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四十，”翟玉文答到，“刚才安保一队的队长到了，他的同事，尤其是被多次询问过的那几个意识到了我们对他有所怀疑，一直在跟蒋队强调不可能是他。这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这一激动就上头了。”
“已经拉扯了五分钟了呢。”戴宝小声叹息。
“走，去解决问题。”李念青带头往混乱处去，身后跟着648局的同伴们。
安保二队队长愤声吼到：“绝不会是老严，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了！”
安保三队队长脸都憋红了：“没错，我敢给他打包票，你们怀疑错人了！”
后面的保安们也跟着吆喝，尤其是来自安保一队的最真情实感，都是一副马上要提枪干仗的架势。
“就是啊！如果是严队，他不跑，回来干什么？”
“这道理你们警察都不懂吗？”
蒋均扯着嗓子大喊：“大家冷静啊！我们只是问话！例行询问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谁信啊！你们谁信？”二队长转身向后，挥舞着胳膊向身后的同事们呼吁支援。
“不信！我们不信！”
李念青踮了踮脚尖，根本看不到安保一队队长严鸣的身影，估计是被群情激奋的同事们给护在身后了。
眼见着蒋均和郭鹏他们快要维持不住平衡了，周围警戒的特警们在等着蒋均发号施令，随时准备冲上前镇压，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冲突立马就要升级了。
李念青从包里翻出笔记本，从后面撕下一页空白的纸交给了狄和昶，同时对他耳语了几句，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嗓门儿大，这工作就交给你了。”
狄和昶拍着胸脯保证到：“你就瞧好吧！”
深吸一口气，狄和昶用力大喊到：“既然你们都相信严队长，那就来我这儿签署这份信任声明！”
安保二队队长像是乐队指挥，做了一个收的姿势，身后的同事们同时噤声了。
二队长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挥舞着纸片的狄和昶，不解地问：“什么声明？”
李念青抽出一支笔，微笑着解释到：“信任声明，相当于一份担保书，既可以说明你们对严队长的信任，也可以证明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比起你们在这里费嗓子，以及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来这里签个字，更有力量。”
“好，签就签！”二队长毫不迟疑地一马当先，率领着众人，朝着李念青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了。
李念青把中性笔伸了过去，狄和昶也把白纸递了过去，被二队长狠狠拽走了，拔开笔帽就要往纸上签字，李念青不慌不忙地又开口了。
“当然了，如果事后证明严队长真的是无辜的，这对你们不会有任何影响，如果严队长有问题，那你们可就有麻烦了。”
二队长已经写完了他的姓氏，听到李念青的话，笔尖猛地停滞了，抬头瞪着李念青，粗声粗气地问到：“你什么意思，坑我们的？”
李念青摊手，非常无辜地说：“没有啊，签署信任声明的人在法律上通常不会因签署而对兄弟的犯罪行为承担法律责任。当然了，我不是在说严队长一定犯罪了。然而——”
二队长眉头紧皱：“有屁快放！”
“然而，如果签署的文件包含虚假陈述或存在故意隐瞒真相的叙述，可能会涉及法律责任。此外，如果有证据表明这份文件是为了故意妨碍执法而签署的，涉及的人可能会面临法律责任。”
李念青虽然说得慢悠悠的，可这话实在是太书面化了，不利于理解，故而李念青又贴心地解释了一遍。
“也就是说，请大家仔细考虑一下，在之前的询问中，你们是否已经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吗？否则事后再补救的话，你们这些签了字的，有可能因为说假话，或者故意隐瞒真相而被起诉。
还有，我们只是例行询问，而你们却为了兄弟情义阻碍我们的正常工作。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严队长真的与凶杀案有什么关联，那么你们现在的这些行为，将来，我们可以作为妨碍执法的证据去提交法院，然后你们会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李念青话音落后，酒店大厅一片寂静，静的甚至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能看的出来，保安们都陷入了思索，在回想昨天和今天上午，他们都说些了什么来着？不会真把什么不该说的抖搂出去了吧？
“好了，”李念青拍了拍手，唤回了沉思的保安们的思绪，“既然大家都冷静下来了，我就再多说两句。”
“你们大都曾是军人，在部队里挥洒过青春，为保家卫国的理想而努力奋斗，即使现在已经退伍，我知道，你们的心中依然有正义的火焰在燃烧。你们维护了国家的安全，而我们维护着社会的安稳，军警不分家，我相信，我们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对吗？”
二队长的双手垂下了，十分不好意思把纸和笔都还给了李念青：“是我们上头了，抱歉。”
“没关系，”李念青收下了纸笔，四处张望了一下，“那么请问，严队长人在哪里呢？”
人群中央靠后的地方，严鸣终于冒出了头。
他刚才一直被同事们护在中间，压在身下，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李念青这话说完后，他身边的同僚们才松了劲儿，让他有机会直起身子。
随手理了理被揉乱了的头发，严鸣从同事们给他让出的小道中走了出来，来到了李念青的面前。
严鸣是个各方面都不怎么出挑的人，长相普通，身高适中，身材偏瘦，混入人群的话属于很难被扫到的普通人。他那身衣服也是十分朴素，看得出来是洗过很多次，稍有些褪色了。泛起毛边的裤脚下是一双泛黄的运动鞋，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估计是从小网店或路边摊买的。
“你好，我是严鸣。”罗鸣面无表情地超李念青伸出手，他的袖子刚好被挽过手肘，露出那精瘦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有两道旧伤，可能是被刀子一类的锐器划伤的。
“你好，我是李念青，雷诺被杀案的负责人。”李念青浅浅和他握了下手，很快就松开了。
严鸣露出意外的神情，他没有想到凶杀案的负责人竟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看起来挺嫩的，可刚才那段话，是十分老道的。先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经典手法，但很有效。
“我们聊聊吧。”李念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托蒋均去与酒店交涉，得到了一个隔音效果极好的小型会议室的临时使用权，一大群人分别乘四部电梯上到小型会议室所在的二十七层，临到门口时，严鸣却突然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只想和你聊。”
李念青很是意外，指着自己向严鸣反问到：“我？”
严鸣点了头。
狄和昶一步上前，伸出胳膊挡在了李念青和严鸣之间，义正辞严地说：“不行，警方审讯嫌疑人时，侦查人员不可以少于两人！”
“好吧，那再加上你，一共两个。”严鸣很爽快地修改了条件。
狄和昶犹豫地看向李念青，后者抿着嘴唇，重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严鸣，思索片刻，才点了头。
走进会议室后，双方自动分坐两侧，隔着华丽的会议桌，前三分钟，相顾无言。
李念青双手交叉，胳膊搭在桌沿上，笑了笑，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应该很清楚，酒店的监控还处于瘫痪的状态，所以这次询问，我们用电脑进行录音和录像，你同意吗？”
狄和昶配合着敲了敲自己的电脑，严鸣扫了眼便点了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念青从手边的一沓资料里抽出了警方从酒店要来的与严鸣相关的资料，并己方从系统中查出的严鸣的个人信息，边看边问。
“姓名？”
“严鸣。”
“性别？”
“男。”
“籍贯？”
“江省兴安市沧平县成桥镇严西村。”
“学历？”
“高中。”
“职业？”
“清风酒店安保一队队长。”
“从高中毕业到成为保安队长，这期间的经历，请简要陈述一遍。”
严鸣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眼手表，抬头选择了反问：“我想这是警方询问，不是酒店招聘吧？”
李念青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但我们需要这些信息。”
“好吧。”严鸣耸了耸肩，“我高中毕业后就应召入伍，立过两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然后转了士官，退伍后就来到了清风酒店，干了三个月就升了队长，直到今天。”
李念青左手撑着脸，右手翻看着资料，淡淡地说：“你18岁入伍，29岁退伍，也就是说在军队里干了11年。一般情况下，像你这种士兵转士官的资历，在部队里的发展空间一般就是到上士为止，只要干满12年，就有转业安置的机会，可你没有。就差一年而已，若是更较真儿的话，是九个月零二十三天。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选择提前退伍呢？”
“家里有事，与你无关。”
李念青脸上毫无波澜，继续平淡地提问：“我们向酒店方咨询过，他们说能被提为队长的保安，至少在退伍前都要达到排长或连长一级，也就是军衔要达到中尉或上尉。而你，是以上士的军衔退伍的，比起你手下那些保安的资历，你也没强多少。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升职，成为保安队长呢？”
严鸣摊手：“那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不如去问主管啊，决定是他下的。”
李念青眉头丝毫未动，合上了资料，将之推到一旁，看着严鸣淡淡一笑：“失望吗？”
“什么？”对于李念青突然转移的话题，严鸣很是惊讶，而且他根本没理解李念青问的是什么，淡漠的一张脸终于多了些色彩。
“你的同事，本来是支持你的，在听我说完后，因怕担责不敢签字，说白了，还是不够信任啊。”
“哦，你说这个啊。”严鸣重回面无表情的状态，“没感觉，同事而已。”
“那如果把这些同事，换做你曾经的战友呢？”
严鸣一秒严肃，正襟危坐，盯着李念青，眼中散发着晦暗不明的意味，不过很快重新变得坚定，微皱的眉头重归平坦，用两个字回答了李念青的疑问。
“无聊。”
“嗯，是挺无聊的。本来也就是骗人的玩意儿，一张白纸而已，就算是签了，也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李念青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势示意狄和昶合上电脑，后者满脸疑惑，但还是很配合地照做了。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点儿有趣的了。”李念青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向严鸣投去审视的目光，“为了今天这次笔录，你准备得很充分，稿子也背得挺熟。就是不知道这篇稿子，是你自己写的，还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呢？”
比起严鸣，狄和昶才是坐不住的那个，他的眼睛在李念青和严鸣之间来回扫视，紧紧抿着嘴巴不敢打断二者的对峙，但心里又实在好奇，李念青到底是从哪看出了严鸣的破绽。
严鸣挑了下眉，看了眼手表，突然伸长胳膊舒展了下一直紧绷的身体，吓得狄和昶以为他要暴起进攻警察，虽然没什么底气，还是勇敢地护在李念青身前，发现是个误会后，才讪讪坐回原位，收获了李念青感谢的眼神。
“果然，没撑过五分钟。”严鸣彻底松弛下来了，软在舒服的椅子里，一脸惬意地说，“我输了。”
“输给谁了？”李念青问。
“帮我写稿子的人喽，”严鸣十分自然地答到，但没有丝毫输后的懊恼，“他和我打赌，说若是你没有在五分钟内发现我的破绽，他能帮我逃脱牢狱之灾。”
“他是谁？”狄和昶激动地站了起来，手伸到腰后迅速抽出了手铐，“你承认了？你就是凶手！”
“我不是。”严鸣把手伸向了狄和昶，“但我确实有罪，本来也没想逃脱。这次回来，就是认罪伏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