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粂野匡近也曾花了很多时间才让那个温馨的家不会成为困扰他的噩梦。每一处拐角都能看到嬉闹的身影,切菜时能听到央求着偷吃一口的声音,取出的碗筷永远都会多拿一副。那些温柔的回忆在亲人逝去后全都变成了对生者的惩罚,似乎在拷问着他们过去为何总是奢侈地浪费着相处的时间。
【在你准备好回去之前,都可以住在我家。】
他们同样挣扎在遗忘与铭记的浪潮之中,心中的柔软就如同被浪花拍打的海沙,潮湿了一次又一次。粂野匡近是否完全脱离了那片海岸?假如他的弟弟还活着,大概......
不破虽然借住在粂野匡近家,但他们两人的等级都比较高,平时都有照顾后辈的任务,因此两人也很少共同出任务的时候。
粂野匡近是个温柔又善于关爱他人的人,但也有属于他的执着。
既然将不破划入关爱对象的范围内,他又极能理解不破失去亲人之后的痛楚,因此他觉得不能让这个弟弟被那些回忆困在过去。
【明天,我陪你去青竹居看看吧。】
正吃着晚饭,粂野匡近突然说道。
【诶?明天?】
不破的筷子停在半道,进退不能。粂野匡近在不破心中已经变成了说到做到的人,他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更改。比如粂野匡近突然决定明天和不破一起去青竹居看看。
虽然藤田先生时常会去那里打扫,但长时间无人居住难免会生出一丝荒芜之感。
【快进去看看吧!】
粂野匡近推了推他的后背,将不破推入了院中。宛如坠入深海,不破瞬间被涌来的回忆浪潮吞噬了进去。脚边的藤筐内多了几袋肥料,只有最顶上的一袋开了口,还剩半袋多。右手边是光秃秃的木桩,其中一个还有不破训练时跟自己怄气砍上去的刀口(当然,他没有真的使劲,只是在木桩上留下了一道两指深的刀痕)。
再往前走两步,他看见了两处凸起的小土包,还有几盆仙人掌。
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步,他想不清楚,那不明不白的痛苦从何而来。五个月的时间,那些断掉的肋骨早已长好,行动坐卧间并无不适。他自认为早已接受矢吹真羽人离世的事实,但为何事到如今他依旧为此心痛不已?
他早已忘记他究竟花费了多久才从槿和绿的离开中走出。走在他的身侧倾听他分享的人换了,留在家中等他回家的人也变了。当他逐渐能够将恍惚的幻影从偶然路过的相似身影上分离时,命运的重锤又将他砸回了地底。
他定了定神,走进屋内。入门第一间是厨房,灶台上的糖醋盐罐都被收拾一空,只剩挂着干辣椒的绳索还留在墙角。这里不常生火,因此灶台没有特别被烟熏火燎过的痕迹。
幽长的走廊昏暗依旧,不破没有点灯,曾经改造青竹居、加装电线与点灯的计划也搁置许久。再往前走两间,便是矢吹真羽人夏季爱住的房间。
绘着水墨青竹的隔扇被拉开,里面被人悉心罩上了防尘布。灰蒙蒙的薄布下是一团红色或绿色的团球,桌上摆放着几根织针。不管是冬季居住的地方还是夏季的屋子,矢吹真羽人屋中总能找出几团毛线球,又或者几条没收尾的织物。
隔壁是专门腾出的一间空屋,专门存放矢吹真羽人养病后日益增多的毛线工艺品。屋角立着鎹鸦们休憩的木杆,无量从不破肩膀处飞下,在横杆的左侧站定停留了一会儿。这屋同样被人细心罩上了灰布防尘,不破只是拉开障子门看了一眼,就合门离开了。
这趟旅程在唯一一间没有被防尘布完全遮盖的房间结束了。
不破踏进屋内,来到了一高、一矮两个刀架前。矮的那层空空如也,不过不破感受着腰间沉甸甸的重量,轻松一笑。胸口那团堵塞的苦痛此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全部发泄了出去。不破取出手帕,替高架子上黑色刀拵的打刀拂去了灰尘。
似乎是听见了那声微不可查的轻笑,靠在门边的粂野匡近抱臂说道:【如何?以后通上电,你再收个继子,这里就又能热闹起来了!】
【粂野君,你想得也太远了......】
【叫我匡近吧。】粂野匡近从未怀疑过不破能够成为柱这一事情。既已置于死地,当破而后生。
不破张了张嘴,最后败给了那人真挚的眼神,喊了他的名字:【匡近。】
【好诶!那就这么定了,】粂野匡近拍拍手,高呼道,【晚上我们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吧!对了,我去问问藤田先生有没有空!】
又来!?
最后那晚碰巧藤田先生有空,他又叫来了几位常常辅助矢吹真羽人出任务的隐和普通队员,大家热热闹闹地在拉开了几面障子门腾出的大房间中吃了一顿牛肉火锅。
那日他们在青竹居待到了深夜,访客逐一告别,藤田先生主动将晚餐留下的垃圾带走。不破见天色已晚,于是和粂野匡近将他原本的房间收拾出来,从橱柜里找出来两套被褥。
【好重的潮味,】不破嫌弃道,【其实不盖被子也没什么事,毕竟是夏天。】
粂野匡近在讲究一晚和将就一晚之间犹豫了一瞬,发现这两个答案都不是那么妥当,长叹了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
临睡前看到不破出门的身影,粂野匡近想了两秒,最终决定闭眼睡觉。
不破坐在了那夜矢吹真羽人抱着老去的二轮丸坐着的缘侧。
同样的夜色披在愈发相似的背影身上,坠落的星星怀恋着往日旧影。从今往后,他会代替那个人,继续完成昔人未遂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