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身虽白似雪,但阻挡阳光,使天色骤然变暗,宛如乌云盖顶。粟蕴只觉后颈汗毛倒竖,本能地扑向岸边巨石的缝隙间藏躲,却见花岗岩表面不知何时已爬满食肉黏菌的猩红脉络,像地锦草一样蔓延,扩散,血光辐射——
杨逸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双手护头。为规避食肉黏菌可能带来的危险,蚊群即刻调整成三角形阵列。头蚊乘杨逸慌乱之机,率领蚊兵俯冲而下,芦萁杆一样粗的口器直指他的天门。眼看钢针般的口器就要贯顶而入。
千钧一发之际,肖妙可突然发出啸嘶,奋不顾身冲到杨逸身边,一招拨云见日,长剑飞舞,光华四溅。但见落雪纷飞,却是雪蚊的肉碎。
虫阵顿时大乱。然而她的舍身救主之举,却让食肉黏菌捕捉到更多血肉气息,菌毯暴涨三尺,如同迎风迅长的马齿苋,势将三人化为肥料。
粟蕴退无可退,唯有拼死一搏。她将交颈梭舞成光盾,刃芒扫过,黏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殊不知退缩的菌丝后方,更多雪蚊正从密林中倾巢而出...
眼看大祸临头,瀑布上方忽然腾起浓绿烟雾。百余名身披兽皮的古部落战士踏雾而出,分三排立于悬崖边沿处。前面一排人歇步而蹲,手里握着腕子粗的半尺竹筒,筒尾拴着橡筋,竹筒里装着杨柳絮包裹的毒粉炸弹;中间一排人前弓后蹬,个个拈弓搭箭,箭端包着浸过油的棉麻;后面一排人立着,人手一只杉皮火把。
为首的壮汉披头散发,袒胸露臂,古铜色的肌肉鼓胀欲裂,爬在手臂上的青筋状如古藤,虎牙项链上挂着一只八寸长灰色石锥吊坠,腰间别着米黄色石斧,佩弓带箭,左手持椆柄石戈,右手执腾着蓝焰的火炬,他是人族部落首领色帝力抽。
随着力抽一声令下,毒弹火箭朝着杨逸他们头顶上的蚊阵一齐发射。火箭到处,雪蚊的翅膀一触即没,纷纷掉地,成了食肉黏菌的口粮。活着的见势不妙,迅速逃离。杨柳絮一烧成灰,黄色的毒粉随风飘坠,落在食肉黏菌上,冒出一股股青烟,发出刺鼻的焦臭味。原来这火是烧蚊子的,毒粉却是用来治服食肉黏菌。
一阵山风吹过,烟雾火焰退去,雪蚊逃走,黏菌遁消,杨逸和两位美人竟然无恙。可是救他们的人却不知去向。
现场到处都是蚊尸,烧好的菜不能吃了,好在吃了些水果,暂时解了饿。
想到火葫芦已经空了,肖妙可叫上粟蕴和杨逸,趁着地上火堆上还有余火,找来杉皮松香和干柴,重新做了三个火把,人手一只拿着,顺着涧流的方向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前面横着一座小山,山涧竟在山脚的大块茅草堆里中断了,估计涧水流进了山底的暗河。
三人吃力地爬上小山,一片雄伟独特而神秘的水域迎面扑入视野。但见湖泊与洲涂交织,沼泽与湿地相依,共同编织了一个既充满生机又暗藏挑战的自然奇观。
湖泊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静静地躺在大地之上,映照着蓝天白云。湖水时而碧绿如翡翠,时而湛蓝似海洋。湖畔,微风轻拂,波光粼粼,仿佛是大自然最温柔的低语。
环绕湖泊的洲涂上,嫩绿的芦苇随风摇曳,白鹭翩翩起舞,天鹅悠然自得,偶尔还能见到敏捷的狐狸穿梭其间,或是灵巧的野兔悄悄探头。
纵目遥视,水域周围,千山万岭,全被茂密的原始森林覆盖。正面一座大山更是直插云霄,高不见顶,巍峨挺拔。山中崖连壁沓,层峦叠嶂,气势磅礴。
此时,天空如洗过的蓝宝石般清澈,阳光如同熔金般洒落,鱼飞鸟唱,山水相依,一切都显得灵动而和谐。
三人正自为眼前的壮丽景色而陶醉,忽然间,一阵杂乱而凄厉的猿啼打破了世界的宁静。一群身长近两丈,红面绿毛,手持各种树枝或竹竿,只有一个鼻孔的大鼻子古猿,从背后成扇形朝他们包抄过来。前面的湿地是唯一的逃跑方向。
而湿地虽然美丽壮观,却并不安全,有各种咬人的乐西和吞没人的泥沼,猿群留下这个空当就是让他们以身涉险,而他们无险便追,有险则避,包不吃亏。由此可见,古猿不但体型大,智力也不弱。
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三人只得冲下小山坡,往湿地上飞跑。跑着跑着,杨逸只觉脚底一软,陷入了泥泞。
肖妙可和粟蕴同时拉他,非但拉不起来,连她们自己的脚下也开始沉陷。
眼看泥没足背,几十只古猿已经追到了身后。肖妙可和粟蕴只得回身应战,剑飞梭舞,刃芒四溅,形成一道光墙。
木不如铁,独孔大鼻子鼻涕猿眼看手中的烧火棍全被削断,便不硬来,齐齐向二女射出一坨坨鼻涕,浓稠腥臭。
面对令人作呕的黄褐色鼻涕炮,肖粟二人条件反射地施展轻功闪身退避,免被浼污,却见鼻涕落地成胶,两把鼻涕像变色龙吐出的舌头一样粘住杨逸的双臂一拉,就把他从泥巴里拉出来并用鼻涕绳捆紧。
猿群无意冒险深入沼泽,乐吱着将杨逸带走。
“妙可,这古猿的鼻涕威力惊人,被其粘住便不得脱身,我们如何是好?”粟蕴心急火燎道。
“这些大猿力大无穷,单手抓起皇上,不费吹灰之力,又有可怕的凝胶鼻涕。而且猿多势众,我们硬打不行,必须智取。”肖妙可言毕,穷尽目力四围扫视了一遍:“粟蕴,正对面的千丈峭壁上,并非整体一色,而是黑白相间,搭配成一幅阴阳卦图,这跟我们捣教对宇宙的理解不谋而合,是文明的痕迹,估计那里有人存在。你去跟踪这些猿类,看他们把皇上掳去哪里,想怎么样他,然后到石壁前面找我。记住,不能硬刚猿类,否则非但救不了皇上,你也得白搭进去。”
粟蕴嗯了一声,循着猿类留下的足迹追踪而去。
肖妙可来到悬崖之前,但见巨壁上石龛密密麻麻,石穴星罗棋布,在阳光照射下明暗不一才隐现阴阳卦图。而且各石龛和石穴间皆有石磴连接,有着明显的人为修凿痕迹。她仔细观察过后,便根据师父“通天上人”兆鹤升当年授予她的卦相知识,拾级攀沿而上。
几经曲折盘旋之后,她来到了一个与自己等高的石龛前。见石龛才半尺深,别说藏人,连躲雨都够呛,她开始怀疑崖壁上呈现出来的卦图是否与捣教所传的卦相相关。
失望地朝石龛正中间踹了一脚后她转身要走,打算寻找其他可以藏人的洞穴,忽然身后发出一阵沙沙拉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但见一道石门侧向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穴来。
肖妙可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凭着手中火把的亮光一路往里走,却是越走越窄,开始要猫着腰,渐渐要蹲着走,最后到了差不多要爬着走的境地。她想着既然有石门封洞,里面必然住着人,而她只有找到人并得到他们的帮助,才能救出皇上杨逸并和粟蕴一起走出这片蛮荒之地。
想着人族帮他们击退食肉黏菌和雪蚊的进攻后悄然撤离,肖妙可认定人族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大胆钻入洞中,匍匐前进。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道朱黄色的光亮,这不是阳光而是明火。她庆幸自己果然没猜错,洞内真的有人,便加快速度爬了进去。
才一起身,才发现山洞大得惊人,高达百丈,洞中有洞,深不可测。山洞内灯火通明,内壁盘着九层栈道,栈道上站满拈弓搭箭的部落战士,俱是面容严肃,如临大敌。
洞厅中央横着一张树凳,凳上坐着的正是人族首领力抽。他左右两边分立着四名卫士,个个横眉怒目,杀气腾腾。洞厅两旁各有百余名石斧手,也都是凶神恶煞,虎视眈眈。
心知他们只是心存警惕,并非敌意,且手上的武器都土到掉渣,肖妙可便不恐惧。令人疑惑的是这些古人面相虽与今人无异,却全都是驼背,连他们的首领也不例外。
考虑到古人和今人必然存在的文化差异,她正不知用何种方式与他们沟通时,首领只挥了挥手,他身边的四个卫士便挥舞手中石刀朝她杀了过来。
肖妙可乍一看就知这些卫士虽力大劲足,身形灵活,显然是身经百战的格斗精英,但他们并不懂武术,而且他们手上的武器都是石制,无法对抗她的金刚利剑。她有足够的信心轻松击败他们。可自己是来求人的,必须给人家留点颜面,既不能破坏他们心爱的武器,又不能伤人,更不能下死手,否则洞厅两侧的石斧手和九层栈道上的弓箭手可不是当摆设用的。
心随念动,面对卫士的围攻,她只是一招“竹林风影”,剑走轻灵,便从人隙刀缝中轻盈飘过,再反复穿插,拳脚不触,刀剑未碰,真是众人中间转,衣肤全不沾。
约摸斗了半个时辰,四卫士皆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肖妙可却是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缠斗良久,结果只是打了个寂寞,斗场演变成剧情,四周的士兵由虎视转变成围观,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松弛起来。有些士兵竟忍俊不禁,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停!”见肖妙可一介女流,以一敌四,还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部落首领似是悟出了什么,突然发话叫停了战斗,并命令卫士退下。
“女姑,你们仨是来自未来吗?”部落首领冷不丁来了一句让肖妙可惊掉下巴的话。
“未来!古人的词典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词汇呢?他们也许根本没有文字,更别说词典了。”肖妙可心里这么想着,不由轻声反问道:“大王,你知道什么是未来吗?”
见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和充满怀疑的小眼神,部落首领收敛肃容,换上笑脸道:“看不起谁呢?未来就是我们人族发展千万年以后的文明世界。”
这回可把肖妙可整不会了,嗫嚅道:“你是说我们已经穿越到了千万年以前的远古时代吗?”
“叫我力抽吧。大王大王的听着生分哩!” 部落首领似是不把她当外人了,语气温和道:“大概是这么回事,在我的想象中,未来的女郎应该就是你这个样子。”
“叫什么名字啊?”力抽说着从怀兜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竹筒,揭开盖子,从中抽出一副画轴展开,招招手道:“你过来看吧,这是我最得意的画作。”
“哦,我姓肖,名妙可,你叫我慧静就行。”见力抽如此亲切友好,肖妙可的心理戒备陡然就降了几个等级,晃没了入洞之时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怯生生地靠近前去,但仍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