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僵硬地停在那里,目光死死定在那道牙印和吻痕上。
还有勒痕、和那四捆被使用太久甚至变形了的、丢在四个床脚的绳子。
他没有看错,他确定他没有看错,但是这是什么意思?这两者结合还能联想到什么?他急于寻找一个答案,倏忽转身望向萩原研二,眼带期许地望着他。
快否认啊,快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萩原研二和他对视,良久,似乎是不忍一般别开了目光,轻声:“这就是他一直要我们隐瞒的那件事。”
“今天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也是这样,但只是对我们的触碰有一点抗拒,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直清醒不过来。”
“……”
诸伏景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他想过很多种情况,想象了很多种他见到如月琉生的样子。他受了重伤、又在发烧、出现新的排异反应、慢性毒药导致他吐血吐了满身、或者遭受重大刺激又变成之前像木头人的样子。
他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从来没有。
他设想过的,做好的心理准备里从来不包括如月琉生不止一次地、遭遇过这样的事。
诸伏景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完全丧失了对情绪一贯的冷静控制,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
降谷零没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两个人都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好也学着诸伏景光刚刚的样子探头去看缩成一团的如月琉生,一点点往下拉他的被子。
他听见如月琉生声音颤抖地呢喃着什么,略微凑近了,才听见他一直都在喊疼。
于是目光下意识搜寻着他到底哪里了受了伤。
这是……什么?
……
降谷零的神情也凝固了,他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僵硬地直起身子,想到刚刚萩原研二说的话。
他还是想会否有其他可能,在蔓延的寂静中,从前今日种种都重新在记忆里展现。
降谷零一直在想让如月琉生无论如何也要隐瞒他们、而松田和萩原竟然真的会妥协同意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等了又等,没有人开口。知情者的默认终于把如月琉生和这件荒谬的事画上了等号。
……是谁?
究竟是谁?!
怒火上涌冲击着神经,让降谷零有种眩晕感。他转身疾走两步又顿住,手紧握成拳,忍耐了半晌才又回头,俯身到如月琉生身边。
紧捏着被子的手克制地松开,他轻声呼唤着仍然陷入梦魇中的人:“琉生。”
“琉生,醒一醒,已经没事了。”
降谷零絮絮叨叨地叫了他半晌,开始搜肠刮肚地讲他们三个人从前厮混的趣事。如月琉生眉目似乎舒展了一些,但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萩原研二站在诸伏景光身边:“他要是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
“他身上的伤,还有……”
如月琉生抗拒所有人的触碰,又陷入梦魇之中。他们都不知道他身上还有什么伤,既担心又不敢强硬地把被子拉开给他检查。
尤其是萩原研二,他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如月琉生难堪的神色,哀求他时的神态语气,如月琉生有多难接受这件事被他们知道,他和松田阵平最清楚。
但是……作为警察,在场的人都知道,现在是取证的最好时候。
最好能尽快搜查房间,检查有没有遗落的毛发、指纹,还有……
松田阵平此时也走到床尾,沉默地听着降谷零说话。后者语气逐渐加快、不再平稳,难以掩盖焦灼的内心。
“……我来试试吧。”诸伏景光轻声,他从医疗箱里找到一支镇定剂放在旁边:“如果还是不行,就用这个。”
真的要给如月琉生处理伤口,四个人都围在一起当然不合适。三人都明白诸伏景光的意思,就算如月琉生清醒之后因为无法面对而躲着他,还有他们能轮流照顾。
降谷零的手虚虚从如月琉生头顶抚过,站起了身。
快点醒过来吧,琉生。
我们都在等你。
等房门合上,房间里变得尤为安静,诸伏景光注意到如月琉生难受的神情有所缓解,靠近他时都下意识放轻呼吸。
嘈杂的环境也会让你更加难受吗?
“琉生。”他就靠在如月琉生耳边,咫尺之距,用低弱的气音和他说话:“我平安地回到你身边了,什么伤也没有。”
“只要你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了。”
“琉生……”
他的唇擦过如月琉生的耳垂,没有被后者躲开。诸伏景光小心地面对着他侧躺下来,手隔着被子虚虚地环抱住他,一点点试探着往下压。
如月琉生忽然皱着眉发出低弱的嘤咛声,抗拒地挣动着。诸伏景光连忙把手抬起,心尖像被针扎了一样。
他总算找到不会让如月琉生难受的力道,一点点凑近,直到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如月琉生蜷缩着,眼睫不安地颤动。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放松一点。”诸伏景光声音温柔又和缓,他指尖轻柔地挑过如月琉生的额发:“很安全,现在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
“琉生,醒过来看看我吧。”
“我真的非常非常担心。”
“分开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找不到你的时候我都快急疯了。”
“琉生……”
“琉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月琉生觉得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他一开始听不清具体是谁在说什么,只觉得头痛欲裂。
身体上也并不好受,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痛觉也在恢复,和外界接触的皮肤依旧敏感。原本只是四肢被捆缚的地方有加重的痛感,现在全身都像被车子碾过,尤其还有谁一直试图触碰他,一碰就疼得发麻。
他下意识蜷缩成一团想寻求一点安全感,把自己四面八方隔绝起来,默默忍耐着。
“小琉生,是我哟。现在醒过来的话就可以去吃上次错过的那家浅川寿喜烧了。”
“小阵平看起来很生气呢,可能需要顺顺毛,不然的话就会变身成极.道大哥大了,现在hagi酱都已经快被他冻死了。”
“小琉生,快点醒过来吧。”
他脑子里倏忽出现一个紫眸半长发青年,笑起来时带着蜜糖般的甜蜜。
“为什么还是那么能睡啊。你还记得你以前有一次错过考试,老师也找不到人,我和Hiro还以为你生病了。结果去你家找你才发现你睡得昏天黑地,叫醒之后说是因为前一天晚上通宵打游戏去了。”
“怎么会有人在考试前一天通宵打游戏啊!”
“周末还拉着我和Hiro一起去游戏厅,一直打不赢还一直要玩。”
“快点醒过来吧,琉生。现在睁开眼睛,我就不计较你上次捉弄我的事情了。”
好像每次看见金发黑皮的青年被自己恶作剧成功,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样子,都会超级开心。
zero,他在心底轻声呼唤着。
再后来,嘈杂的声音渐渐褪去,温柔而熟悉的声线贴近他,像宁静的水流。
琉生,琉生,琉生。
一声一声,不知疲倦。
如月琉生被他的担忧和心焦淹没了,恍惚间看见一双让人心碎的蓝色眼睛,长久疼痛的疲惫感依然折磨着他,让他觉得眼皮重若千金。
“琉生,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吧。”
“我等了你很久了。”
眼睫处似乎被人触碰了,如月琉生像被这力道牵引,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虚虚抚在他面颊上的手轻微地颤抖着,隔着指缝,如月琉生看见那双悲伤的眼睛。
他动了动唇,声音沙哑:“……你还好吗?”
面前人分明刚经历过那样糟糕的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他好不好。诸伏景光心中苦涩难言,沉默片刻,轻声回应:“我很好。”
“只是你一直不愿意醒,我很担心。”
“对不起。”如月琉生垂眸,他神色落寞:“我……”
“你为什么要道歉?”诸伏景光忽然打断他,目光深处带着怒意,却又很快克制住自己,声音依旧温和:“不是你的错,琉生。”
是我的错。
如月琉生愣住,诸伏景光复杂的神情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只是呐呐地应了一声。
他醒过来后,原本僵硬蜷紧的肢体也一点点放松。他察觉到自己这次似乎并没有出现感官紊乱的情况,但疼痛却如同翻倍,稍微挪动身体都疼得头皮发麻。
如月琉生忍耐着想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却忽然顿住。
某处撕裂般的、贯穿的疼痛存在感鲜明地提示着他什么,如月琉生敢肯定上一次扭转命运点时绝对没有这一环,而这种熟悉但翻倍的痛感他在别的情况□□会过。
什么情况,为什么又来,先不说为什么一醒来就看见了诸伏景光。误解成立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肯定也在,还有为什么他们能找到这儿啊?
原本痛短路的脑子总算上线,他僵硬地停住,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诸伏景光。
萩原他们有和他说吗?他现在知道吗?
诸伏景光原本沉默地看着他,被这带着怯意的眼神刺痛,想凑近去安抚,如月琉生原本放松的身体却又蜷缩起来,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他在向后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