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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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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过她能答应的。

我只是赌气。但我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青厌定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才让我留在药肆,可看她的样子,她对这天气也束手无策,虽然我仍然不知道古寒山里将要迎来什么,但只要有她在我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所以她得在,最好就是在我身边。

想必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吧,一向冷静的她居然也会同我一起胡闹。

话语脱口而出,盘踞在树干上的大蛇明显一愣,蛇头僵硬着,眼神略显复杂地朝我转来。

我梗着脖子站在原地,双手紧攥衣摆,指甲在她的注视下嵌入掌心,她不说话,我的心跳就不断乱撞,等待她的回应算得上难熬。

良久,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激动朝她走去,“那——”

不等我说完,青厌在我面前变化了身形。周围弥漫出雾气,缠绕树干的大蛇在薄雾中渐渐消失,腰粗的蛇腹化为手臂大小,最后缩成了只有两指宽的细长。

她变换了样子,还是稳稳盘在树枝上,蛇头低垂着,仿佛一条不慎被人遗失在枝头的翠绿绦子。

这模样我可眼熟,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如此纤细的蛇形,和现在一样睁着一双蛇瞳盯我不放。

我朝她可能坠落下来的地方挪动几步,看准位置举起胳膊。

青厌在枝头停顿片刻,蛇尾一点点翘起,竟真毫无防备的从高枝往下坠来,我心中暗呼一声,手臂在她即将挨上时又往上举了一段,触碰到蛇身了便赶紧拉下来抱在怀里,扶起她的头靠在手心中。

除了刚坠下那会儿她有过挣扎,被我抱稳后就不再乱动了,乖巧得很。

可我不能就这样抱着她回去,药肆里还有师娘和师兄,就算知道青厌不是一条乱咬人的青蛇,任由我随意带她回去也不好。

只能委屈她和我躲一躲了。

她没有反对,一副任我随意处置的架势瘫在我手中。

我看她这幅懒散无骨的样子,不免有些想笑,但碍于这不明状况的天气,我还是忍下了,小心扶着她将她缠在手腕上,袖口一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

头顶又炸起一阵响雷,噼里啪啦的雷光在云层下浮现,我就着亮光小步往回跑,一路上,她分外安静,只有紧贴着我的蛇鳞传来丝丝凉意。

待我回到药肆时,发现师娘正在屋檐下往林中张望,看见我后松下眉头,走近道:“长雪,这几日天气不好,你还是别去山里……”

她忽然哽住话,驻足在老槐树下没再靠近。

一路未动的青蛇这时扭动起了身子,我浑身一颤,眼睛险些就要往袖口里看去,幸而她只是晃了晃,大概是盘得太久不舒服了才换了个姿势。

我松口气,走到师娘跟前,面带歉色地抱歉一句。

师娘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道歉,她垂下眸子,目光不晓得盯在哪里,也没再追究我的不是,带着我回到屋内。

山下几日清凉,山中就愈加阴冷,师娘在屋里点起几支烛火,照亮的同时还填来些暖意。我和师娘都分不清当下的时辰,看时间差不多了、或者有些饿了就开始做饭。

师兄还留在房中休息,也是师娘在吃完后给他端去的饭,我这几日很少能见他,以为他是又要回到之前垂死的病情,可师娘并没有过多担心,我也只当是个稍微严重些的风寒了。

饭后,我留在卧房里看书,因为天气不好,院儿的活儿都少了许多,若是没有人前来药肆,我基本会窝在房中一整天。

把青厌带回来之后,能做的事儿就多了。

我告诉她不能被师娘和师兄发现,她没问我缘由,安分接受,整个下午都和我藏在卧房里没有出去,一直到晚上熄灯入眠我才想到个事儿。

她是不用睡觉的。

我脱下外衣整整齐齐叠在枕头边,她像个烧饼似的窝在我的衣服上仰头看我。

“青厌,你晚上……要不我去给你抱床被褥来?”之前请她睡的草席如今实在不够看,我是想给她搭个窝儿,好让她再靠得舒服些,但她却没这个意思。

“不用。”说完,她舒展开身体向我爬来。

我赶紧坐直,刚捂紧的热气顿时散去,升到我的脸颊上,声音微颤:“那——”

她爬上枕头一侧,似是还朝我被窝中撇了一眼,而后卷起蛇尾盘成一个圆环,露出的蛇头偏向窗户方向,淡淡到:“如此便好,你睡罢,不用管我。”

“……好。”

我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失落,见她不再动作,轻手轻脚钻回被窝中,脑袋搁上枕头时小心看她一眼,她没反应,像是已经睡去。

我不是第一次与她同枕席,但这一晚和从前不大一样。

我闭眼好久也没有萌生睡意,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朝一旁窥探一会儿,确定她不曾离开又继续阖眼,反复折腾快一个时辰才终于陷入睡梦。

许是日有所思,“白天”里雷光炸在她瞳孔中的模样让我映像深刻,梦里,我又见到一双赤金的蛇瞳,以及一场没有源头、无法扑灭的大火。

这一晚像是在火堆中捱过去的,我在梦里感受到热意,如何折腾也挥赶不开,直到惊醒,身上热出一层薄汉。

再一偏头,枕边青蛇已经不见。

我撑起身子,盯着她昨夜驻守的地方,没印象她的什么时候走的。伸手摸上,那一片只剩冰凉。

她又回山里去了,我猜测,果然我想留她在身边还是太难。

呆坐片刻,我起床穿衣洗漱,推开院儿门时看见外面天色比昨日惨白几分,倒有要拨云见日的苗头。

“长雪。”师娘在身后唤我。

我转头看她,师娘像是一夜未眠,眼下泛着乌青的黑,面色满是疲惫。细细一看,似乎眼眶还带着微红,是被揉搓又揉搓之后的痕迹。

她的嗓音也略显嘶哑,望向我时眼神沉重:“长雪,我今日下山一趟,你且看着你师兄。”她缓了缓,又道:“不要乱跑。”

“嗯,我明白了。”

就算没有她的提醒,我也不会再上山下山了,我会听她和青厌的话,在天晴之前老老实实留在药肆中。

假若这份诚心能打动青厌,让她告诉我这天气是怎么一回事就更好了。

我是放弃了有仙缘的梦,就算让我盯着天看一整天也不会发现哪里古怪,这山里、这镇上,也只有青厌这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了,她知道的或不知道的事情,我都期盼她能说出来。

我替师娘备好路上的伙食,听她一边念话一边送她到下山的小路上,临走前,她很是郑重地看我一眼,留下一口轻叹走上山路。

师娘今日着实古怪,怕是师兄病情又严重才会如此,想到此,我目送她走远后便赶回了药肆中,打开师兄房门朝里窥去。

他依然躺在床榻上,没有胡闹没有咳嗽,安静得仿若一件死物,我好像真的无法从他面上察觉到丝毫的生机,连胸口呼吸起伏都微不可见。

就在我要踏进门去时,床榻上的人形有了动作,师兄低咳几声,将剩下的咳喘压在喉咙中,又无声躺下去了。

我没打扰,关上门去到院儿中。

约莫正是午时,隐约有太阳的光亮透过云层照在山中,老槐树的树梢将不多见的日光据为己有,院儿中阴冷与潮湿久久不散。

我没去找她,她也没来堵我,恍惚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接连几日,老槐树下的墙头总有野果出现,还是前不久青厌和药草一起送来的那种,味道未变。

我并没有等到十天半月的疯癫,又过去四、五天,笼罩山头的乌云就散了一半,却还有零星雷电擦过,惊得山中鸟雀骇胆四飞。

薄云挡不住烈日,在某天清晨草草地离开了,我明白时机已到,不用再躲在药肆中了。

但黑云走了,师兄的病却并未见好,他在终于放晴这一天从床榻下来过一会儿,晒了晒太阳就又被师娘带回去了,我偶然一见他的背影,看到的不是病色,而是一滩苍白的死气。

假若他又倒回了塌上,我应当还要去山中去求青厌的吧。

可她对师娘的态度是“已经求过一次了”,所以即使师娘真的去祈求她也不会救治,我担忧地想,那对我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原则呢?

我应该是不想承认的,况且她也从未对我说过“仅此一次”这样的话来。

我怀有祈盼,也许,我对她来说确实有着不一样的份量呢。

初晴第二日,师娘从山下给我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布行旁张户家的两姊妹,大的那个前些日子已经去了。

我问师娘那小的该如何,师娘说大概会寄养在镇子其它人家家中。

吃饭时,心里想着杂事,一顿饭没吃多少就收了碗筷,饭后,我还是找上师娘,暗示道:“那孩子性子要强,但独自一个儿生活也困难,她孤身一人,留在别人家中肯定不能适应。”

“我那日下山去给她送药,她不过看我煎了一遍就把所有都记下来了,一字不差,估计是有些天分在身上的。她这个年纪,就算没有上学,识字读书之类的学起来一定也快。师娘……”

“长雪。”

她打断我,我闭嘴看她,显然师娘早就听出了我的意思,在我即将脱出口前拦下了我。

她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更多的还是黯然,“她就算真的有学医的本事,也不一定要跟着我。那孩子从小住在镇子里,突然来了山中才是会不适应。”

师娘说得条条在理,我的劝话与她一比相形见绌。

也是,我只是见那女孩儿聪慧,不想她随意被安排了后路才想到让她拜入师娘门下,却没想过对她来说是否合适,她又是否愿意。

“况且,”师娘声音一叹,后面的喃喃自语低得只要一声虫鸣就能盖过去,“我也不知能留多久了……”

她的声音落在我耳边,轻得仿佛是我的错觉。

我失落得太明显,师娘揉了揉眉心,对我摆手,“也罢,你先去歇着,我再仔细想想。”

我看出她有些累,答应一声就退出了房间,离开时,似能听到门缝里传来支离破碎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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