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穗子扫过水面,荡起细碎的涟漪。王婆抱着一筐红布条,指挥着张屠户往桅杆上缠:“再高点!让整条街都看见咱们‘棠记水上包子铺’的招牌!”
林砚站在船头,左手攥着毛笔,右手扶着墨斗,正在往船板上写招牌。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握笔时仍有轻微颤抖,却坚持要写:“阿棠,‘棠’字的三点水,我想写成波浪的样子,像不像你教我包的柳叶褶?”
阳光落在他发顶,将青布巾照得半透明,露出几丝被风吹乱的发丝。我蹲在船头调肉馅,花椒粉混着葱花的香气里,忽然想起冷窟里他偷偷塞给我的暖手炉,炉底总压着写满偏方的纸条。那时他总说“等我考上功名”,如今功名未竟,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我的靠山。
“阿棠,尝尝这个。”他跳下船头,手里捧着个陶碗,碗里是新熬的糖霜,“我加了边疆的蜂蜜,你说过从前在渔家,最想吃甜。”
糖霜在舌尖化开,甜得让我眼眶发热。他说得没错,渔家日子清苦,母亲偶尔会用卖鱼的钱换块饴糖,咬一口能甜一整天。后来进了将军府,林昭总说“甜食坏牙”,我的糖罐便成了摆设,直到被林老夫人摔碎在冷窟里。
“砚哥儿,以后咱们的甜包子就叫‘渔家蜜糖包’吧。”我用沾着肉馅的手抹了把眼睛,却蹭了他一脸面粉。他愣了愣,忽然笑出声,指尖轻轻替我擦掉眼角的泪:“好,再配个‘书生墨香包’,用黑芝麻馅,正好配你的蜜糖。”
一、将军的船头告白
水上包子铺开业那日,护城河两岸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王婆举着喇叭筒大喊:“头三笼包子免费送!新娘子喂新郎官吃包子,恩爱到白头!”围观百姓哄笑起来,我红着脸去捂她的嘴,却被林砚轻轻握住手腕:“她说得对,今日的确该喜庆些。”
他的指尖在我腕间轻轻一划,递来个油纸包。里面是对襟红袄,绣着金丝海棠,领口处别着枚木雕小鱼胸针——用我陪嫁渔船的碎木刻的,鱼眼睛是两颗小小的红宝石,像极了他看我时的眼神。
“阿棠,嫁给我吧。”他忽然单膝跪地,周围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王婆拍着手喊:“好!书生配老板娘,绝配!”张屠户扛着杀猪刀喊:“林公子,若负了阿棠,我剁了你喂鱼!”
我看着他发顶的青布巾,想起十二岁的他缩在柴房里,啃我递过去的半块月饼时,也是这样红着耳朵,却固执地只咬一小口。此刻他仰头看我,眼里映着波光,比任何星辰都璀璨。
“好。”我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面粉,周围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林砚笑着起身,正要给我披上红袄,却被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
林昭骑着黑马,身后跟着几个卫兵,在护城河堤上勒住马。他穿着褪色的青衫,却努力挺直腰背,像极了从前点兵的模样。只是腰间没了玉佩,只有个破旧的荷包,里面装着我旧围裙的碎布。
“阿棠,”他的声音穿过人群,带着几分颤抖,“这是我在边疆寻的珍珠,你从前说想看……”
他伸手要抛来锦盒,却被王婆抄起扫帚打断:“去去去!今日是良辰吉日,别来煞风景!”百姓们跟着起哄:“将军,你送的珍珠早被熔成椒盐罐啦!”“对啊!我们阿棠现在只爱包子褶子,不爱金珠子!”
林昭的手悬在半空,锦盒“啪嗒”掉在地上,珍珠滚了一地,被围观的孩童捡去当弹珠。我看见他眼底的挫败,像极了金銮殿上我甩他耳光时的模样。
“林昭,”我站在船头,风吹起红袄的下摆,“你可知,我为何选在水上开铺?”
他摇摇头,眼神空洞。我弯腰捧起一捧河水,任水流从指缝间滑落:“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当年能从人贩子手中救我,如今也能被权势反噬。这河水,比你的铠甲更能洗净铅华。”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我转身将红袄披在肩上,林砚替我别好小鱼胸针,指尖轻轻蹭过我的锁骨:“阿棠,别理他,咱们蒸包子。”
二、曼陀罗香的救赎
第一笼包子出锅时,河面飘起袅袅白雾。林砚掀开蒸笼,热气中露出一个个雪白的包子,褶子像柳叶般舒展,顶部点着抹朱红,像极了我嫁给他时要盖的红盖头。
“来喽!渔家蜜糖包!书生墨香包!”王婆扯着嗓子喊,百姓们排着队递来碗碟。我忙着给包子点红点,忽然看见林昭还站在河堤上,手里攥着颗珍珠,像攥着颗破碎的心。
“给你。”我扔给他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蜜糖包。他愣了愣,伸手接住,却被烫得一哆嗦。包子掉在地上,糖霜渗出来,在青石板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弧线。
“冷包子好吃吗?”我隔着河水喊,“热包子的滋味,你永远不会懂。”
他弯腰捡起包子,咬了一口,眼泪突然掉在包子上。我转身不再看他,却听见他在身后低语:“原来热包子这么甜……”
这日生意格外好,不到申时就卖光了所有包子。林砚坐在船头擦汗,忽然指着远处喊:“阿棠,看!”
只见河面上漂来许多纸船,每个船上都点着蜡烛,像条流动的银河。王婆一拍大腿:“这是百姓们在给你们送祝福呢!”
我凑近一看,纸船上写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阿棠姐的包子天下第一!”“林公子别让阿棠姐哭!”
林砚的耳尖又红了,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下轻轻一吻:“阿棠,以后你的眼泪,由我来擦。”
夜幕降临时,我们在船头挂起海棠灯笼。林砚拿出个小陶罐,里面是晒干的曼陀罗花:“我查过医书,这花经过炮制,可作安神香。”
我接过陶罐,想起冷窟里的毒花,如今竟成了安神的香。火光映着他的脸,我忽然明白,有些伤害终将成为过去,有些毒性也能化作良药。
“砚哥儿,”我将曼陀罗花放进香炉,“以后咱们的包子铺,就用这香吧。”
他点点头,指尖轻轻抚过我腕间的疤痕:“好,就叫‘曼陀罗密香包’,让过往的苦,都化作今日的甜。”
三、科举放榜的马蹄声
林砚去看科举放榜那日,我在船头包包子。王婆嚼着瓜子,忽然指着河堤喊:“快看!是报喜的马蹄声!”
只见八抬大轿抬着榜文,几个小厮举着“状元及第”的旗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我的手突然发抖,包子馅掉在船上,溅起几点油星。
“阿棠!阿棠!”林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青衫被汗水浸透,却笑得像个孩子,“我中了!我中了状元!”
周围响起震天的欢呼声。王婆扯着喇叭筒喊:“咱们包子铺出了个状元郎!”张屠户拍着林砚的肩:“好小子!以后可别嫌弃我们阿棠!”
林砚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金簪,簪头是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阿棠,这是御赐的簪子,以后我就是你的金龟婿了。”
我看着金簪,想起他从前用树枝给我别头发的模样。指尖抚过簪头,却发现内侧刻着小字:“砚赠阿棠,永结同心。”
“傻书生,”我笑着替他擦汗,“状元郎不该留在京城做大官吗?”
他忽然单膝跪地,在众目睽睽下握住我的手:“我向陛下请旨,去地方做个七品芝麻官,这样就能带着你去看遍天下山水,开遍天下包子铺。”
河堤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好”声。王婆抹着眼泪喊:“这才是真心!哪像那个负心汉,只会拿权势压人!”
林砚抬头看我,眼里有光:“阿棠,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看着他发顶的青布巾,想起冷窟里他偷偷塞给我的暖手炉,想起西街包子铺里他帮我劈柴的模样,想起此刻他眼底的忐忑与期待。
“傻砚哥儿,”我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头巾,“我的渔船早就泊在你心里了,你划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四、边疆来信与船头婚礼
林昭的信是在我们成亲那日送来的。副将骑着快马,在船头跪下,递来个油纸包:“将军说,这是边疆的曼陀罗花,比京城的开得盛。”
油纸包里是晒干的花束,还有张纸条,字迹力透纸背:“阿棠,边疆的雪停了,我终于明白,你要的从来不是金丝笼,而是能自由呼吸的天空。这束花,替我赔罪。”
我攥着纸条,望向远方。林砚轻轻揽住我的肩,他的状元服搭在我肩头,带着阳光的味道:“别难过,他终究是懂了。”
王婆举着喜秤喊:“吉时已到!该拜天地了!”张屠户扛着杀猪刀当喜杖,刘婶抱着被子当喜被,整条护城河都成了我们的喜堂。
“一拜天地!”
我和林砚对着河水跪下,倒影里,他的青衫与我的红袄交相辉映,像幅温暖的画。
“二拜高堂!”
我们对着王婆跪下,她抹着眼泪塞给我们每人个红包:“好孩子,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夫妻对拜!”
四目相对时,林砚忽然轻笑出声。我看见自己映在他眼底的模样,眼角的泪痣微微扬起,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礼成!”
欢呼声中,林砚轻轻掀起我的红盖头。船头的海棠灯笼忽然被风吹得转了个圈,光影摇曳中,他的吻落在我额间,像片羽毛般轻柔。
“阿棠,”他轻声说,“以后每个清晨,我都会为你揉面。”
我笑着点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转头望去,河堤上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褪色的青衫,手里攥着束花。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身上,却始终隔了条河的距离。
五、尾声:包子铺的四季
三年后,我们的包子铺开遍了大江南北。每到一处,林砚都会在船头种上海棠花,我则会调出新的包子馅,比如边疆的孜然羊肉包,江南的桂花糖藕包。
那日在杭州,我们收到王婆的信,说京城的将军府旧址上,长出了成片的曼陀罗花。林砚笑着说:“这花虽毒,却能提醒世人,别再重蹈覆辙。”
我望着船头的海棠花,想起那个在冷窟里埋下毒花的自己,想起在西街支起包子摊的自己,想起在金銮殿甩巴掌的自己,如今都成了过往。
“阿棠,”林砚递来个刚蒸好的包子,“尝尝,这次加了杭州的龙井茶叶,叫‘龙井虾仁包’。”
咬下第一口时,茶香混着虾仁的鲜甜在舌尖炸开。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小乞丐追着纸船跑,船上写着“包子真香”。
林砚忽然指着天空:“阿棠,看!”
只见一群大雁掠过天空,排成“人”字,像极了他写的毛笔字。我靠在他肩头,闻着曼陀罗香与包子香,忽然觉得人生如此圆满,再无遗憾。
“砚哥儿,”我轻声说,“谢谢你,让我从金丝笼里的雀,变成了水上的鱼。”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手里的毛笔在船头落下,写下两行小字:“棠之华,砚之田,市井烟火,共赴流年。”
河风吹过,海棠灯笼轻轻摇晃,将这两行字映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却又深深印在每一个路过的人心里。
第三章边疆的曼陀罗与新生
边疆的风卷着沙砾,将“棠记水上包子铺”的旗子吹得猎猎作响。我扶着船舷,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忽然想起林昭曾说:“等我打完仗,带你去看边疆的雪。”如今雪就在眼前,却不是与他同看。
“阿棠,小心风大。”林砚从身后抱住我,将披风又紧了紧,“船医说你有了身孕,可不能受寒。”他的手轻轻覆在我小腹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衣物传来,像极了当年他给我暖手炉时的触感。
我笑着拍开他的手:“才一个月呢,哪有那么金贵?倒是你,先去帮我调羊肉馅——边疆的羊肉膻味重,得多放些孜然和花椒。”
他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转身去了后厨。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忽然想起昨夜他在灯下给孩子刻拨浪鼓的模样,木屑落在青衫上,像撒了把星星。
一、包子铺来了个边疆客
边疆的包子铺开在镇口的老槐树下,王婆戴着毛皮帽子,裹得像个糯米团子,却还是中气十足地喊:“新来的羊肉包子!比将军府的烤肉还香!”张屠户穿着皮袄,握着刀帮我们切肉,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光,吓得路过的孩童直躲。
“阿棠,给我来两个蜜糖包!”熟悉的嗓音传来。我抬头,看见副将牵着马站在摊前,身后跟着几个士兵,却不见林昭。
“将军他……”我递包子的手顿了顿。副将接过油纸包,叹了口气:“将军去了鹰嘴崖,那里常有马贼出没,他说等平定了匪患,再来吃您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