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拥着他小心地倒在温暖的被褥里。由于如月琉生手背还扎着针，为了不让可怜的护士小姐半夜再一次加班，他没办法面对着诸伏景光，只能平躺着，头枕在诸伏景光的手臂上，另一只手还抓着他不放。

“我之前也想杀了尾石淳。”如月琉生轻声：“我知道这样做不对。”

诸伏景光握着他的手用了些力气，听身旁人问道：“你会……”

“不会，琉生。”

“我还没问呢。”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会的。”他们现在难得有这么亲密的时候，诸伏景光在心里放大了他的不安。于是在黑暗里，他也主动袒露了那些有些阴暗的、未曾主动宣之于口的心绪：“有时候，我也想杀掉那些伤害你的人。”

诸伏景光在说杀人的时候，语气也是温和的，听起来和为了安抚他时说明天要做什么食物别无二致。但如月琉生知道，他一定真的想过。

好半晌如月琉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也想过杀掉外守一吗？”

诸伏景光坦言道：“想过。”

“但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诸伏景光用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腕，温声道：“真正到了那时候，我不会阻止你的，琉生。”

诸伏景光是在如月琉生睡着后才走的。第二天萩原研二在进门之前还特地敲了敲门，然后才在松田阵平奇怪的“你敲门干什么”的眼神里推门而入。

因为昨天大家都睡得很晚，所以他们是快中午时才来的。如月琉生在他们敲门时就醒了，缩了一下也没动弹。松田阵平见他面颊发红，担心人发烧，拿手贴了一下他额头。

萩原研二也看见了，他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动进来：“可能是不通风，一会儿让医生量个体温吧。”

由于经常在医院和如月琉生见面，没进医院的时候这人也总是生病，他俩照顾人已成熟手。松田阵平感觉掌下的温度偏高，他看了看如月琉生脸色，又觉得不像是发烧。正要收回手，刚刚还不愿意睁眼的人半睁着眼，抓住他的手不放了。

“醒了就起来。”松田阵平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抓着我干什么？”

中午阳光正好，如月琉生被暖融融的太阳晒着，又把眼睛闭上，全当没听见。

“看来是想赖床。”萩原研二下结论道，他把带来的餐盒打开，食物的香气悠悠飘散，不一会就盈满了整间屋子。

“你喂我吧hagi。”松田阵平干脆一屁股坐在床边，大咧咧道：“刚刚就啃了个面包，早就饿了。”

萩原研二不买账：“你不是还有只手吗？”

在松田阵平对着另一只手假装沉思的时候，如月琉生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松开他坐了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要依靠皮肤饥渴症获得数值的一个难点：这种并不常见的心理疾病，其他人很难清晰地产生认知。而且先前没有铺垫……也不是没有，他还有藏在床头柜的一抽屉绷带。

但谁能想到这绷带是拿来干什么的呢？

松田阵平见他一坐起来就开始发呆，道：“没睡醒？吃了饭你再睡。”

如月琉生眨了眨眼：“噢。”

中午的时候伊达航来了一趟，没待多久又被急匆匆地叫走了，如月琉生感叹了一句：“搜查一课好忙啊。”

“之前的案子还有些后续要处理，过了这两天就有休息时间了。”萩原研二一抬眼，对上如月琉生盯着他的目光，有些莫名：“怎么了？”

“你和松田怎么这两天很闲的样子？”

爆处组其实相比搜查一课清闲一些，毕竟不是每个犯人都能搞到炸弹。如月琉生这么问也不是咒他们，只是单纯表示疑惑。

“欧，我们都请假了。”萩原研二轻飘飘地说。

其实不是，是因为他俩同时递交了调职申请，上司屡劝无果，生气又头疼地放了他们几天假。

吃完饭后的这段时间，松田阵平拿着手机在捣鼓什么，萩原研二把病房里的电视机打开，和如月琉生一起看新闻。

在看完第n起因感情不和而产生的凶杀案报道后，如月琉生都审美疲倦了，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会因为一些明明可以解决的矛盾，就这么武断地杀掉自己爱的人呢？”

松田阵平头也没抬：“有一部分是笨蛋，有一部分是人渣吧。”

萩原研二换了个台：“也许是陷入感情的人，反而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不过说到底，他们都不够信任对方。”

“据最新消息，东京一家福利院发生暴力伤人事件。此次事件造成严重后果，其中一人不幸身亡，三人重伤，十余人轻伤。目前，相关部门已对该事件展开全面调查和后续处置工作。本台记者了解到，死者名为山田淳……”

萩原研二跳过了两三个新闻频道，选定了一个较为轻松的电影节目。

福利院……如月琉生想着刚刚那个新闻，又想起自己现在身上还有一些看起来年岁久远的伤痕，他猜测是有好友觉得他年幼时受过虐待，不如就借这个伤痕，把事情栽给一个不干净的福利院好了。

反正以前零老是问他为什么不去福利院。

一举两得。

数值用时方恨少，左右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会让他们太担心，毕竟哪有流浪的孩子不挨点打的。

这么想着，如月琉生偏头去找萩原研二，在后者询问的目光看过来时开口：“我想再看看刚刚那个新闻。”

萩原研二眨眨眼：“哪个？”

“福利院伤人事件。”

萩原研二往回倒了几个找到刚刚那个频道，松田阵平也合上手机，抬眸看起了新闻。

“日本收容设施的孩子们遭受虐待的事件时有发生，这些儿童大部分是因为受父母抛弃、虐待等原因而被收留居住在这些福利院。基于此次事件，日本厚生劳动省针对这所福利院展开了调查。调查显示，直至今年3月的一年之内，虐待事件数量高达近400件。”

“在这些事件中，有近七成发生于孩子之间。通过调查得知，孩子们拉帮结派、欺凌弱小的事情时有发生，对新进入福利院和身体并不强壮的孩子实施霸凌，已经成为孩子们默认的事情。福利院缺乏有效的约束和管理手段，甚至于成为另一个凶手。”

主持人还在滔滔不绝总结着整个事件的经过，表示政府有多么重视，已经做出了哪些补救和解决措施等等。如月琉生看着看着，忽然说了一句：“如果不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恐怕根本没有人管吧。”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脸上，萩原研二问道：“和也知道这个福利院吗？”

如月琉生沉默片刻：“……不知道。只是随便感叹一下。”

后一句话是隔了一秒才做出的补充，话虽如此，他神情却有些怏怏的，两人于是没有再问什么。

如月琉生下一秒就听到了两个数值各加上十的提示，心中讶异。

一方面他是没想到这家福利院这么配合，都不用他再去调查；第二方面，他是惊讶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能瞬间联想到他身上。

大概是零或者景光和他们说过什么。

第二天，伊达航也给他各加了五点，如月琉生扫了眼面板。

【当前误解值:170(已用值数355)

当前美强惨值:130(已用值数245)】

暂时是够了。

第三天的时候，如月琉生提出了出院，几人知道他还有事也没有阻拦，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番。松田阵平说要是下次见面还是在医院就把他打进墙里扣都扣不出来，被伊达航拍了一把后脑勺。

带着笑意告别担心他的好友们，如月琉生知道，自己该去见德川了。

他这几天也不是完全闲着什么也没做，起码把如何应对德川想清楚了。

手机上还停留着他上一条给德川发送的信息，询问在哪里见面，得到的回复依然是在老地方，这对他是一件好事。

如月琉生今天还是没有走正门，他热衷于去挤爬山虎里的小门。枝条垂在发梢颈间，把整个人都淹没在一片葱茏绿意里，铁门年久失修，拉开时会发出“吱嘎”的响声。

这门对于成年人来说有点小，每次穿过去后都要喘两口气，再把掉在头上身上的叶子挥开。

希望他有一日能重新带着真正轻松的心情，来过这扇小门。

如月琉生今天来时，德川还没到。他拉开书桌左右的抽屉看了一圈，里面摆的都是书。他拿起一本白色封皮的书翻了几页，发现是当年他第一次进入别墅地下室时德川翻给他看的那本杀人手记。

上面除了德川所做的批注外，还有后来如月琉生加上的批注，字迹稚嫩。书的纸页已经泛黄，但看得出被人精心保存着，有时常翻看的痕迹。

其余几本书也都是这样。

如月琉生把书放回原位，垂眸思索片刻，没有再坐到桌子另一端，而是把凳子搬到这一面靠左处——只有他尚且年幼时，会坐在这里，德川则坐在他身边，指导他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