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驱车行驶在黎明的黑暗中，渐渐的，天边出现了一抹橙色，黑夜开始缓步退场。

清晨的雾气逐渐清晰，且慢慢地变得稀薄，当他们回到648局的大楼时，太阳刚刚破晓。

回到他们位于九楼的二号办公室，还是熟悉的陈列，有活力满满的猫咪，可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地不同，究其根本，还是心境变了。

尤其是两年都没回来的陆一宁，看到自己的办公桌还是维持着原样，心中感慨万分。

大家还没来得及整理心情，江靖进来简短地宣布了一下上面的决定。

对于能迅速地侦破两起重大恶劣案件，还抓到了戴维斯如此关键的一个人物，公安部给予了专案组高度赞扬，毫无疑问，是大功一件。但是对于后续如何处理戴维斯以及他提供的那些信息，上面表示还是需要审慎考虑的。

因此，他们亟需此案详细的报告，以便做出更加合理准确的判断。所以，专案组还是要辛苦一下，尽快出具案件报告，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江靖离开后，办公室里沉默了好一会，由翟玉文率先打破。

他走向饮水机，打开了加热的开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以尝试缓解疲劳。

在等待水烧开的过程中，翟玉文对李念青问到：“裴青和施澄怎么办？”

这个问题，李念青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决定好了：“省略。”

“可江队未必看不出来。”

李念青倚在自己办公室的木门上，轻声说：“放心，就算他看出来了，也不会问的。”

“明白。”翟玉文从饮水机上方的吊柜里拿出他的茶叶，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平日里两倍的量。

大家纷纷过去泡茶或是冲咖啡，狄和昶用手机帮大家点了外卖当做早饭，在等待早饭到来的这半个多小时里，全都瞪着眼睛坐在电脑前啪啪地写报告。

在自己的小办公室内，李念青的煎饼果子刚吃了一半，手机响了，是一通微信电话。

李念青迅速接通，刚把手机贴到耳边，那边就传来了周叙言疲惫但由兴奋的声音。

“喂？李念青，是你吗？我是周叙言啊！”

“嗯，是我，东西到手了是吗？”

瘫在驾驶座上的周叙言心有余悸地说：“保险箱里的东西都拿到手了，我保证搜刮的干干净净。我可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啊，心脏真是一直吊在嗓子眼儿里，我这算是私闯民宅不？”

李念青也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当然不算，是戴维斯允许你去的呀，辛苦辛苦！”

“应该的别客气！哎，我跟你说啊，这次真是让我开了眼了！”周叙言迫不及待地想跟他人分享他刚才的所见所闻和极其波折的心路历程，“你知道我在他家看见什么了吗？”

李念青还没说话呢，周叙言就直接无缝衔接：“他家墙上挂着的，全是他的裸体画像啊！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姿势，还有好多道具，他大爷的，超级色情啊！”

“呃，”这确实也出乎了李念青的预料，她眨眨眼，放下了举到嘴边的牛奶，“应该是素描吧？落款人的名字，是艾伯特教授吧？”

“我看了，是伊森，没错！这丫也心理变态吧！”

“你没动吧？”

“我拿那玩意儿干啥呀？”

“你这是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马上！我准备先回华盛顿，从那里回国。”周叙言说着就坐直了身体，发动了汽车，“想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过海关还是要小心，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的，起飞前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太好了，我到时候一定去机场接你。路上，一定注意安全。”李念青嘱咐到。

“请好儿吧您呐！”

放下电话，李念青向大伙宣布了这个消息，引起办公室内的一阵欢呼。

大家在高兴的同时，对于戴维斯在家里挂裸体画像的行为进行了简短的探讨，推出了好几个可能的原因。

不论大家都倾向于哪条结论，没有谁有想去向戴维斯本人求证的念头，还是先把手头上的工作赶完再说吧。

熬到下午三点时，办公室里飘的满是茶和咖啡的气味，混合上猫咪的味道，那种难闻真到了难以描述的程度，就算开窗也无济于事。

不过办公室里的人早已闻满鼻子，浑然不觉，从早上到下午，没有一个人能保持全程清醒，一个接一个的，像是倒伏的麦穗，根本撑不住沉重的脑袋，趴到了办公桌上，小憩片刻后又猛然惊醒，接着打字。

不过，已经可以看到曙光了。

下午四点半，李念青开始审查姚乐熙递来的最后一份报告，在确保大家的逻辑一致，且让裴青和施澄成功隐身后，签下了字，盖下了章。

报告被搬到了江靖的办公室，930故意杀人案和1001外籍医学教授被害案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李念青回到他们二号办公室，宣布可以休假的消息时，所有人都软成了一滩水，没人有力气欢呼了。

大家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苍白的脸色，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短期内，还是不见为好。

李念青是打车回家的，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她用手撑着眼皮，不敢让自己睡过去，当她终于看见了家门口时，心彻底地放了下来，看到站在门口正等待着自己的妈妈后，竟然生出些想哭的冲动。

李念青累极了，腿软脚软，头重脚轻，下车时不小心一个趔趄，还好乔沈思撑住了她，没让她跌到地上。

“哎呀，我家宝贝怎么累成这样儿了呀！”乔沈思心疼不已，环抱着李念青，眼泪已经溢到眼眶上了。

李念青的脑袋倚着妈妈那单薄的肩膀，却感到无比厚重，她轻声说：“妈，我想睡觉。”

“好，好，我们回家。”

这一觉，李念青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拉开窗帘，看到了漫天云霞，以为是早上，实际上已经是黄昏了。

看了手机上的时间，李念青才确认，自己竟睡了一天一夜啊。

好在，也没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放下了手机，李念青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直到肚子开始咕咕叫。

饥饿的感觉迫使她开始行动，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洗漱完，从衣柜里随手揪了件舒适的家居服套到了身上。

李念青快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半路遇上了妈妈。

乔沈思本想去看看自家姑娘有没有醒，结果正好碰了个正着。

“醒了。”乔沈思瞅着李念青还是觉得她一脸憔悴，根本没休息好，眼中全是无言的心疼，“饿了吧？饭快好了，要不吃点儿点心垫垫先？”

“嗯，饿。”李念青笑得甜甜的，贴着妈妈的胳膊，母女两个黏黏糊糊地并肩走到了餐厅。

餐厅里，爸爸，哥哥还有嫂子都在呢。

“嘿，李总这是在家赖了几天了呀？”李念青笑着对李格非说。

“好心赶回来看你，只有这待遇啊，伤心了。”李格非说着，给李念青扔过来一包零食。

“你是想问戴维斯的下落吧。”李念青一把接住零食，了然地说。

“你也没想瞒着我吧。”李格非一双桃花眼笑眯成了狐狸模样，“这次哥得谢谢你。”

李念青拆开包装，潇洒地挥挥手：“不客气，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叶娴的眼睛在这兄妹二人之间流转，不解地问：“陶佳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戴维斯人不见了，猜他是不是被抓走了。不会吧，艾伯特教授——真的是他？还有，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对于叶娴的第一个问题，李念青只能摇摇头，案件相关的内容她暂时不能透露太多，不过第二个问题嘛，在选择戴维斯落脚的安全屋时，李念青通过分析论证，排除了江靖提供的众多选项，把自己家的别墅贡献了出去，可没想着免费。

首先，西山别墅区安保力度本来就高，周边人员密度小，且非常安静，的确足够安全，是个优选地点。

其次，如果将来能把苷酯酰胺的国产化提上议程的话，那本就关注这件事的杜晓东教授的团队，以及为之引进而一直努力的李格非的公司，都能更快更简单地进入核心。

于公，李念青自认做到了尽职尽责，于私，李念青也不会把利益拱手让人，反正她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别墅的密码是她昨天早上找李格非要的，在电话里，她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了什么，但她相信，他们兄妹俩有这个默契。

清了清嗓子，李念青笑眯眯地贴到了叶娴身边：“嫂子，不是打哑谜，是给你的病人们谋福利呀！”

叶娴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苷酯酰胺？”

李念青朝叶娴抛了个媚眼，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你们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李景行刚才一直在认真地泡茶，这终于成了，一连倒出来五杯，“来，尝尝我这手艺，进步了没。”

乔沈思第一个赏脸，品完后给出的评价是：“一般。”

“怎么会，大家都说比之前强了啊。”李景行不信，自己端起来细品，“这不挺好的？”

“那种话你听听就算了，还真往心里去啊？”乔沈思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说，“要不你赶紧退下来吧，不用等老了，我看你现在已经糊涂了。”

“非非，听见了吗，你妈这不是第一次催了。”李景行把一杯茶推给儿子，“你到底怎么想的，给你爹一个准话呗。”

孩子们都围在了茶桌旁，品完后纷纷表示不想评价。

“再等等吧。”李格非不松口，“您就辛苦辛苦再撑两年，我可不想跟林诚一样。”

“可我想跟你林叔叔一样。”李景行挎着脸说。

“人生多憾事，世事两难全。”李格非淡然地说，“您怎么知道林叔叔的烦恼是什么。”

这时香喷喷的饭菜终于陆续端上来了，李景行无奈地说：“行行，都随了你妈，一个个的，能说会道的，我说不过，吃饭。”

“嫌我话多？”乔沈思斜眼看着自己的老公。

李景行笑呵呵地打着哈哈：“不敢，你说的都对。”

饭间，父母向李念青打听她近期的安排，听到姑娘说能在家休息一周，而且半个月内应该不会再接新案子，都很开心。

“但这期间，可能还会出门办些事情，不过应该不会再出差了。”

“宝贝，你真的想好了，王淮安？”乔沈思试探地问。

李念青已经塞了满嘴的饭，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示意。

李景行欣慰点点头：“他们家家风正，那孩子也很上进，好多年没见了，但我还记得那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小叶，你们两家——？”

叶娴正色道：“爸，您放心吧，我们两家关系不错。”

李景行这下放心了，端起一小盅白酒慢慢地饮着，可是乔沈思觉得不妥。

她知道夫妻两个都专注于事业的结果是什么，那就是必然要牺牲掉一大部分家庭生活，尤其是将来一旦有了孩子，矛盾不是一个接一个的，是一沓摞一沓的。

别看现在他们家其乐融融，在两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她和丈夫都严重缺席。亏了两个孩子都懂事明理，那也是用了很大的精力才弥补成如今的模样。

乔沈思语重心长地对李念青说：“宝贝，妈知道你不会放弃你的事业，淮安更是不可能，这注定你们留给家庭的时间太短了。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如果你们将来有了孩子，他也会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咽下满嘴的饭，李念青喝了几口水才说话：“事业我俩确实都不会放，我俩商量过了，要不我去他那，要不他来我这。孩子的事儿嘛，还没考虑。”

乔沈思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们不考虑？拿结婚当开玩笑啊？”

“那是以后的事儿，反正我不想错过他。”李念青坚定地说，“您和唐阿姨联系过吗，咱两家什么时候正式见个面？”

“看你俩的时间！”乔沈思深吸一口气，放弃了和年轻人进行理念上的碰撞，“我们四个老的见面干瞪眼啊，你们两个不得在场？”

李念青嘿嘿地笑：“哎呀，您和唐阿姨不是闺蜜嘛，见面还能没的聊嘛。”

乔沈思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这刚得来一个闺女，又得送走一个。”

叶娴眼眶红了，眨着眼不愿让眼泪溢出，桌下，李格非把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上，那里传来的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