棘丛生,鲜血淋漓的路,一条违背了这个社会几百年间构建的体系,胜败即是生死的路,尽管苏苏知道她的主人永远不会后悔她的选择,她自出生那一刻起便已不是正常道路上的行人,她早就义无反顾地踏入了一条真正属于她的路。
可是在她做了母亲之后,她在看到小主人哭泣,微笑,蹬蹬小腿或是拽拽母亲的手指时,总还是会有些对于这个孩子未来的不安和茫然吧。
“你要让我们的儿子从小被三个挂坠牵着鼻子走?”
“只是好奇,好奇我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安东尼,”她有些不满于丈夫的语气,于是微微提高了音量,“那么被牵着鼻子走的也是我,而且也因此我没有选择用茶叶占卜,而是这个更像是玩具性质的手环。”
苏苏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些湖中的雾气,她嗅到了潮湿的气息,以及主人和先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安静,她这么想着,只能听到手环上坠子被风吹起的声音。
“我以为预言会成为你人生里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先生开口说道。
“但我已经熬过了每一个预言,我现在依然过得很好,回忆那些预言本身很痛苦,但回忆我如何经历过这些年,能提醒我自己时打败这些置我于死地的预言的,”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坠子,看着上面的月亮,蝙蝠,鲜花,那是出现在她预言中的图样,“如果是一个好的结果,我会让他有截然不同的经历;如果是一个坏的结果,我也有勇气让他,让我自己再赢一次。”
又是一段时间的安静,苏苏想,大概自己应该在刚刚悄悄溜走。
不过还好,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只存在了几秒,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想离开的时候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先生便有了动作。
他单膝半跪在妻子的身边,从她手里拿过那条手链,在妻子不解的眼神中从中取下了王冠、权柄以及狮子,“选择三个最可能的结果,”
“三个我们坚信的,最好的结果。”他说道,把它们放在她的手心,而后起身,向与身后庄园相反的方向走去,“早点回去睡,不用等我了。”
维多利亚没来得及回应些什么,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她感受着手心那三枚小小的冰凉挂坠渐渐被她的体温感染,勾了勾唇角,“三个最好的结果吗?”
“您说什么,”苏苏没听清她的喃喃私语。
“我有些累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一起把它们系在那边吧,刚好在宴会那天结束,看看结果?很有趣,不是吗?”
苏苏高兴地应了一声,扶着主人起身,跟在她的身边轻快地跑向湖边的一棵小树。
“明天的晚宴,您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吗?”空气里传来家养小精灵尖锐的声音。
“我想需要你为我准备一些点心,明天我会回家”轻柔的女声回复着,这样的声音很容易在夜晚的风中消散,“直到晚宴结束……”
无月的夜晚起了风,吹散了湖中央的雾气,也吹散了月周围的云,月亮懒散地探了头,清冷的光照过庄园;照过湖面,波光粼粼;照过湖边的小树,上面系着三根黑线,延伸到湖中,坠着什么东西;照过树边的草地,有什么东西折射出和湖面不同的光线——
那是一个在草丛里微不可查的银色挂坠,不知什么时候从手环上脱落,被遗落在草坪上,很显然,它的主人并没有发现。这一夜,维多利亚没有安眠,她整夜注视着摇篮里的婴儿,婴儿小小的手掌握着她的小手指,似乎做了个好梦,露出了恬然的微笑。
这一夜,更多的巫师同样彻夜未眠,他们的书案上无一不放着那封主人亲自写下的邀请函,他们恐惧,不安,却又兴奋,期待,等待着封闭数百年的大门向他们敞开……
在爱丁堡市中心的一座小建筑里,烛火同样燃了整夜……
这是查尔斯在婚后第一百次后悔娶夏洛特了,这个愚蠢而傲慢的女人,在一刻钟前毫不留情地嘲讽了自己为晚宴准备的服饰。
那明明是两周前她才提到过的最新的款式,为了迎合她的喜好,他省吃俭用了两周,少的可怜的零花钱被洗劫一空,又被同事嘲笑了许久,才拎回来这一件完全和他的审美不符、看起来过于浮夸的礼服长袍,结果却被她毫不留情地奚落了。
那个可恶的女人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自己的妆容,时不时从首饰匣里拿出几条同样看着浮夸又闪耀的宝石项链,对着镜子比划着。
“呵呵,我的丈夫觉得他也配穿上这件长袍去参加威尔维特家主的晚宴吗,他想表示什么,他是名副其实的男主人吗,好在威尔维特家主面前夺取点存在感?真是可笑。”
而查尔斯却也只能摆出一副好好先生的嘴脸,无论她怎么挖苦,他也只能微笑地看着他,就仿佛她口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也是夏洛特在婚后第一百零一次后悔嫁给查尔斯了,这糟糕的婚事,真不知道当年父亲是怎么看中他的,他以为自己看不出那强颜欢笑的温和吗?
一个眼比天高、能力不足还自视清高的男人,为了点魔法部的地位入赘到她这个暴发户小姐家,忍着满屋子的铜臭味讨好她和她的族人。
她的父亲年纪大了,才会在当初被几句甜言蜜语和虚无缥缈的未来憧憬迷惑到,可她不会,尤其这几年随着马尔福、波特、罗尔,啊还有那个弗里家族起势,她家那点微薄的势力早就没落,这个入赘的男人眼里的不满也就跟着多了起来,连带着之前的温柔都装不出来了。
这么想着,她最后挑定了一条海蓝宝项链,还得配他那件完全和他气质不搭的丑衣服,她又抱怨了一句,看了看桌子上翻开着的两封请柬,“谨代表维多利亚威尔维特家主,诚挚邀请格罗斯文纳小姐和查塞尔先生……”
呵,应该是格罗斯文纳夫人和先生,威尔维特家族不了解他们这些贵族间的弯弯绕绕,但难道她这个愚蠢的丈夫因为这一句有着自己本来姓氏的邀请就飘飘然了,恨不得穿那件他完全配不上的衣服去彰显自己的身份?像只早就没了毛的孔雀?
她再一次嫌弃的撇撇嘴,戴上那条品质算不上多好的海蓝宝,这和她少女时代的首饰匣简直没有可比性,她这么想着又一次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看着低眉顺眼的好好先生,都怪这个愚蠢的男人。
这个房间里为数不多还喘着气的,只剩下那个扑闪着大眼睛的家养小精灵,它是个很不符合自己天性的生物,此刻正站的比男主人还要挺拔,殷切地捧着女主人一会儿要穿的外袍。
这并不是个稀罕的景象,作为格罗斯文纳家族给夏洛特小姐留下的唯一一只家养小精灵,它的职责可不是简单的清扫这个并不宽敞的独栋小楼,它要做的,可是保证夏洛特小姐这一家族分支能够稳稳当当地在巫师界活下去,尤其是当下这个被邀请的节骨眼。
“小姐……请允许我再提醒您,我们对于威尔维特家族知之甚少,请您一定要在那位家主面前收敛自己的脾气,更何况,您要知道这场宴会绝对不会只是属于威尔维特家族的邀约……”
“我的耳朵要被这几句话磨出茧子了,我不是什么没见过大世面,只知道靠着妻子的家族往上爬浑身小家子气的废物,”她更没好气了,妆容彻底掩盖不住她脸上的刻薄和怒气,她站起身,把那张邀请函甩到丈夫脸上,“你还不如教教他什么才是规矩,别到时候在威尔维特家主面前丢脸,最后还是要我和父亲为他收拾残局。”
说罢,她“啪”得一声扣上首饰盒,甩上了门,怒气冲冲地冲出房间。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向楼下走去,家养小精灵和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