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狄和昶抱着电脑在埋头继续调查林家父子三人的情况，剩下的四人同时回头，只见1507号房的门口，一个睡眼惺忪的女子正靠在门边打呵欠，即使套着宽松的运动外套，那傲人的身材还是极为突出，一头棕色的大波浪随意地披散下来，把那张瓜子小脸衬地更加娇小了。

李念青挂起标准的职业微笑，走上前去和她握手寒暄：“是陶佳姐对吗，我是李念青，本次案件的负责人。”

陶佳的眼睛瞪大了，睡意被抛到了脑后，推了下脸上的金丝框眼镜，握住了李念青伸过来的手：“听说过你，叶娴的小姑子对吧？本来在美国时就应该能见上面的，没想到是在这里啊。”

“确实很意外。”李念青笑道，“关于霍尔和艾伯特教授的事儿，我们还有些问题要问，能进去谈吗？”

“好啊，但能不能只你一个人进来？”陶佳拢了拢自己临时套上的外套，对李念青眨了眨眼，用眼神向李念青传达了三个字，你懂的。

李念青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但我们也想和郭学福谈谈，昨天蒋队他们就没谈成，今天我们也遇到了闭门羹，该怎么让他冷静下来，陶佳姐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陶佳摊手表示无能为力：“你们也得理解理解他，跟着艾伯特教授将近四年，博士论文已经接近尾声，教授突然没了，这可不太好处理啊。”

李念青问：“那通常的解决方法都有什么呢？”

“和研究生院联系说明情况，或者向指导委员会寻求帮助，或者找其他导师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或者在我们神外领域的学术社区找熟人帮帮忙啥的，差不多就这些吧。”陶佳解释到，“我也已经在我的朋友圈帮他广发邮件，只是目前还没收到好消息。”

李念青思索片刻，认为事不宜迟，还是得速战速决，立刻决定牛不喝水那就强按头：“陶佳姐，郭学福他还是中国籍吗？”

“是啊。”

很好，那至少避免了外交方面的麻烦。想到这，李念青干脆地发布了指示：“好，乐熙你继续敲门，三分钟后若还进不去，就直接硬闯，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懂了。”姚乐熙立即执行了李念青的命令，一旁的蒋均和郭鹏以震惊的眼光看向李念青。

从昨日和杨培冬局长的那场会议来看，李念青虽年纪轻轻却处事老练，说话滴水不漏，和浸润官场多年的杨培冬数次交锋能不落下风甚至更胜一筹，他们一直以为李念青是一个稳重谨慎的人，结果今天却做出如此激进的举动，难道是因为限时破案的压力太大，所以导致手段愈发强硬了？

蒋均想劝李念青冷静，至少不要不择手段，万一留下什么把柄，那都是为将来埋下的祸患，结果刚张嘴还没吐出第一个字，就听见李念青先开口了。

“蒋队，多谢你为我考虑，请放心，我有数。”李念青从容地对蒋均和郭鹏说，“马上就到八点半了，如果你们担心会受这件事的影响的话，现在可以下楼去帮民警们进行疏散工作。大家被迫在酒店里多留了两天多了，怨气积攒了不少，根据杨局长的指示，想要离开还得经过严格的搜身检查，到时候怕是会有冲突出现。”

两人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表示楼下安排的人员已经足够，相信同事们能够处理好任何意外。

“好，既然这样的话——”李念青偏头看了眼陶佳房间的门框，发现那里有条防盗链，然后对两人说，“麻烦一个人去找前台拿一张备用房卡，一个人去找个钳子之类的东西，以免郭学福在里面挂上了锁。记得速战速决，进去后直接控制住他，万一他压力太大，被你们一吓跳了楼，或者拿刀自残什么的，那这可就不好挽回了。”

“有魄力。”陶佳对李念青竖起了大拇指，随后邀请李念青进了屋，并随手关上了门。

屋里较为凌乱，窗帘全都拉上了，外衣衬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几件洗过的内衣内裤挂在阳台阴干，桌上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些与医药科技相关的宣传单。

屋里两张床，陶佳一张用来躺，一张用来放杂物，她随手把床上的各种物品往旁边一划拉，给李念青收拾出了个能坐的位置：“坐吧，屋里太乱，我可不想让那些男警察看见。”

“完全理解。”李念青坐下后从包里重新取出了本子和笔，以及一个录音笔“我看过昨天你的询问笔录了，但我还想和你聊些别的，录音你不介意吧？”

陶佳把被子掀到一旁，盘腿坐在了李念青对面：“你随意，我都可以。”

“我看你是在国内读完研究生后出国的，艾伯特教授是你的博士生导师，你在博士毕业后也是直接加入了艾伯特教授的团队，今年上半年刚刚晋升到副主任医师，对吧？”

“对啊，我都跟了艾伯特教授六年多了，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陶佳感叹到。

“很遗憾，但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你对未来是怎么打算的？”

陶佳用胳膊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本来我就考虑回国发展，三四个月前吧，国内已经有医院要挖我了，我有好几个选择呢。而且艾伯特教授死亡的消息已经传回美国了，这两天我也收到了那边的几份工作邀约，没什么好发愁的。”

“你为什么要考虑回国发展呢？”

“我妈，她身体不太好，我想离她近点，好照顾她。”见李念青面露歉意，陶佳赶紧摆摆手，“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人老了，各种毛病就都出来了。我前两年也把她接到过美国疗养，她怎么都不习惯那边的生活。再加上她一直觉得我都三十啦，老大不小的了，一直单着还不成家，心里没着没落的，非得给我介绍个男朋友，都快成执念了，而且还不能接受洋女婿，难搞哦。”

“老一辈是比较保守，以他们的方式对我们好，我们还没法说什么。”李念青微笑着说，“我妈还好，可是我姥姥每次见面都催我赶紧找一个，让我标准别那么高，关键是人好就好。”

陶佳长叹一声：“可不是说嘛，人好，哪来几个好人呢？还是我体质问题，总是遇到渣男？出国前谈过两个，都是不欢而散，出国后我是一点儿谈恋爱的心思都没有，光吃瓜了，那些PDF看着都觉得够了，太离谱。我跟你讲，我周围真没看见几个善始善终的例子，单身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要是突然有那么一个人走进我的生活，你别说，我真觉得自己没法适应。”

“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一旦遇到了对的那个人，一切都很适应。”李念青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王淮安的脸，自己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我觉得相亲也没什么不好的，当然啦，仅以我自己的经验而言。”

陶佳笑得暧昧：“哎呦，这是找着了，正甜蜜呐！说实在的，看到叶娴的爱情后，很难不提高自己的标准啊，你哥哥我见过，他来美国找叶娴的时候见到的，真好啊。对了，他们不是明天就订婚了吗，你这边忙工作，还能回去吗？”

李念青遗憾地说：“去不了了，不过结婚的时候我决不能错过了。”

“本来这次研讨会结束后，我还要去京城参加她的订婚宴呢，这下好了，什么行程都要取消了。”陶佳一副无聊的口吻，“不过这两天难得的有足够的睡觉的时间，前段日子连轴转，真是累惨我了。”

“如果没出这件事儿，你们团队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呀？”

“艾伯特教授对我们中国的文化还是很感兴趣的，他听说我要去京城，他也想去游玩一番。他这趟出国开会，一路上行程都是我来对接安排的，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就订了十月二号去京城的机票，十月六号直接从京城就飞美国了，但现在，全都取消了。”陶佳耸耸肩，“霍尔死了，教授也死了，我们三个已经成为了你们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哪儿都去不了。而且教授的妻子不也正往这边赶嘛，我们得做好接待工作啊，还有一堆后事要处理，好头疼。但我想，我们大概率等待的是艾伯特夫人的雷霆之怒吧。”

“艾伯特教授的妻子脾气不好吗？”

陶佳想了想道：“比较强势吧，我和她没什么私交，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感觉她是那种说一不二，很有想法的人。你应该也知道吧，艾伯特夫人是个法医，听说也是业界里的大拿之一呢。”

李念青记下了几个关键信息：“那教授和他妻子之间的感情如何？他们有孩子吗？”

“我不是很清楚哎，我就和他们一起吃过几顿饭吧，表面上看挺客气的，还算融洽，我觉得他们感情应该不错吧。他们有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大吧，没有学医，去搞金融了好像。”

李念青写下了“表面夫妻”四个字，继续问到：“艾伯特教授与戴维斯和郭学福之间的关系，你能评价一下吗？”

“哦，说到这儿，可有的聊了。”陶佳振奋了精神，端正了坐姿，“我感觉啊，教授对戴维斯特别纵容，对郭学福就很严格了。比如说当他们犯同一个错误的时候，虽然教授都会批评，但批评的语气和用词完全不一样，对戴维斯就是比较温柔的提醒，对郭学福就很公事公办吧，不太留情面。本来郭学福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比较差，这几年能把博士读到最后，也是付出了很多啊，谁知道今天成了这个样子，唉。”

偏好明显，这也难怪，毕竟戴维斯从本科期间就被艾伯特教授给看上了，一个是跟了十三年的得意门生，一个是跟了四年的外籍留子，亲疏远近很容易区分，尤其是放在一起比较的时候，更容易看出来。

“那你呢？”

“我嘛，中不溜吧，没戴维斯那么亲，比郭学福舒服些，反正在学术领域，教授没有对谁有明显的偏袒，研究资金什么的都给的差不多，而且我们三个关注的研究领域不一样，没什么冲突。在国外待这么多年，脸皮早就练厚了，放平心态，没多少事情是需要往心里去的，反正我感觉自己过得还是挺舒坦的。”

“确实，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有助于生活愉快。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反过来，你认为戴维斯和郭学福对艾伯特教授是怎么个看法？”

“你别说，你真别说，反了，全都反了。”陶佳一脸八卦地对李念青说，“教授对戴维斯亲切，可戴维斯对教授很客气，有点疏远的意思在。教授对郭学福一般，可郭学福对教授很崇拜，也许是因为对教授有所求吧，他最近不是在写博士论文嘛，听说被教授打回来好几次了。”

“嗯，我听说戴维斯最近需要教授的推荐信来升职呢，成功的可能性大吗？”李念青试探地问。

陶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没问题了，不论是我们大学还是研究院，艾伯特教授的话语权都很重的，他推荐的人百分之七十都能过，更别提要推荐的是戴维斯了！他的推荐信教授肯定二话不说就给他写了，而且写得绝对华丽！”

李念青内心腹诽，可据戴维斯所说，这封推荐信他跟艾伯特教授要了好几次，都还没拿到手呢，这之中的缘由可就有的琢磨了。

手机嗡嗡作响，原来是李念青提前定好的八点半的闹铃响了，该和队友们集合了。

关上后，她调出了自己微信的二维码：“多谢陶佳姐能告诉我这些，很有收获。我们能加个微信吗，以后如有需要，可能还会与你联系。”

“没问题啊。”陶佳痛快地扫了二维码，向李念青发出了好友申请。

李念青点击了通过，然后起身与陶佳告别：“希望你工作顺利，我相信，在我兄嫂的婚礼上我们还能再次见面。”

“你也是呀，尽快破案吧，我真的很想知道凶手是谁。”

“我会的。”李念青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