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栖不观正思考着，一道悲哀中带着绝望、绝望中带着崩溃的哭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呜呜呜……不观，你睁开眼看看我，呜呜呜……”
那哭声哀怨婉转，仿佛立体音效从他左耳进、右耳出，无限循环。
“万界，你在哭丧呢？”他还没死。
“不观，你终于醒了！”栖不观的腹部受到了来自[万界书]的沉重一击，“你到底怎么了！走着走着就停住不动，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答应。”
“不止是你，其他人也一样，双眼紧闭，朝着某个方向诡异的微笑，嘴里好像还讲着什么。”
[万界书]的话语又密又急促，“刚才又突然闭上了嘴，晕倒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响。”
栖不观定睛一看，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戚尧安躺地姿势最为板正，桃录把自己栽在坑里，祝菜蜷缩着身子，沈拾一倒是找了棵树好好地靠着。
“好疼――”柳堪竹头上被嗑出了一个大包，他摸着包从地上挣扎地爬起，“我好像做了个不太美妙的梦，梦到自己就像一条落水狗被人痛打。”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来，说自己也做了这个梦。
打人的栖不观：……这部分能喊“过”吗？
他简单地讲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只截止到他发现识梦树。
“识梦树把我们拉入幻境，就为了打我们一顿？”
方筠靠在戚尧安身上，他本身对幻境的抵抗力就很低，如今一遭更是头晕眼花，只能顺从地让戚尧安给他灌药。
柳堪竹不理解，“你家的树打人这么凶残？”
戚尧安身为戚家人，也不理解，“我没见过识梦树，一百年前姑姑成为道院院长后，便将识梦树带走。据家父介绍，识梦是棵好树。”
“不对啊。”桃录更不理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识梦树是戚家的镇宅之宝，就像仙桃树是桃州的灵魂一样，戚家人不把灵魂藏好，为什么要交给戚梦仙君――”
“唤灵。”柳堪竹刚出声，唤灵手动给桃录禁言。
两人把手搭在桃录肩上，揽着桃录避开了戚尧安他们。
柳堪竹挤眉弄眼，“你没听过那件事？”
“哪件？”桃录弄眉挤眼。
“就、就……”柳堪竹有点为难，往后看了眼戚尧安，又转过身，小声嘀咕了两句。
“你是说！”
桃录一副吃到大瓜的模样，看向戚尧安的目光带上深究。
“让我听听！我也要听！”祝菜没听见，有些着急地朝里面挤。
沈拾一也走了过去，被柳堪竹以“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样子”拦在了外面。
“搞这么神秘？”栖不观好像听说过，“万界，该不会是戚家子嗣越来越少、最后找来找去发现是识梦树的问题……这件事吧？”
他记得这个结论还是北宓阁主说的，亲自批了“缘起识梦、亲嗣危绝”八个大字，据说“不二传”，最后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这么说来，那戚尧安岂不是这戚家三百年来唯一的后代？’
栖不观克制了自己往戚尧安盯的想法。
他克制了，其他人可没有。
同时被几个人看的戚尧安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他决定祸水东引，“几位，我们要不先找找识梦树？识梦树本身没有攻击力，一旦被识破，就很好被抓住。”
戚尧安果断转身，冒着可能被冻死的风险，向栖不观支付一丝灵息。
比起生命，他更在乎面子。
……
“救命啊！这里有人要伐树！坏人！长得好看的坏人！”
被绑地结结实实的识梦树本体只是很小一棵，此刻被五花大绑，吊在了半空中。
‘这绑的手法挺眼熟。’和那些鸡没什么两样。
栖不观一转身，就瞅见沈拾一正把剩下的绳子收回道院发的储物令牌中。
提出“吊起来”的桃录和祝菜两人笑得像个恶霸，“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破喉咙是谁？”
识梦树身上本就不多的树叶卷起，努力把自己荡向戚尧安，“我不认识破喉咙。”
但它认识戚尧安。
“尧安、尧安！你快和这群不能沟通的好好说说，明明我已经完成了你们的愿望，凭什么还要抓我！快把我放下来！”
“愿望？什么愿望？”桃录完全不记得，“是你先把我们莫名其妙地带入幻境。”
“才不是！我在后山修炼的好好的！结果你们闯入了后山，自己中了招。”识梦树紧紧抱紧了戚尧安的手指，“我发现的时候，你们就……”
它有些不服气，“我拿了你们的梦，可作为交换，也询问了你们想要什么。谁知道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说想要鸡。”
“别人许愿好歹是什么修炼有成、学业进步、渴求爱情，就只有你们，说要鸡！”
“我哪来的鸡给你们嘛……只好拔地狂奔，稳住这头，然后捉了三只鸡过来，心想着赶紧把你们送走。”
“可祝菜和桃录看见的闻仙小筑是怎么回事？”柳堪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谁知道？幻境真正的主人还是他们自己，说不定是太想念了？”
识梦树的眼神有些闪躲，“毕竟闻仙小筑太好吃了，就算不是三千道院的学生，也有许多人吃过一次后留恋忘返、住在三千道院山脚下。”
‘有点罕见，但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戚尧安点头，算是认可了识梦树的说法，但只点了一半。
明白戚尧安意思的柳堪竹重新看向识梦树，脑海里面回想着刚才沈拾一和他说的话。
三只鸡代表三个愿望，除了桃录和祝菜外，柳堪竹一盘算……最后那个幸运之子竟然是自己？
“我做了什么梦？”
“我不会说的！”识梦树很有职业操守，“我发过天道誓言，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见过的梦！”
它快速看了戚尧安一眼，“就算是戚家人也不行！你们死心吧。”
“而且我吃下后，不止是你们，我也会忘记梦境的一切。”
“那就没办法了。”柳堪竹摊手，“麻烦你把这些鸡物归原主。”
他转过身，“我还以为后山会有什么空间阵法，让祝菜和桃录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误入传送阵。想想也不可能吧，传送阵需要灵力催动，那么大个阵法，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是就是！’被松了绑的识梦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地点头。
“何况锦鸡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后山有识梦树在，发生什么都逃不过识梦的眼睛。”
‘的确的确！’识梦树把树枝摇出声响，它三两下把鸡串起。
“最重要的一点，若识梦树真的想要骗人，那祝菜在西山做的标记不可能还留着。”
‘没错没、？’识梦树摇摆的身躯陡然一震，“标记？什么标记？”
面前的柳堪竹把方筠的扇子抢了，自己拿着扇风，他眼里含笑，也不说话，端着是翩翩公子腹黑心肠。
识梦树尴尬笑了下，“那个，戚梦叫我回去收衣服。”
他悄悄后退一步，后背就碰上了面无表情的戚尧安。
“姑姑的衣服自有人打理。”方筠被他放在了不远处休息，戚尧安捏住识梦树，话语里面带着冷意，“识梦，你在隐瞒什么。”
“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隐瞒！”识梦树挣脱不开，这才看到戚尧安手里正拿着[捕梦丝]，那可是戚家祖先戚伊为后人留下、专门用来抓捕识梦树的东西！
“我说，我说！”它怕再晚一步，迎接他的就是[万相镜]。
“道院共有四条主山脉，东南西北相互贯通，分别对应宜椒、思烨、巫素、巴书四个道院。西山靠近巫素院，有护道院的凝云河环山经过，由水中灵[凝云]看管。”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桃录接过祝菜给的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故事。
“当然有关系！一百年前……”
“等下！”唤灵听到“一百年”这个词就心生不妙，她反问，“要不你从远古时期说起？”
“远古的事情我也没记多少，还是算了吧。”识梦树特别真诚，“一百年前我刚来到三千道院，想找一片安静之所慢慢长大。暮然回首，却发现戚梦仙君给我许诺的山啊水啊，全是有主之地。”
“唤灵唤灵，来深呼吸！呼气、吐气！”柳堪竹扶住了就要被气倒的唤灵。
识梦树讲到伤心处，抽泣了两声，“我没法子，最后选了后山，自愿成为这里的镇妖。甚至和[凝云]成为了好朋友。”
“你们所见的传送阵是戚梦拜托君轻仙君设下的地合阵，可以来回折返西山。我经常会偷偷溜去去找[凝云]玩。”
“可是就在三天前，[凝云]失踪了。现在你们所见的凝云河，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河流，没了灵，过不了多久，整条凝云河都会枯竭。”
“院长怎么说？”方筠缓了好一会儿缓过来了，他撑着身子走了过来，被不赞成的戚尧安一把抱住，“我没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体状况。”
“院长……”识梦树有些心虚。
柳堪竹：？
“你不会没有告诉院长吧！”
“我、我不能告诉他们！”识梦树急出了眼泪，“因为、因为、”
“因为你在凝云河内发现了二十七具新鲜的尸体。”
不远处，栖不观没有看着他们，他看向西山方向。
最后一缕夕阳落在了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