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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传记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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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是要像伊邪那岐那样,去黄泉之国接回您所说的人吗?”

八俣远吕智不缓不急地笑道:“若她真在黄泉之国,我定是要将她带回的。”

卑田阿礼又道:“可是,大家都说,从来没有亡者能从黄泉之国回来,就算是创世母神的伊邪那美也是如此。”

八俣远吕智说:“如果你如今质疑我的依据是你们所流传编纂的神话的话,那么,伊邪那美不能从黄泉之国回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伊邪那岐违背了誓言、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吗?”

卑田阿礼问:“难道您想说,在同等条件下,您不会像伊邪那岐那样吗?”

“我自然不会。”八俣远吕智暧昧地笑道:“若我与她定下绝不偷看的誓言,我就不会偷看,哪怕我的天性充满好奇,誓必要揭露所有虚伪的真相;若我真的看到了她因死亡而变得丑陋不堪的面容,我也绝不会因此害怕厌弃而抛下她离去,更何况伊邪那岐还披着你们所歌颂的、名为「爱」的外衣。”

闻言,卑田阿礼却难得笑了起来。

这一刻,八俣远吕智在他眼里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一个青涩的少年,甚至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孩子。

“您不惜来到这里,又怎么忍得住不偷看呢?”卑田阿礼说:“能够为她来到黄泉之国,那她定然对您是相当重要的人,既是如此,假若,她在黄泉之门后久久不出,您难道不会按捺不住吗?”

“假若,她要您在门前等上十年、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您也会乖乖等下去吗?”

“自然。”八俣远吕智说:“假如她已与我立誓,总有一天会从门内出来,我定会等到那一天。”

“哪怕是永远?”卑田阿礼说。

“永远?”八俣远吕智的声音终于变得不满起来,似乎觉得卑田阿礼这个问题就是在愚弄他:“若要说永远的话,那还有遵守誓言的必要吗?”

卑田阿礼的笑容却不变:“好吧,那我换个说法好了,假若她从黄泉之国出来,也愿意和您回去,但是,在回到人世的路上,您绝对不能回头看她,您做得到吗?”

“那又有何难?”

“倘若她摔倒了,向您呼救,您也能忍住不回头吗?”

“既然深知那是通往胜利的考验,我自然不会回头。”

“那她可真是可怜,大概会很伤心吧。”

卑田阿礼说完这话后,感觉到对方略带审视的目光冰冷地落在自己身上。

但是八俣远吕智的声音依旧在笑:“只是一段路而已,她若是知晓,又怎么会伤心?我又怎么会动摇?”

卑田阿礼却说:“她定然伤心,假如她爱您的话;您定然动摇,假如您也爱她的话——如果,您真的能将她从黄泉之国带走的话,回去的路上,请您切勿回头,一定,您切勿回头看她。”

对此,耳边突兀地安静了好一会,八俣远吕智才低吟道:“难道会有十分艰难的考验?我竟不知黄泉之国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则了,你是第一次来黄泉之国吧。”

“是的,我是第一次来黄泉之国。”卑田阿礼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自是第一次来。”

“那你怎么能如此笃定?”对方问:“难道从这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对我的考验了?”

“怎么会?”卑田阿礼说:“我只是提醒您,这是一个人人都知道但却几乎没人能遵守的规则。”

“那也是你们人类无法遵守。”八俣远吕智轻蔑地说。

“伊邪那岐作为神也没能遵守。”卑田阿礼说:“所以,神也不例外。”

“那只是你们臆想的神话罢了。”八俣远吕智说:“在你们的神话里,神是那么有缺陷,哪怕是三贵子。”

他说:“天照是个惧怕强大的弟弟而任性躲进天岩户的女神,月读是个小气傲慢而怒杀保食神的男神,而须佐之男更是个像小孩子一样哭着找母亲且暴虐随心所欲的凶神——告诉我,他们如此是否是因为伊邪那岐从黄泉之国所带回来的污秽所致?”

八俣远吕智说:“为了洗去黄泉的污秽,却诞育出了最为高贵的三贵子,这是否证明他们本身也并非完全的完美无瑕?”

“大家都是如此说的,我就这样写。”卑田阿礼说:“这与他们是否完美无关,如今世间正是需要神话支撑政权的时候,神太过高高在上只会显得十分遥远,或许孩子气些会亲民一点,若神当真如大家所想的无心无情、无悲无喜、无欲无求,那么又要如何与人类产生联系?”

八俣远吕智说:“那么,为何又要将八岐大蛇写成一个被酒灌醉而被轻易斩杀的妖怪,世间明明也还惧怕着千年前邪神和六恶神所带来的灾难,你们把八岐大蛇改编得太弱了,这样缺乏危机感,你们在淡化抹消他的存在,渐渐的,以后的人类会轻视他的强大,若是仅仅为了衬托须佐之男的强大,我认为同样强大的敌人更能衬托。”

卑田阿礼却说:“不仅仅是为了塑造英雄,还因为人类必须从以前的恐惧中走出来。”

“邪神八岐大蛇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弥久不散的恐惧,已经刻入骨髓,如今若是见到蛇,几乎人人都会感到惧怕,虽然恐惧和危机感能使人谨慎发奋,也使人未雨绸缪,但同样,过度的恐惧也会使人发疯,产生猜忌和怀疑,甚至残害同类,变得懦弱而无法前行,世界现在需要的是英雄和勇气,还有希望和野心。”

八俣远吕智叹了口气后兴味地笑了起来:“这到底只是虚假的和平,若是如此,等到有一天邪神八岐大蛇再次降临,真不知道你们人类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说:“不过,若真按你这样写,须佐之男又怎会爱上一个人类女子?”

传说雷霆风暴之神须佐之男因其冷酷暴虐的性情被逐出了高天原,流浪至出云国,并在那里遇到见在河边哭泣的人类少女奇稻田姬。

须佐之男上前询问,这才知道原来奇稻田姬即将被献予妖怪八岐大蛇,在此之前,她的七位姐姐已经被八岐大蛇吃掉了。

得到了退治八岐大蛇后能娶奇稻田姬的承诺后,须佐之男便准备了大量的酒,打扮成起舞的奇稻田姬,前去斩杀残害百姓的祸蛇。

八俣远吕智说:“须佐之男那么暴虐任性,连贵为高天神王的姐姐都敢随意不敬地冒犯,又怎会一眼爱上一个在河边哭泣的小姑娘?”

“呃,大家都这样说的……”卑田阿礼道:“或许只是给须佐之男一个斩杀八岐大蛇的理由而已。”

八俣远吕智说:“在你们口中,须佐之男起初也并非是为了人类百姓而讨伐八岐大蛇,他只是为了得到奇稻田姬而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卑田阿礼说:“但他确实斩杀了八岐大蛇,拯救了差点被吃掉的奇稻田姬,也造福了百姓。”

“也许八岐大蛇并不打算吃掉奇稻田姬。”八俣远吕智说。

“可是他已经吃掉了她的七位姐姐。”卑田阿礼说:“奇稻田姬又怎会例外?”

“也许奇稻田姬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您这才是没有依据的猜测,没有人会这样想,包括奇稻田姬自己。”

“好吧。”八俣远吕智似乎也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了,他的兴趣来得起伏不定,最后只是淡淡道:“我还是觉得八岐大蛇被酒灌醉而被须佐之男轻易斩杀的情节实在太过草率,若是他们杀得撼天动地也就罢了,区区酒而已,实在太儿戏了。”

“流传下来的神话本身就很儿戏。”卑田阿礼说:“酒色醉人,八岐大蛇也不例外。”

“唉呀。”八俣远吕智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黄泉之国就快到了,我已经能看见那座伫立的大门了,看样子我们也要在此分别了,都说命运之河是徘徊不定的亡灵才会走的路,但你倒是一直往前走,走了这一路,你也给我带来了些许乐趣的,我本该给你些许恩赐,我看你一直紧闭着双眼,想来是目不能视,这样吧,我赐予你光明。”

“不。”卑田阿礼竟是果断拒绝了:“我这样就好,若是真正看见您的话,我想我就无法这样平常地与您对话了。”

“哦呀,看样子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八俣远吕智笑道:“你们人类就是这么矛盾又奇怪,会因为未知而恐惧,也会因为无知而无畏,有时候,甚至会害怕真相而选择视而不见,欺瞒自己。”

“卑田阿礼啊——”对方用一种轻吟颂诗般的口吻道:“你其实看得见的吧,一直紧闭双眼也不仅仅是为了不看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也是为了告诫自己不能回头。”卑田阿礼道。

“为何不能回头?”八俣远吕智的声音变得蛊惑起来:“这和你告诫我的不能回头是一样的吗?你还留恋人间是吗?”

“请您别再问了。”卑田阿礼乞求道。

“不,我说了,我的天性充满好奇,我誓必要揭露一切蒙昧的真相,我想知道你为何一直紧闭双眼。”八俣远吕智这么戏谑地说,其轻飘飘的声音饱含蛊惑的力量。

——“睁开你的眼睛,卑田阿礼。”

就此,他感觉到自己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掀起,但是,在看清眼前的存在之前,他就已经如枯老的树干一样低下头去,弯下了本身佝偻的身体,抬起干瘦的双手掩住了双眼——还好,他的身体并没有受到控制,他还能动弹,还能用自己的手刺瞎自己的眼睛。

“……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对此,八俣远吕智相当不解地问:“你明明有一双能发现真相的眼睛。”

卑田阿礼在双目的刺痛中终于忍不住掩面哭泣。

“我不能回头,不能看见。”他的声音干瘪而枯老,沙哑得就像咽下了脱落的树皮,但是,他的哭声却像无助的孩子,佝偻蹲下的灵魂如同蜷缩起来的婴儿:“一旦能看见,我就会忍不住回头,回头的话我就会发现……我不能发现身后一路前来的路上空荡荡的,我不能接受自己的身后无人挽留……”

八俣远吕智反倒笑了起来:“可是你自己不久前才说,死者都希望自己所爱的生者能幸福,能减轻对死者的负担,不然他们会过得不幸福。”

卑田阿礼说:“是的,我爱着他们,但即便如此,不,是正因如此,我才依旧希望我的家人能为我流泪,希望他们能呼唤我回去,也希望他们能追来,像您一样,前来这里带我回去……这是我自私的想法,所以我不能回头,也不能看见……您为何一定要逼迫我睁开双眼?您实在太恶劣了……”

“爱让你如此痛苦,卑田阿礼。”

他感觉到八俣远吕智的手冰冷无比,正轻轻地搭在自己干瘦的肩膀上。

“你得往后看,你得发现真相,你得接受现实——不然你的灵魂会在这条河上徘徊不前。”

“与其徘徊在视而不见的欺瞒中,不如睁开双眼清醒地面对。”

“这是我对你带给我些许乐趣的恩赐。”

“……那么您呢?”这么说的卑田阿礼感觉自己的眼泪好像落在了脚下的河流中,恍惚间,他自身好像也开始瓦解,化作了一滴水,即将融入奔流不息的长河中。

长河的尽头是否真的通往传说中的死者安息之所黄泉之国,他不知道。

但是,他还在问八俣远吕智:“您会回头吗?”

“在将她带回去的路上,您也会回头吗?”

八俣远吕智依然在笑,他的笑声随意,暧昧,又残忍:“我和你不一样,我回不回头都没关系,她一定会和我回去。”

“您还是不明白……”卑田阿礼说。

他用自己最后的声音,对眼前这位看不清面容的、恶劣而残忍的邪神发出了充满慈悲和怜悯的报复。

“在带她从这里回去的路上,您千万不能回头看她,您不能回头……”

“否则……”

“您不能回头……”

他彻底融入了命运之河中。

……

脚下的河水漆黑一片,映不出他的面容。

从命运之河上直起身,不久前还与自己交谈的亡灵已经化作水滴变成了长河的一部分。

八岐大蛇似笑非笑,没有再去看命运之河映出的、属于他的记忆,只是抬眼望向前方所在的黄泉之国,继续地往前走。

他总是没有回头。

最初,虚无之海上还没有黄泉之国的存在。

从世界之外的虚无之海诞生,没有光亮的寂静之地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目光所及之处永远漆黑一片,分不清横竖左右和前前后后,自然没有回头的概念。

永恒的黑暗中,不需要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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