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说响就响。
一个时髦的女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来了，同学们的目光也都收了回去。
包括这个挑事的人。
她没来得及换座位，还在四人前面坐着。
沈长今绷着脸，在书包里找了本书，明明上着数论课，却拿出了一本高等数学。
翻开一页，沉默地看着。
吴念比她更甚，整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直接跟桌子上趴着。
都闷闷不乐。
“喂，”吴念压着嗓子沉声，“你给我听好了啊，不是她说的那样，以后不要跟这个人来往。”
沈长今闷闷嗯了声。
吴念逐渐察觉到，沈长今似乎是在生气。
“我刚刚还以为，你是说真的。”
沈长今：“？”
“你真不知道她叫啥？”
沈长今沉眼，“别说这了。关于谢晴微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也不知道太多其实，”吴念小声说，“是我家人，我妈很喜欢听戏，我就也听得多，我虽然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但我一直都相信，谢姐姐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什么时候脱离的师门？”
吴念说，“挺久的了，是她高考那一年冬天来着，发了条微博，顺便把账号也给注销了。”
——
过了一天，周四。
中午下课，沈长今她们没去食堂吃饭，有一节选修课要结课，有一些资料需要打印出来，几人约定好了，两人去打饭，两人去打印店排队。
大中午，打印店很多人，路经这里，沈长今和吴念揽下了这个任务，从下课的人流里出来。
打印的地方在大学生服务中心的二楼，人从门口排到了门外，还在往外延伸，从楼梯间往下。两人到的时候，堪堪排在楼梯中间的拐角处。
她俩没有任何怨言地排队。
吴念还在说，“中国的大学生果然都长了一个脑子。”
沈长今没有接话。
她手里把玩着手机，逮着墙就靠，靠上了就开始在微博里找关于谢晴微的事，考古她。
只是，搜索这个名字，什么也找不出来。
搜索小青梅剧团，倒是出来不少信息。却都是今年团里各演员的活动和排班，同样和谢晴微没有关系。
看来不仅是注销微博，连小青梅的官博，都已经将这个人完全剔除出去了。
沈长今不死心，退出去，在想还有什么能搜的。
“她有师父吧？她师父叫什么？”
“谁？”吴念傻傻的，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当然有啊，陆曼云，你搜这三个字，有百度百科。”
沈长今点头。
没走别的地方，就在微博上搜。
搜出来，没有出现微博用户，倒是不少这三个字的词条。
她一条一条挨着往下看。
排着队的都是来打印的，所有人自觉靠右，左边让出另外一条下楼的路。
前面的大部分都是男生，不少人下来的时候，都抱了一卷大纸，看上去不止A3，一看就是建筑院的。
这就难怪能排这么长的队。
吴念见沈长今看的认真，索性也拿出了手机，刚解开锁，迎面下来三个拿着胶装打印本的男生。
吴念一下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男一：“注意着点报名时间，别错过了。”
男二：“嗯。”
男三：“哎，这次这个打印的女生没见过啊，哪个学院的？”
男一：“新来的吧，二级很熟，刚刚顺手给我们把第一页的页眉给删了。”
男三：“？啊？我删了啊？怎么还有？”
男二：“发错了吧你，检查检查。”
男三：“咳，都打出来了，这有啥，改明我找她问个微信，这得给咱省了四十块钱吧？”
男一：“得了吧，你他妈就见人长好看，你得空多瞅瞅自己。”
……
之后的再听不见。
吴念顿时觉得手机不好玩了。
建筑院的人走完了后，前进的速度变得很快，没一会，已经上到了二楼平地上，到了打印店门口。
吴念踮着脚，费力的透过前面的人往里看，想看看这个新来的人长什么样。
“哎，今儿，今儿，你快往里看看！看是不是我认错了。”
沈长今百忙之中抬起头，以她的高度，轻而易举看到了打印店里一排四个女生的上半张脸。
即便电脑挡住了一半，她还是轻易地看出了端倪。
此时，在最角落，胶装机旁边的，穿红卫衣的短发女生。
那不是谢晴微是谁？
……
她怎么来这了？？
沈长今这个诧异的反应，变相给了吴念答案，这一瞬间，她整个人从耳朵根红到脖子后，激动地握紧拳头直跳脚。
谢晴微兴许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
没有回视，她反而找了个口罩来戴好，接着目不斜视的工作。
队列地速度变得很快。
不一会，轮到沈长今和吴念了。
就一眨眼的功夫，沈长今走了下神，低头看，已经没了吴念的影子。
她就说不跟她一起出门，老是走散。
就剩她一个人了。
到跟前，沈长今打开扣扣扫码，然后将四个文件发过去。
尽量不那么生硬地说，“第七页彩印，剩下全部正反打印。”
人飞快答，“好，扫码吧，二十。”
？
沈长今抬头。
看都不看就二十？
然后就看见，四个文件已经全部打开，打印按钮按的飞起，没一会就完事了，一起关掉。
沈长今愣着，谢晴微这个手速，可不像个专精于戏曲的人。
抬眼这么一看，就和谢晴微对上了眼。
谢晴微微微一笑，“下午什么时候下课？”
沈长今说，“今明两天，下午没课。”
“这么好啊。”谢晴微笑，“我六点下班，等我一起吃饭呀。”
“你为什么要来这上班？”
“下了班再说，外面好多人呢。”
“……”
沈长今沉下眼，没说什么。
谢晴微告诉她，“三号机子拿。”
沈长今点点头，“谢谢。”
四个人加起来，也有小小一本了。
沈长今去拿出来，走出打印店。
吴念正在隔壁的眼镜店里猫着腰偷看，见沈长今出来抓紧跟上。
仰头，兴致勃勃，“走吧！”
沈长今将文件装进包里。
脸色还是不是很好看。
“你怎么跑了？不是很想见她吗？”
吴念唇线放平，“你就没看见人家不想被人认出来？”
沈长今不由得点头赞扬。
这一下午全宿舍人都在补觉。
可沈长今躺在床上，半分睡意都没有。
她眉心始终放不平，不知道谢晴微到底在想什么。
别人毕了业都着急找工作，她为什么要来打印店打工？
沈长今很不愿意相信她是为了自己。
在床上躺着，越来越烦。
干脆下床。
没拿包，就拿了个手机，她换了运动鞋出门。
直奔服务中心。
这时候约莫四点，人已经很少了。
沈长今一人大跨步在路上走，没关注到路上的人很少，也没关注到此刻阴沉下来的天空。
她只顾着要找谢晴微了。
与此同时，谢晴微在打印店坐着，也是有点百无聊赖。
这会没有人，正清闲。
“晴微姐，变天了，要不你先走吧，这会估计人不会很多了。”
谢晴微没推脱，站起来收拾东西，穿上外套，今天还是那一件黑色的风衣，“好，我不走远，人多就呼我。”
“好嘞。”
于是乎，两人一进一出，在服务中心大楼外撞上。
两人的余光里都看到了对方，所以没有错过，视线挤到了一起。
谢晴微惊喜地睁大眼，“长今？你怎么这会就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沈长今劲劲的回答，“你怎么这会就下班了？”
“哈哈哈，你们学校的小妹妹都很善解人意。”谢晴微走上前，想挽着沈长今的手走。
可沈长今一侧身侧开，风衣随着动作被风鼓起了一片，风将她抱了个满怀，谢晴微却连个衣角都没碰到。
可她只是笑容淡了淡，语气还是平和的，“既然这样，带我逛逛你们校园？”
——
秋风凉爽，两个风衣女孩并肩着走在校园的路上。
此时人烟寂寥，黑云压城，抬头看，极具压迫感。
但两人都没有找地方停下的意思。
这样的恶劣天气，她们仿佛都享受其中。
“以前干过打印店吗？”
嗯，怎么说，这是沈长今想了半下午，想出来第一个要问的问题。
谢晴微多看了她几眼，点头，“暑假的时候，在京南政务中心实习过。”
“政务中心？”
“嗯。”谢晴微解释说，“就是一个便民的平台，里面什么都有，社保医保交警公安工商水电燃气都可以在那里交，连民政局也在。”
也就是在那里，谢晴微结交到了公安部的同事，后来也是通过她，才得到了沈长今还活着的消息。
“哦。”
谢晴微笑了笑，“你对这感兴趣吗？”
沈长今面不改色的扯谎，“有点。”
“你是学数媒的，以后如果想要稳定，可以考融媒体呀。”
沈长今：“嗯。”
所以她是想要稳定？才放弃戏曲的吗？
谢晴微又说，“不过你现在还小，确实不太用得着考虑这些。”
“那我现在应该考虑什么？”
沈长今突然望向她问。
难得一问，谢晴微认真想了想，“考虑……以后想做哪一行？我觉得想这个最重要，现在很多人的想法都是，我这个专业以后出来能干什么，可我始终认为，人不能被专业给束缚住，对吧？毕竟当初选专业的时候，也不是谁都明晰自己的方向的。”
“哦——”
沈长今点头，表情变得意味深长，“所以你的方向是打工？”
谢晴微一滞，无奈笑，“这是在说你，怎么扯上我了。”
“也是哈。”沈长今揣兜，看向天空，“行行出状元，我不该搞职业歧视。”
……
走着走着，谢晴微突然顿住脚。
天空轰隆隆，响了一声雷。这大概率是今年南海最后一场雷阵雨。
二人都没被吓到。
站在风里，眯着眼睛，她们的视线同时去追那个一闪而过的雷。
谢晴微先回过神来，“沈长今。”
“说。”
“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