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为何不语?”安兴帝问道。
皇后娘娘跪在地上,闻言叩首,道:“陛下,请您放臣妾出宫!”
安兴帝皱起眉,袖下握了拳,怒道:“你既要出宫,就连一个理由,一个真正的的理由!你都没有吗?”
皇后娘娘直起身,抿着唇。
安兴帝转过身来,看着她,指着她,道:“可以,你可以不告诉朕你的理由,你可以瞒着一辈子不告诉,至于出宫,你不必再想!你是皇后,一国之母,无理取闹荒唐至极!此事毫无商量的余地!”
说罢,他挥了挥袖,也不等皇后娘娘反应,便直接大步走到门边,打开门,抬脚离开。
皇后娘娘闭上眼。
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偏偏还要抱着一点希冀来试试,最后头破血流。
“皇上!皇上!”
门口传来李公公尖锐且急匆匆的声音。
“咳咳咳…”安兴帝被李公公扶着,一只手捂着嘴,嘴里不断咳出血,都浸染了衣襟,血腥味在空中弥漫着,安兴帝的唇已没了血色,他慢慢的闭上眼,失了意识。
“太医!快叫太医!”
东宫内。
温清泽被带到了一处地方,他左右看了看,惊觉发现这居然是之前喜宴他所待的小亭!
“久闻温公子文采斐然之雅名,不知今日本王可有幸一见?”
柳辞坤坐在小亭里,手中摇着扇,笑着看过来。
温清泽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身上立刻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讪笑着,行礼:“文采斐然不可当,不过是学了些诗罢了。”
“温公子,请坐。”柳辞坤朝对面摊手。
温清泽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柳辞坤收起扇子,笑着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了温清泽的面前。
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温清泽垂眸看了眼,袖子的手紧了紧。
“今日景色不错,温公子来一首如何?”柳辞坤戏谑的看着他。
温清泽指尖颤了颤,他朝四周看了看,脑中杂乱,空白一片。
“怎么?温公子作不出来吗?看来这才子之名,可谓浪得虚名啊~”
柳辞坤展开折扇,放在胸前若有似无的扇着。
“清风城外当轩竹,晚夜望舒照梧桐,映心泉,槐序六月,闻尽蝉鸣。”
片刻,温清泽方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
柳辞坤仰天郎声大笑几声,又看向温清泽,慢慢鼓起掌来。
他停下动作,朝一边挥了挥手,身后侍卫走了过来,他笑着,拿过侍卫手中的一沓纸。
纸张翻动,簌簌作响。
右眼皮跳了跳。
温清泽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柳辞坤忽然停下动作,眯起眼,说道:“温公子,你如此糊弄本王,是真怕本王发现不了吗?”
温清泽瞳孔骤缩。
柳辞坤看着他如此反应,心里满意的不得了。
他放下手中那沓纸,将最上面那张拿起,放在了温清泽面前。
温清泽袖中手立马握成拳头。
纸上赫然。
“清风城外当轩竹,晚夜望舒照梧桐,映心泉,槐序六月,闻尽蝉鸣。古普书院 诗词大会温清泽。”
“陛下这是一时怒气上头所致,微臣给他扎了几针,过会就醒了。”徐太医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皇后娘娘笑道:“多谢。”
徐太医站起身,领着医箱,嘱咐道:“陛下不可再次动怒,下一次,微臣不敢保证。”
皇后娘娘:“好。”
徐太医轻轻叹了口气,拎着医箱离开。
皇后娘娘招走了所有婢女,待人走尽,她在床侧坐下来,望着帝王的紧闭的双眼,她伸出手,抚开帝王额前碎发。
“也不知你我谁先离,臣妾此生…”她苦笑一声,“虽得知己却只可追往昔,亲朋冷淡难以摆脱,想得之物从未得兮,至于情爱…”
她抬手,抚上安兴帝的脸颊。
“陛下,你当真觉得臣妾没有吗?”
她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却看不出丝毫欢喜,相反,尽是凉薄。
“或许吧,臣妾不知如何爱人,更不知自己可曾动过那种情感。”
皇后娘娘笑着看着睡着的安兴帝,眼眸似水,温柔至极。
“陛下,您得天独厚,该享极乐,因果轮回,不生不灭,不该先臣妾一步。”
“臣妾…不过是那腐烂泥里的残花,死后也只配入那阿鼻…怎能死在宫中,反倒是脏了皇家的门楣。”
“棋子已落,等君入瓮。”
一个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温志瑜的唇角勾起笑来。
王珞樰站在他的身侧,揉着他的肩膀,道:“老爷,下一子,打算如何走?”
温志瑜又捻起一颗黑子,他看了看,忽然瞥到棋盘最角落的那颗子。
他皱起眉,语中有些惋惜:“若他死了,那该用那步棋的,可惜了…”
王珞樰:“若不然,妾派人去杀了他?”
“唉,不必。”温志瑜摆手。
“那该如何?”
温志瑜笑了一声,道:“下棋,得变通。”
他将那颗黑子又放了回来,将棋盘最角落的那颗棋子移了位置。
温志瑜:“记得不错的话,还有一年,尘峰就可以离开他了。”
王珞樰:“是。”
温志瑜:“提早日子。”
王珞樰立马会意,却还是问了:“为……”
温志瑜打断她,起身:“就这么定了,别问了。”
王珞樰:“是。”
温志瑜走到门口,忽而又转身。
温志瑜:“柳昭玥还没找到吗?”
王珞樰:“没有。”
温志瑜皱起眉:“加强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王珞樰:“妾明白。”
“温公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辞坤笑着看着对面木然看着宣纸的温清泽,虽笑,却莫名的让人发憷。
起码对温清泽而言如此。
冷汗冒了满额头,温清泽强咽了口水,看向柳辞坤,强装镇定:“殿下,此诗是微臣所写……”
柳辞坤打断他:“本王知道。”
他脸上带着笑,拿过那张宣纸,放在那一沓纸的上面。
他又从那沓纸中抽出一张来,放在了温清泽的面前。
“蝉鸣声声惊月华,城内梧桐城外竹,泉水汩汩迎槐序,一盏清风敬往后。王木钧”
温清泽皱起眉。
城门口,即墨瑾舟坐在马上,刚打算策马,眼皮却跳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向城门上的陵竹二字。
目光下移,透过大开的城门,注视着了城内所能见到的人海,有了那么一刻恍惚。
“看什么?”李长青骑着马悠悠走到了他身侧,拍了一下他的肩。
即墨瑾舟这才回神,他收回目光,转回头,拉了拉缰绳,朝前走。
“无事。”
李长青摇了摇头,也看了最后一眼城门,握着缰绳的手力道大了些,调转了马头。
“温公子,你用以往的诗来糊弄本王,本王暂且不究,可你在诗词大会所写的诗,当真是你自己写出来的吗?”柳辞坤笑的不怀好意。
温清泽行礼,语气坚定:“是微臣所写。”
柳辞坤:“可这是翰林院整理出来的,王木钧乃是前朝诗人,你的意思是,他抄你?还是你想说,是翰林院整理有误?温公子,本王虽是储君,可将来毕竟要承袭帝位,你可知欺君大罪,是什么下场?”
温清泽坚持道:“微臣并未欺君,此诗却为微臣所写,其他的微臣一概不知。”
柳辞坤:“你的意思是,翰林院整理有误,使本王无缘无故的,冤枉了你?”
温清泽连忙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柳辞坤:“那是什么意思?”
温清泽:“微臣…”
他忽然顿住了。
此刻,他根本没有理由来证明,再说下去只会让人觉得是他心虚,令人更为猜忌。
前人所做之事,后人若做其相似,必为效仿,亘古千年,向来如此。
若有人伪造,前人已逝,无以为证,概不可追,世人信史书,哪怕是捏造事实的史书,哪怕是史书的一面之词,他们深信不疑,因为这是前人所留下的,后人没有见过前人,自然会信任前人所留下的一切。
不对,不对劲。
王木钧……
温清泽皱着眉,瞳孔骤缩。
莫非这是之前文其修让他送到东宫的那一沓纸!
温清泽抬头对上柳辞坤的眼眸。
霎那间,他瞳孔骤缩,因为他看见了柳辞坤眼中的幸灾乐祸,瞬间豁然开朗。
这本来就是柳辞坤的计谋!
柳辞坤站起身,笑道:“哈哈哈哈,文翰林所整理的东西会有误?温公子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可貌相,端着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竟做出如此之事,还要污蔑于他人,所谓才子之名,都是这么得来的吗?背此名号这么久,温公子,你没有过心虚吗?”
温清泽袖中攥起拳。
文其修虽二十七岁,但说起来也是一位传奇天纵奇才,十七岁入仕,至今十年,若非自我强烈拒绝,早就是翰林学士,而他在翰林院,自是一等一的,只要提起翰林院,人们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文其修,这位小小翰林。
所以人们心里早已经对文其修产生了一种永远不会失误的形象,包括帝王。
柳辞坤就是因为这一点,还当真没安什么好心。。
文其修所整理出来的东西,换谁,谁都不会觉得有差池,包括那位。
柳辞坤嘴角挑起一抹笑。
“来人。”他大喊一声。
两个侍卫走了进来,将温清泽押着单膝跪了下来。
柳辞坤走近,合上扇子,俯身,扇骨挑起了温清泽的下巴。
二人对视。
柳辞坤招来身后一人,低语几句,那人走后,柳辞坤挺直身,摇着扇子。
柳辞坤:“既然温公子如此虚名,本王也不必你来作什么诗了,请回翰林院吧。”
“是。”
请回?
温清泽心中冷笑一声。
还真是请回。
纵使他再傻,也看出,柳辞坤这次,此举,是要叫他名裂。
刚刚被柳辞坤招去低语的那人径直出了庭院,四周看了一遍,往那最偏僻的庭院走。
推开庭院大门。
只见庭院内寸草不生,又不是阳光能照射的地方,莫名有些阴森,一个婢女也没有,看着不像人住的地方,毫无生机。
那人走了进去,敲了敲门。
“何人?”里面的声音不大,但庭院过于安静,所以还是听清了。
“时候到了。”那人道。
许久,那声音才搁着一个门幽幽传出。
“………我明白了。”
得到应答,那人又转身出了庭院。
屋内。
榻上,妇人睁开眼,她散着头发,身上穿着一件红色华服,她缓缓爬起身,坐在榻边,理了理衣服,从榻边走到梳妆台前。
“还是来了。”
“温清泽。”
她笑了笑,低语自喃,笑的有些疯癫。
“温志瑜。”
她拿起桌上的唇脂,放在唇边抿了抿,唇变得艳红,然后拿起一根金簪,将散乱的头发绕了起来。
“洛玥。”
“王珞樰。”
“哈哈哈哈哈……”
“这会是我的死期,但我后面的人是你,是温志瑜,是你们温家。”
“你们都得陪着我…都得陪着!”
她放下手,站起身,勾着唇角,笑的阴冷癫狂,走到门边,一把推开。
“吱呀。”
妇人站在门边,笑的疯癫。
她不是旁人。
她是……
柳昭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