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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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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城门前。

雨灾山洪过后的第三个月末,两阁派出的队伍终于到来。

两名红袍差官远远就掀开窗帘,引领翘首看向城门。

夏城门外衣冠云集,簇拥着道锦衣鹤影。

赈灾队伍原是由太子带队,总揽东岭赈灾诸事。随队有两阁阁首亲自任命的两名差官,女名农迩,男名熊云柯,主司监察。另有各部各级职官若干,各司其职。

然而靠近熇州界时,队伍突遭意外,太子下落不明。

为免耽误救灾,两差官把此事上报两阁,只留小队侍卫寻找太子,其余众人整顿过后继续前行。

此后始终没有太子音讯,二人为此惶惶不安,食不下咽。

直到昨日,探路信差来报,道是太子已经平安抵达夏城。二人惊喜交加,半信半疑,彻夜难眠,今晨不等天亮就下令出发。

此刻,距离城门尚有百丈,但二人遥遥望去,几乎可以断定——那道身影就是太子。

二人喜极而泣,连忙叫停马车,徒步向太子奔去。

职官们紧随其后,织成人潮,播土扬尘,浩浩荡荡涌来。

不消片刻,红绿青玄扑跪成片。

听完农迩自咎请罪,再听熊云柯颂扬太子洪福齐天,赵结颔首宽赦免礼,随后慰问几句,引其同季真及夏城百官见礼寒暄。

两刻钟后,队伍开进夏城。

熊云柯得季真准允,至州府衙门安排随行职官与夏城诸官接洽工作。

农迩则随赵结回到王府,禀明各州灾情及沿途所见,唏嘘遭此天灾,东岭百废待兴;感叹官民同心,万事具有起色。

一切有条不紊,向好发展。

——除了奉行。

从头到尾,农迩都没谈及奉行。

奉行离开后,赵结始终心绪不宁,他急于确认她的安危,便主动提起:“归殿下状况如何?”

“归殿下?”农迩困惑不解,谨慎回说,“归殿下前往漠海并非公务,即便有信寄给两阁,但若与东岭事务无关,便不会送到我等手中。”

“有两位师太两日前离开夏城,赶往煴州。”赵结不觉加快语速,手中珠串捻得更快,“来时可曾遇到?”

农迩仔细回忆,摇了摇头:“未曾。”

出事了。

珠停,他的脑海霎时混沌。

一时想起她追问时的急切,一时想起她话别时的柔和,一时又想起她的专横摆布、刻意“挑拨”。

咚咚——

那阵晚风在心底卷起,那盏灯笼骨碌碌向黑暗中滚去。

心底,她说,“今夜就走。”

那盏灯笼仍然在骨碌碌向前滚动,灯烛燃破罩衣,火焰吞噬天地,世界却一片漆黑。

漆黑如他双眼。

“去请东岭王妃。”

季真满面春风,姗姗来迟。

“请问舅母,”赵结直视着她,开门见山道,“胡善在何处?”

“两日前,殿下悉心挑选良驹、备足钱粮,亲自送胡善娘子离开。”季真惊愕失色,抱屈道,“若问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该是妾身来问殿下才对。”

室内焚香,烟浓如凝。

己身气息仿佛淤滞其中,窒闷异常。

赵结眼睑微合,声调低缓:“烦请舅母告知。”

刚刚抬起的锦帕还未触及眼角,就被季真收起。

对方没有证据却敢如此笃定,可见无论如何,这账都会记在自己头上,再拐弯抹角地遮遮掩掩也是无益。

念头一转,季真蛾眉舒展,有了新的应对。

“胡善娘子的下落,妾身的确不知。但那位归娘子——”季真稍作停顿,转身缓踱几步,回眼轻笑,“妾身近日倒有幸见过一面。”

忧惧几要成真。

他无声吁气,合眼再问:“在何处。”

季真反问:“殿下可知归娘子此行意图?”

几次三番避而不答,耗去他许多耐性。

听到念珠转动的声响愈发急促,觉出他的神情愈发森冷,季真没再吊他胃口:“来时为财。东岭——乃至九省十地——遍地都是她的产业,她到东岭,为的是收取去岁盈利。”

季真摸出枚印鉴,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印鉴底部。

殷红朱砂勾出绵延山岭,岭外遍布自燎原野火中萌发的勃勃劲草,火与草环绕间是四四方方的字迹——荑枯自碧。

“妾身不曾到过京城,但听过京城自碧斋。”季真把图章盖印在左掌心,“据说坐落在京城最繁华处,生意红火,门庭若市。单这一间铺面,日进斗金便不在话下。

“在东岭,有上百铺面听从这枚章子调配。而天底下,这样的章子共有十枚,其主财力之巨可想而知。私敛天下之财留为己用,殿下觉得,她意欲何为?”

问罢,季真观察着他的神情。

预想中的惊讶、怀疑、愤恨皆未出现,他甚至没有睁眼,只有冷峻的恼意在眉宇间汇聚。

是针对自己的恼意。

在他发作前,季真继续道:“再者,殿下或许纳闷,同样的时间,同一条路,来者与去者,怎会错过?可倘若他们之中有人不在这条路上呢?”

香烟忽地摆动。

“打从一开始,她走的就是另一条路——”季真向赵结靠近,逐步放低声音,“去军营的路。

“殿下问妾身在何处见的归娘子?

“正是在这条路上。”

季真攒眉怒目,眼中满是愤慨,语调不再柔和婉转,激烈似心直口快的仗义执言:

“殿下说归娘子‘至情至善,不计利弊,不论贵贱’,起初妾身对此深信不疑。

“可妾身见到的归娘子,武断专横,狂妄自大,不仅不把殿下放在眼里,还要颠倒黑白、冤杀良善诬栽殿下,实在是欺人太甚!

“妾身虽未亲历殿下在京数十年的委屈苦楚,但这几日所见所闻足使妾身感同身受,试问有谁遭此折辱摧残能不心生怨恨?

“只有殿下。

“对此等恶妇,殿下竟仍能顾念情谊,以德报怨,事事为她遮掩,件件替她担当。妾身认为,殿下才是真正的‘至情至善’之人。

“悲哉!世间多有欺善怕恶之徒,宽宏忍让换不来回头是岸,他们只会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季真听到,急促的珠响随着她一句句肺腑之言趋于平稳,最终消失无声。

见劝说奏效,季真宽心许多,随即嗤笑,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地心有不甘道:“谁都知道归娘子身份贵重,九省十地的文臣武将,都是她口中的姨舅叔伯。

“现今东岭营中主将白双槐,当年跟随圣上出生入死,还与她生母有旧。

“殿下知道她来时为财,而这一去,即是为权。

“她只消随随便便向这位舅舅撒一撒娇、卖一卖乖,营中万余将士便都任她驱使。

“殿下赤子之心、慈悲为怀,妾身油然敬重。

“但如果纵容恶妇继续胡作非为,不知多少‘至情至善’之人会因此惶惶不可终日。

“妾身愿为无辜者背此罪孽,更是真心诚意为殿下排忧解难,惟愿殿下从今往后能够高枕无忧。”

话音落地,季真垂首长揖。

四周静谧无声,犹如夜幕笼罩下的深冬老林。

篆香烧尽,残烟凝滞。

他终于睁开双眼。

幽暗的眼瞳异常平静,漠然的目光直直看向季真。

他问:“是生?是死?”

季真直身觑他,试图揣摩出对方的想法。

然而再睁眼后的他,神态语气就像新纸那样苍白,抓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浮空的烟正在消散。

季真将掌心印章示于赵结:“遍及九省十地之财,富可敌国。它原本的主人,来去无踪,终将烟消云散。若有此助力,殿下的父仇母恨必能早日得报。”

看来是生。

他道:“带我见她。”说着向外行去。

季真隐隐抓住了他的情绪,捋顺后惊疑不定:难道自己错判了这二人的关系?

一个是有名无实的储君,一个是富可敌国实权在握的帝相养女,既未结秦晋之好,就该是水火不容。

为维持表面平和的假象,赵结给足归奉行颜面,在些许事上依顺对方合情合理。

归奉行在京城跋扈嚣张惯了,来到东岭毫不收敛,会对赵结颐指气使也是常理。

季真思来想去,决定坚持自己的判断,但态度不再和善谦恭,拿腔作调道:“恶秽孽地,恐怕污了殿下佛体,还是不去为好。”

赵结停在门前,语气凌厉:“我说,带我过去。”

“殿下,覆水难收。”季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底下除却你我,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曾到过夏城。即便赵令僖降旨彻查,也只能查明她进东岭后销声匿迹。

“形单影只潜入穷山恶水之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足为奇。殿下心慈手软,那就由我代劳。一劳永逸,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还是殿下想要反悔,不认我这个同盟了?”

话落,步停,季真立在赵结身侧,声张势厉,往日的柔弱畏怯、善解人意荡然无存。

或许这才是掌控东岭的王妃的本来面目。

赵结霍地转身,毫不遮掩的凶戾如狂风肆虐,明目张胆的杀意向近在咫尺的季真席卷而去。

想威逼利诱等他就范?

“找死。”

他一把扼住季真脖颈,轻而易举地将人拔起。

疼痛窒息铺天盖地,季真猝不及防,手足并用,奋力挣扎着看向赵结。

他像座横云的高山,阴沉沉俯视着自己。

他问:“在何处?”

问了问题,却不着急听到答案,在对方几乎气绝之时,他才松开手。

季真摔倒伏地,口鼻并用地猛烈喘息。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地上颤抖的身躯,那身躯瑟瑟缩缩地后退,他不疾不徐地前压,直到对方抵住墙壁退无可退。

季真扶住墙壁,带着满腔怨恨抬头,怨毒地盯着赵结。

蓦地,她昂首大笑,随即高声嘶喝:“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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