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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像我这样无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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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铅笔在油印纸上剐蹭的声音让人感到不自觉的烦躁,耳边叽叽喳喳,不时传来阵阵浪笑,鼻腔充斥着刺鼻的、混杂着烟草味跟劣质香水味的气味。

这里是职教中心。

门口不知何时靠着一个插着兜穿着裁缝改过紧身裤的漫不经心的家伙,目光瞥见人后朝这边叫了声:

“喂,方敏,外面有人找。”

“来了。”她抿了抿嘴,常年干活变得粗糙的手掌卷起练习册,不动声色地从那左一群右一群的小团体间穿过。

方敏垂着头快步穿过走廊时,能感觉到那些黏腻的目光像蛛网般缠绕在后颈。她攥紧练习册的指节发白,劣质纸张在掌纹间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常年帮母亲串珠子的右手食指侧边有道陈年刀疤,此刻正隐隐发烫——那是初三暑假在夜市帮工时被醉汉掀翻的烤肠签子划伤的。

拐角处突然传来刺鼻的甜腻香气,三个倚着窗台的女生同时转过头。中间扎着脏辫的那个叼着草莓味电子烟,蓝紫色烟雾从镶着水钻的牙套间溢出。

然而她们只是用好奇,亦或者是略带尴尬的目光看着她,主动让出位置后,为首的那个问得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带着讨巧,这让方敏有些许错位的感觉:

“你……又去办公室啊?”

“嗯。”

推开办公室掉漆的绿漆木门时,老式挂钟正指向四点十分。

王主任从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后抬起眼,镜片上浮着层氤氲水雾,压在报纸上的黄铜镇纸还沾着去年中秋联欢会留下的月饼渣。

“那个,小敏啊,月城二中要把校庆办成联谊会,我想着,你是从月城二中初中部升上来的,我们打算让你做学生代表过去……”

接下来的话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攥着纸的手发白,代表学校去月城二中参加联谊晚会……?

……这次、会见到她吗?

窗外忽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方敏无意识瞥见玻璃反光中自己的倒影:马尾辫因为太久没修剪而毛躁分叉,额角贴着块创可贴——是昨天在汽修实训课被飞溅的铁屑划伤的。

“一天天不学好,在学校里飙什么车?!”向着窗外啐了一口,顺势大发雷霆的王主任转过身就换了副柔和的面孔,依旧絮絮叨叨手舞足蹈地叮嘱着,“这次联谊要穿正装,记得……”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原因是王主任还请了高考班的班主任特地给她一个人补课。

走廊尽头的女厕传来此起彼伏的冲水声,方敏知道那是美妆班的女生在补妆。经过时还能听见里面隐秘的呜咽声,她皱紧眉头加快脚步,帆布鞋踩过地砖上干涸的口香糖残渣,那些粉红色胶质像极了去年平安夜被泼在储物柜上的草莓奶昔。

这样想着,她一时有些出神,紧接着就是身体传来的疼痛感。

“对、对不起!”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卡住。男生过长的刘海几乎要扫到方敏发顶,她看见对方嶙峋的腕骨正抵着自己食指那道陈年刀疤。

两个人都在不停道歉但就是没一个人抬起头,书页卷子掉了一地,她看到上面写着“吉野顺平”。

啊,另一个“幸运儿”。虽然不是高考班,但成绩在这里也依旧能跻身前列了。

当带着铁锈味的穿堂风掀开少年刘海时,方敏看见他左眼睑下凝固的瘀青,像是被人用蘸了蓝墨水的印章盖上去的。

她突然想起上周在汽修车间,自己蹲在漏油的摩托车旁,听见几个男生嬉笑着把扳手砸向工具箱:

“那家伙又在天台拍什么文艺片,真当自己是大导演啊?”

“你的……”吉野顺平突然出声,沾着水彩的手指捏着半块奶糖——是从她练习册里掉出来的。

“谢谢。”方敏喉头发紧,她一把抓过糖块,把练习册抱成盾牌状疾步离开。

……

“动摩擦因数小于零……整半天,这木板还得倒欠你几百焦耳能量?”

陈川讪笑着扣了扣脑袋,梗着脖子嘟囔了几句“这压轴题写法有五种”、“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云云,四周霎时扬起了一种快活的气息。

算了半小时同样得出一个负数的中原中也:……

他只知道如果做出这种答案的是他自己,那作为物理老师的魏尔伦当天晚上就会给他补课直到他能原地做出来为止。

果然人与人的悲欢不尽相同。

扣着头皮做题的大有人在。

这种快活持续到满面春风的班主任森鸥外拿着几张带着油墨余温的A4纸进教室那一刻:

“现在,我要跟诸位强调一个事情……”

FXXK!

月考成绩怎么出得这么快?

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第一节晚自习要下课的时候来?

……

可惜,心里再多抱怨也是无济于补。

“唉,说起这次月考,老师我也是非常之痛心,平均分才一百分啊!连隔壁班都比不过,是不是因为考完放假把你们的心也跟着放飞了呢?嗯?”你无法想象一个中年男人西子捧心是一副怎样的画面,但紧跟着的就是沉下来的语调,以及随之而来的机械性的鼓掌,“……但是,我还是相当的欣慰,年级最高分还是在我们班,让我们掌声鼓励——144分的兰舟同学!”

是啊,人家兰舟是班里年纪最小的,还长得好看,还那么活泼开朗,怎么所有好事都撞一个人身上去了?越鸣死盯着桌子,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把自己87分的答题卡盖在满是铅笔草稿印和自己用红笔改的的卷子下,所以说,江户川乱步为什么要控分呢?不不不,这种轻信的事难道不是你自己作死要去看的吗?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问题吧,现在居然连题也读不懂了……

平时考试一百出头也就算了,记分记排名的月考居然连三位数都上不了,距离下次考试还有整整一个月,还有什么脸面呢?这下只能到第二考场了……看啊,你又输啦。你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小时候喜欢的玩偶,长大了坚持的爱好,来自朋友的关心,健康的身体,学校里的排名,喜欢的人,你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哟。

闭嘴。

她皱起了眉头。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紧皱的眉头装作不经意地往前面那几张桌子上一瞟:

121,109,134……更气了!

讲台上的森鸥外还在输出,可谓是苦口婆心:

“……数学的重要性我就不需要再跟你们强调了,现在的社会,如果没有一个好学历支撑,以后怎么找工作呢?我还是希望你们既然已经返校了,就要学会收心,现在你们已经不是高一的学生了,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现在再不抓紧时间提升,最后受苦的还是你们自己啊!”

然后就像你和之前那个班主任一样,明明是名牌大学毕业生,结果沦落到这种地方教书,然后往后的人生一辈子看得到头么?噢,或许这个背景下森鸥外的还更惨烈些,因为他现在连老婆都没有。

越鸣撇了撇嘴,她想起自己那个竭力推销师范专业如何如何美好的老爸——他自己不也早就转行不当老师了吗?

无论怎样,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过上这种人生的。

被成绩打击到的人不在少数,别看现在长吁短叹的,下课后还是回归原样,毕竟考试太多了,这一次根本算不得什么,当然,要除开那种想得特别多的人。

眼看着台上的有越说越长的趋势,胆大的学生早在下面小声说开了。他们班的座位很特殊,大概就是以小组为单位,每两列前三个共六人一组,实际上还是单人座,这种安排的好处就是站在讲台上对下方任何一人的小动作都一览无余。

“这回完啦!”苏扬如是感叹道,“我妈肯定是早知道了,怪不得今早上没给我好脸色看。”

“我才是真的完了,估计这学期魏哥都不会正眼看我了,”陈川现在满脑子都是放松,“那你能不能顺便回去问问你妈下节音乐课还上吗?”

“一般他们只需要上课前打个电话,咱们的课就全黄了——不过你可以期待一下微机课。”

中原中也摇摇头:

“不正眼看你还算好的,我回去可是要被‘清算’的……”

一般的教师子女大多只会和自己的某个长辈接触,但中原中也不一样,他有两个及以上,而且还都教他们班。

“真是苦了你啊!兄弟!——那你知不知道兰哥什么时候再给咱们放回电影?”陈川霎时感觉自己身上的包袱轻了许多,图穷匕见嬉皮笑脸地问道。

中也无奈笑笑:

“现在这种情况,得下学期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虽然月城二中高层抱着掐尖的念头组建了现在这两个班级,但连娱乐活动都要小心翼翼,总归对这群青春期少年是束缚的。困在那小小的班级中从早到晚,就这样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六年,在六年后会格外的希望弥补过去的自己——甚至幻想一个青春。

就像现在的越鸣一样。

无法分辨的、仅仅套了个皮就匆忙上场,对现实起不到任何助力作用的妄想症,难道这就是她贫瘠想象力的报应吗?

现在,何物为真?

于是几乎整个人靠在凳子上的越鸣面无表情地用激扬顿挫的语调朗诵着明显不太正确的语录总结了下来:

“用应试教育的毒汁和望子成龙的父母拔苗助长浇灌出来的只能是各有千秋的病变株,然后再结出一堆小变态来,说不定还是不育的。”

因为担心别人没听见,她强调了两次。

可惜效果并不怎样,倒是坐在斜后方的太宰治“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成为叶公好龙的现实案例不出意外的让她成功露出了黑脸。

“……以上,最后一件事,同学们,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百年校庆,学校经过组织决定,跟全市所有高中一起举办一场联谊会,我们班作为年级领头有必要带头积极参与,就由越鸣同学全权负责,嗯?越鸣,你在听吗——”

“……我在。”

铁制的凳子在地板上剐蹭出尖利刺耳的声响,连带着全班的各类目光聚焦到这一点上,让她有种自己成了公园里呆了百八十年的观赏雕塑错觉,哦,或许更像是小爱同学,毕竟她家里那个AI监控叫了几声也会回答“我在”呢。

以及,就在刚刚,她已经借由印在物理五三边角的课外故事联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笑话——

一个穿越女,不知道穿到了何时何地,身边人说的话也听不懂,字也不认识,每天郁郁寡欢,直到有一天,她被带到烽火台,看到了面面相觑的诸侯,突然明白自己就是褒姒,所以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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