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顿了一下：“虽然是过去好久了，却忘不了她。”

“看看这个吧，是她最后给你写的。”邱亦把信封递给她，想了想又说，“每个世界在结束后都有点后续工作，闻老说他因此跟念响交流了一下……虽然联系很浅，但她执意要把信给你。”

当时夏恬恬和才回来的江花花也在旁边辅助，闻江正一个个核对数据。

忽然，他看到有一串数据闪了闪，他一下愣了。

这情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在AI设计之外，出现了一个意识体。

“江……江念响。”

“江念响？”江花花走过来，好奇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人……但名字听起来好熟悉。”

夏恬恬恍了恍神：“我有听师父提过的是，映灵姐当时在初九世界，后期状况不太对，因为精神状态一栏填了红色，但是从外面看不出，那是里面……”

“那这样的话……”闻江手动操作了一下，三人面前便出现一块白板，上面不断浮现着文字。

“亲爱的我的……映灵。”江花花顿住。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这又是不是我的自以为是，我都十分感谢你能看到这些……

—……最后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时的唯一的副人格，江念响。以上那些，是我想在最后给她的话。如果你可以看到，请转交她。

“她知道我们？”夏恬恬问。

“也许不知道。”闻江想了想，调了一下信号，发了一条消息给她，”你好，消息已收到，会替你转交给她的。”

—冒昧地问下，她还好吗？

闻江：很好，特别特别好。

—谢谢你。

—替我照顾好她。

连接中断，显示屏上的字便也慢慢消失，幸好江花花把信的内容录了下来。

闻江看着，不禁叹了口气。

好像没什么可叹气的，要消失的终究要消失。

“她不能过来吗？”江花花问。

“她是数据计算之外的结果，然而那也是数据而且……”闻江看向窗外，“刚刚那些，不是她真的在跟我们对话，是她预留的内容。也就是说，她早就在那个世界结束时就结束了。”

她最后也不知道江时有没有过得好……

.

“……念响。”江时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向下滑落，邱亦想替她擦也被拒绝了，只是不停地流泪。

“我们，相对于那里，是假的吗？”

“这个……”邱亦愣了。

大概是吧。

“纠结这个好像没意义。”江时忽然睁开眼，打断了他的话，开始看信。

.

亲爱的我的映灵，展信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窗外的阳光应该很亮吧？

不要责怪自己忘记我，因为遗忘也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就像擦掉沙画上的图案，才能让画板重新作画。

你做的梦我给你记录下来了，因为你全都忘了，但我有预感，你会全部记起来的。

……但是这个结尾我写得太过于仓促，所以我很希望你可以为这个故事补上续集，因为我很喜欢happy ending。

不过不要虚假叙事，因为如果比起happy ending，我更喜欢true ending。

嗯，对了，我是不是走得太仓促了？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会因此难过。我死了，但我的死，是意味着你的新生。

听上去好惨忍，不过这也是我的一个小小私心。杀掉这具身体，作为主人格的你，苦了这一辈子，难道下辈子不可以好一些吗？佛教是这么讲，我也乐意信这种规律。

我想让你……去爱你真正之所爱也爱你之所有的那个人。

太假了，这一世好假，你根本没这么爱那个姓陆的，也许连你都不记得，自己其实一直对另一个人很上心吧？你说你看到陆范在一起你好难过，可实际上也并没有。

我的意思是，我真正感受到的情绪，是平淡。

你骗了自己吗？有又没有。你连自己都不明白。可我又喜欢你。

哪怕知道这个世界不真，却依旧喜欢你，这种喜欢不是爱情也不全部是友情，所以我想，这应该是亲情。

你比你想的有魅力多了，不骗你。而且我说我因你而生，这句话是真的。

不必寻找我。我本就是你灵魂上的一块疤，现在痂掉了，那里会长出新的皮肤。

好好过下去吧，带着爱与希望。

还有，如果下雨时你突然停下脚步，那是我养成的坏习惯——我总忘记避开现实中的雨，但不会避开爱你的人。

再见。

——你永远不需知道我做了什么的念响。

.

邱亦望着她，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你也许不知道，念响她其实留了一样东西给你。”

江时抬眼望他。

邱亦于是把手放在她手上，两人手掌相握，缠绕。

又松开。

江时发现手里是一条挂有绿宝石的坠子，一下愣了，手颤颤巍巍地往眼前凑。

“是……”她又说不出了。

当时那个时候，她们一起出逃的那个时候，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

那里有冰，有雪，还有闪闪的宝石。也许称不上是宝石，但江时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念响：喜欢？

她点了下头，又走开了：以后好了再买吧。

没想到这以后就是永别。

“很闪吧？”江时说。

“嗯。”

“你能查到是哪吗？我……死的时候。”

“江都。”

……

难怪熟悉。

难怪一踏上那块土地她就不由自主想哭。

我居然忘了你。

让你与那个梦一起，留在了原地。

念响，念响，念响。

江时垂下眸，轻轻吻了一下坠子。

但是还好，我没忘记吃糖。

虽然每次都会装很多，也答不出要给谁，但仍是不停地买。现在我想，也许记忆会丢，但那份感情不会丢。

不过就像你说的，脑子会骗人，但可反应不会。

它只会不断提醒我们：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是不是真喜欢那个人。

念响，我答应你，带着爱和希望，还有你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她终于理解，念响的“消失”不是牺牲，而是把生存的勇气转交给她。

她不执着于“找回”念响，而是对着晨雾举杯。

—你活在我的勇敢里，这比活着更永恒。

念响从未想取代或改造她，只是在她心里种下“自爱”的种子，然后安静等待它用江时自己的姿态开花。

原来你早就把答案藏在我的生活里——不是要我变成你，而是提醒我，我值得被这样善待。

.

在初九世界的那个漫长的预知梦，记忆却只留存在初九世界里，没对二十九世界造成影响。这个，院里普遍认为是唐川引起的BUG连锁反应导致的。

“预知就预知，怎么到了那个时候再才想起来了？”邱宜舒问，“总不能是什么所谓保护机制？”

“连锁反应罢了。”江花花道，“梦在那里结束，就也在那里想起。这个有点儿宿命的意味儿。”

因为强行闯入造成的连锁反应，江时在副世界待得时间比很多人都要久，以至于似乎是重新活了一遍。

如果按照平常情况，根本用不了一年，虽然也有副世界时间流速比主世界快的原因，但真的用不了那么久。

不过这件事算是众多过往极端案例当中的一个典型，所以可研究的价值很大。

后来，江时在后续的心理咨询问卷上碰到这样的题：“是否有重要的人离开您？”

她勾选“否”，却在空白处画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咨询师问原因，她眨眨眼睛：”因为离开的人，已经把光留在我的早晨里了。”

真正的救赎，是遗忘的裂痕中，依然能长出属于自己的圆满。

念响是她灵魂的回音，一场无人知晓却震耳欲聋的寂静陪伴。

短暂存在，永恒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