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碰到熟人了?我们安全了?
亚利瑟跟着转过身,瞧见一头茂密的黑发由着羊毛布条扎成麻花辫,斜斜靠着这位熟人的肩膀上。
他的头发很长,连带着眼睛上压着沉甸甸的刘海,将自己小半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显得整个人有些阴森恐怖。
“啊。”菲利普动作一顿,随即试探着伸手向前,对面那人也跟着向半空中伸出手,两个人互相在空气里摸索着,很快就握在了一起。
“厄尔科!吾神庇佑,我总算找到你了,真是……”菲利普一把鼻涕一把泪,糊着脸上的黑泥嗷嗷叫着,“那群布补鸟又开始发疯了吗?”
他嚎着,身形却是不自觉放松下来,亚利瑟瞥了他一眼,安静的注视着他们两个。
“别担心。”名叫厄尔科的青年放轻嗓音,说话却是温温柔柔的:“纳西斯尔也在,他看见你们了。”
话语一顿,他偏着头晃了晃牵着菲利普的手,又问:“这是你选的搭档,还是艾莉丝姐姐给你安排的?”
“不是,这是河边捡的那个。”菲利普毫不犹豫的将亚利瑟卖了个彻底,或者说,他们早就以抄写在莎草纸的方式‘寄’给了厄尔科。
“……很高兴见到您,先生。”亚利瑟上前两步路,目光绕着厄尔科转了一圈。
他的右手边同样拿着一根手杖,身上披着褐色的长袍,穿着破了俩口子的小皮鞋。
这是……和菲利普一样吗?
“我是塞西尔。”亚利瑟跟着补充道,垂着眼瞧着他拄着手杖,歪歪扭扭的向自己靠近。
那只苍白的手从菲利普手心抽出,晃晃悠的伸向亚利瑟的位置。
厄尔科半俯下身子。
这,也要和我握手吗?这是什么奇怪的礼仪。亚利瑟眨巴着眼,思索一瞬就将手伸了过去。
冰凉的、像是冰块般的触感蔓延上亚利瑟的指尖,震的他动作一僵,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这人——这简直就像是死人的温度,不,是某种特殊的【天赋者】吗?
让身体变成冰块的天赋……?那也太奇怪了吧。
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跟着捏了捏亚利瑟的手指。
“抱歉,吓到您了。”厄尔科垂下头,仅露出的唇瓣粉嫩嫩的,“您是一位温暖的人。”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沉默了会,仍旧捏着亚利瑟的手指,折腾的亚利瑟也跟着闭上了嘴,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菲利普——
哦,他看不见。
此刻,菲利普正蹲着身子,拿手在地上半悬着摸索,企图从这片泥地里拔出一根崭新的手杖。
亚利瑟咽了口唾沫,还未等他想出新的话题,厄尔科就松开了手,擦着他的肩膀向前走了两步。
“麻烦二位,从这边跟我来吧。”
“……好的。”亚利瑟摸了摸后脑勺,顺手又在路边灌木丛里掰了根树枝递给菲利普。
还好这个世界应该没有破坏公物的惩罚,不对,我也不算是有意破坏的……
在心底默默地给灌木丛和之前的大树道了歉,亚利瑟活跃着大脑胡乱想着,又不自觉将目光看向走在最前方的厄尔科。
同霍德小镇以教堂为中心前后一条街的布局不同,马赛尔的正中央是多托尼广场,广场周围则是主教堂,连带着女皇所封的贵族、马赛尔的领主,奥利亚伯爵所居住的宅邸。
以多托尼广场为中心,在往周围走则是直刷刷的商业街,分为三条主路向周围扩散着。蕾拉小姐的药剂店,正处在第三条主路后半段的位置上。
而在那之后,则是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随意分散的居民住宅区。
最后才是一些特殊的‘地区’,比如最北边,也就是亚利瑟他们现在所的‘贫民窟’外围,同样也是教区教堂所在的地方。
“喂喂厄尔科,别忽视我啊。”菲利普干嚎着,谢过亚利瑟后便敲打着地面扑向厄尔科。
亚利瑟抿唇,无声息的竖起耳朵。
“我很乐意见到你,如果你没有每次都把自己搞成这样才来见我的话。”向右一步躲开菲利普的偷袭,厄尔科不紧不慢的回应着,时不时停下来,用手指触碰周围的灌木枝。
“啊……”菲利普撅起嘴,“所以那群布补鸟发现什么了?我刚刚来的路上听见不少叮叮当当的响声,厄尔科,不用瞒着他,他也是【天赋者】。”
“嗯,我知道,是纳西斯尔让我来接应你们的。”厄尔科说,“还有,菲利普,艾莉丝姐姐应该告诫过你吧?最近不同于往日。”
“好了好了,我闭嘴就是了。”菲利普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拖着步子试探着勾搭向他左侧的亚利瑟。
见到这位厄尔科先生后,菲利普明显活跃不少啊……亚利瑟暗中观察着,配合的让人搭上自己。
比起树枝,明显是他这个‘人性拐杖’要更顺手,菲利普嘻嘻笑着,毫不客气的压上亚利瑟的肩膀。
顺着小道,厄尔科在前面向左拐着路过三间小屋子,又跟着向右拐。
“厄尔科。”菲利普耐不住嘴,“那边都没人住了吗?”
“嗯。”厄尔科回应着,手杖拄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奥利亚伯爵大人在一个月前就向那边发出通告了,未避免王女殿下及其侍从在巡逻中受到伤害,提前在那边进行‘隔离’。”
“这样啊……”菲利普捏着树杈胡乱戳在地上,若有所思的颔首。
承受着菲利普一小部分重量,亚利瑟喘着气,听的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不解的将脑袋偏了过去。
因着情况紧急,刚刚他们并未能来得及反应,将那位黑影小姐和驴车连带着一起,留在了那间居民小屋里。
似是明白亚利瑟在想什么,菲利普清了清嗓子:“不用担心,塞西尔。你看见那个小姐给的钱袋了吧?”
“嗯。”亚利瑟点头,“挺精致的。”
话语一滞,亚利瑟猛然睁大眼睛。
不对。难道那位小姐就是王女殿下?《贵族勇闯教堂巷但被连人带车一起和灰驴丢进木屋》,这好像听起来不太妙啊。
“呵,当然。”菲利普哼笑一声,“上层贵族的东西,就算是钱袋也恨不得全部刻上自己家族的铭文。她不可能独自出来的。”
“就算王堡里的那群东西,也一样不……”
“菲利普。”厄尔科平淡的打断了他,转过身有所预料般扬手,摸索着抓住了菲利普搭在亚利瑟肩膀上的胳膊。
“我们到了。你先松开这位……塞西尔先生吧,他听起来已经很累了。”
亚利瑟稍一怔愣,随即看向正前方。
低矮的单扇木门连接着由木条编织成框的篱笆,因着尚未入秋,绿色的藤蔓攀爬在上,还开着几朵小白花。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木屋,大概三米高。
“好吧。”菲利普松开手,摸索着摁上木门,又偏过头嘿嘿一笑:“现在,能说原因了吧。厄尔科?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来教堂巷一趟。”
懒得理会菲利普,厄尔科叹了口气,向屋子内伸了伸手:“请进。”
“……谢谢。”亚利瑟收回目光,缓步走了进去。
单扇的木门闭合着,发出嘎吱的声响。
木屋内异常简洁,入目的只有一张方长桌子和四个凳子,一只灰色的、头上白斑的鸽站在角落的木枝上,见着人进来扑闪着翅膀“咕咕”着叫了两声。
厄尔科揪着菲利普,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那么,长话短说。”厄尔科简述道,“在给艾莉丝姐姐寄出消息前,教堂巷就开始传起一个奇怪的……故事?”
话语微顿,他继续补充道:“我和纳西斯尔并不能确认那是什么,但宵禁时间,并不应该有人在外面。马赛尔也没有不要命的客人。”
“……最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人是贫民窟赫赫有名的那位‘将军’,他被吓破了胆,像是疯癫了一般,向众人宣告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为他虔诚的信仰送上了一整袋阿斯。”
“哈?‘将军’虔诚?”菲利普唇角抽搐,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脸颊。
“嗯。”厄尔科低笑两声,“那群人大概也觉得荒谬,但他们不得不信。”
“——因为这位‘将军’在其后的几天内,真的陆陆续续拿出了不少阿斯。”
“豁。”菲利普懒洋洋的应了声,“但那也和我们没关系吧?奥利亚伯爵大人都不愿意屈尊管教的地方,偶尔混进去个真家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一开始,我们也这么认为。”厄尔科耸了耸肩,“事实上……就在昨天宵禁前,纳西斯尔在那群人里听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一位浑身是血的先生抱着同样血迹斑斑的女士从北边过来了,刚巧经过贫民窟。”
菲利普猛然直起腰身,坐在他身边的亚利瑟跟着坐直身子,直愣愣的看向厄尔科。
“那群人没见过有人敢在宵禁时刻行动的,所以他们特地留了神,也成功听到那位女士喊那位先生,‘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