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衣罗婢匆匆进了国公夫人的屋内,见她行色匆匆,掌事嬷嬷容色不喜,斥责道:“越发的没有规矩了,老夫人面前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平日里老夫人喜欢端着高府贵门的架子,这规矩无疑就苛刻了些。嬷嬷不由皱了眉头,那女子知犯了老夫人的忌讳,慌忙跪了下去:“老夫人,奴婢是失了礼数,是因为阿若小姐进了三公子院子!”
“你说什么,阿若怎么就进去了,笙儿他怎么样?”听闻这个消息,国公夫人只觉得脑海一片炸响:“你们怎么办的事,为何不拦着点?”
那绿萝战战兢兢道:“奴婢并不曾见到人进去,却看到了人出来。”
他们不知道靖安若知道了什么,也无法确定当安余笙再次看到那双极为相似的眼眸,那一切的假象又能维持多久,国公夫人只觉得她要维护的一些东西要坍塌了。
身边的掌事嬷嬷稳住老夫人心神,又对着那婢子道:“我且问你,公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绿萝答道:“未曾有动静,只见阿若小姐再次折返拿了坛酒,后来便回了倚梅园。”无事发生,未曾失态,不是最好的结果,却也不算最坏,国公夫人敛了敛容色,道:“什么都无需做,暗暗观察便是。”
靖安若回了住处,心头还压着一个疑问:“今日我去舅舅院子里,见了满院的紫藤花,又曾见得一副女子画像,怜儿,你可知道三舅舅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最终去了何处?”
怜儿容色微变,略显为难道:“府里规矩分明,不许讨论主子的事,既然小姐又问,奴婢便把听到的一些说与小姐,或许能够得到答案。”
肃陵十六年,安余笙失其所爱心智失常,后至南境数十年后归。安宁伯府式微,同年属意入宫的安凝梅下嫁江城知县靖淮谷。同年肃陵帝怡园偶遇一奇女子,次年安宁伯府出了一位贵妃,人都道安宁伯府只有安凝梅一位小姐,那女子又是何人,再后来听说是安宁伯养在外面的女儿。此后安宁伯府扶摇直上,后封爵国公。靖安若听罢只觉心下骇然,这些事如果单单是某一件也许很正常,可若把这些事串联在一起呢,那女子是谁,安余笙所言是否又是真相。安余笙是个痴情的人,可是痴情人到头来也是可怜人,这其中隐藏的真相断不该是她该探究的,既然已知吟南氏并非虚无,当去寻觅才是。主意已定,靖安若只觉得早日离开才是。
待到沈知衡归,已是半醒半醉,青梅本不醉人,怎就贪杯了呢。望着来人,沈知衡只觉得感情之事不该等待,平白错过平添遗憾,望着眼前之人,只想占有。
“阿若,你真好看,好想你此刻就是我的妻子。”有了醉意言语愈发孟浪,“去他的劳什子规矩礼仪,挚爱之人伴在身侧,此生无悔才是真,我只想要你。”
靖安若只觉得眼前人言行无状,面对他的步步贴近,靖安若只想躲,此举落在沈知衡眼中尚觉刺伤,他只不过想要靠近些,为何她畏他,热烈的痴情的无法得到回应,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如有自嘲,“我忘了,阿若不喜。”
靖安若陡然提着的心,又松弛下来,他一向胆大妄为,真怕他有什么过分举动,在这国公府平白被人耻笑了去。她从未想过要嫁他,亦不敢嫁他,吟南一行若能成,届时她虽无玉还他,但不欠他了。靖安若吩咐人煮了醒酒汤,又轻声嘱咐沈知衡后方才离去。
这一夜,靖安若辗转难眠,沈知衡那炽热的眼神和话语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想起这些日子与沈知衡的相处,虽有诸多无奈,但他的关心和保护也并非作假。她心中对沈知衡的感情,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微妙的变化。
翌日靖安若来到了安余笙的院子,却见安余笙藤萝下浅眠,或许在这里才有熟悉的气息,或许在这里还可感知无忧存在的痕迹。靖安若不忍打碎这一切,未曾唤醒。
安余笙却已睁开了眼眸,平静望着靖安若道:“我知道你会来,你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吟南氏的悉罗之果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要坦诚的告诉舅舅,可以吗?”
靖安若道:“舅舅想问什么?”
安余笙问:“你和沈知衡是怎么回事,我看他对你尚且心有热烈,你对他却静而无波,看起来你对他也很上心,但你的眼眸告诉我你于他无情,婚约一事可是有甚顾虑,亦或者你本不想嫁他?”
靖安若吸了一口气,她竟不知道她的心思如此浅显,却也答道:“舅舅所问之事,阿若无法给出答案,婚姻之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若一个女子并非能够做主。”
听闻靖安若此话,似有不愿又似不能,她的顾虑又是什么,安余笙道:“两情相悦为情,一厢情愿为痴。若你有意于他,自当有所回应,若你无意与他,也至少该把话讲明白。人心易变,热烈骤冷,情若错付,悔之晚矣。”
靖安若听闻若有所思,答了一句:“听舅舅的,他痊愈,我与他把话讲明白。”
安余笙道:“若你中意与他,你这般为他奔波,我尚能理解,你即无意与他,却还如此,于你而言值得吗?”
值得吗,值得吗,靖安若只知,他们相遇于微时,她藏了私心,亦想借长庆侯府的权势,为自己谋一份生机,比起在靖氏苟延残喘,这或许是个机会。可这一切于他何其公平,而这些日子的相处,沈知衡的种种举动也让她的内心有了触动。
靖安若郑重的回答:“值得,无论我是否于他有情,他都是个好人。这些日子,他对我的关心,我并非毫无感觉。只是我心中有太多顾虑,那些过往的经历让我不敢轻易交付真心。但我也不想一直逃避,我想在吟南之行后,给自己一个答案,也给他一个答案。”
安余笙听罢微微笑笑,人之情绪万千,世上之事也并非非黑即白,只觉得他是个好人,便愿意为他做某些事,靖安若又何曾不是痴人,毋庸置疑她很像无忧。安余笙道:“于他,你心有顾虑,让你不敢交付真心的顾虑是什么?”
终究还是有人问起,靖安若答:“若我的顾虑隔着少不更事,痴心错付,声名狼藉,这样的我又该如何像别人一样与他两情相悦,是我不堪与他为配,自然不敢与他坦然相对,他的热烈,只会让我觉得惶恐不安,可是我又该怎么办,怎么办……”
靖安若的回答逐渐低迷,从最初的坦然,变成了声声的呢昵,痛楚疑惑遍布了眉头。
这断然不是一个闺阁女子会有的情绪,阿若她究竟怎么了,安余笙抚了抚她的背,道:“阿若,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靖安若的情绪已然平复,沈知衡也到访了这个小院,对于靖安若的存在并不惊讶。
沈知衡道:“阿若也在,事我就一并说了。舅舅,我做好了决定,往那吟南氏探上一探。沿途所到之处,还请舅舅做个标记。只是沿途奔波,前路且有太多未知之事,我想阿若你留在这里会更好。”
靖安若心中一紧,她本就对自己的感情和未来感到迷茫,沈知衡要独自前往吟南氏,这让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我要去。”靖安若道,“我听闻吟南氏人四季着袍,天才地宝更是随处可见,故而心中万分好奇,此去也想领略一番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沈知衡道:“可是阿若,不熟悉的地方危险也会更多些,你留在这里吧,你喜欢什么,我都帮你寻来,可好?”
靖安若摇摇头。
安余笙道:“不但阿若要去,还有我。”
沈知衡先是一怔,而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担忧起来:“此去路途陌生,舅舅若愿同行,衡不胜感激。可是阿若,前途未知,凶吉尚不可测,我不愿你受此波折。”
靖安若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知道此行有风险,但我更不想留下遗憾。”
安余笙看着两人,微微点头,似是认可了靖安若的决定。
靖安若看了看安余笙,欲言又止。见状安余笙道:“阿若可是有话要说,担心舅舅不能履约?”
靖安若答:“不,我只是听闻舅舅曾此去数年,外祖母念之甚切,只怕你此去,外祖母也不能答应。”
安余笙道:“我是个散漫惯了的人,你外祖母不会拘着我。而且,我也想再去看看那片曾经让我有过无数回忆的地方。”
安余笙拿出一副舆图,指了几个地方,道:“从此处出发有两条线路可选,若走陆路过汉城,青城,芜城,陌城,途径四城耗时两月有余方可抵达南境,若走水路只需从汉城,江城出发便可抵达芜城,由芜城向陌城至南境不足一月便可,如何去你们决定。”
沈知衡觉得自然是越快越好,毕竟要赶在仲秋之前回来,便道:“我们选水路吧,这样会快很多,天气尚炎热,水路会清爽不少。只是,阿若和我久居于上京不善水性,还需提前做些准备,舅舅可有什么建议?”
安余笙道:“无妨,我会找些熟悉水路的人随行,教你们一些基本的水上技巧。既无异议,便如此定了,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就着手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