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
谢盛亭轻飘飘的一句话,竟然意料之外地安抚了姜灼原本因为舆论而有些沉重的心情。
就好像是在说,管他网上众说纷纭,他接了他的电话才是这世界上第一要紧的事。
姜灼辨别不出谢盛亭这句话出自几分玩笑几分真意,只捡无关紧要的话题来回:“小谢总倒是网速快。”
“这不是又借了姜老师的光,又能上热搜露脸了,总是忍不住时常登上去看看。”
看样子是知道他今天“二进宫”的事了。姜灼尝试着想象了一下谢盛亭看到热搜上把他跟自己编排的场面,实在是有点头皮发麻。
“怎么样,看完有什么想说的?”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了,空着的手摸到旁边的水杯准备端起来喝一口。
“嗯……”谢盛亭声音轻轻的,拉得很长,像是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撞号了是什么意思?”
“噗——咳、咳咳咳……”姜灼刚喝进去的水直接喷了出来,痛苦地扶着桌子,也顾不上擦喷出来的水渍,抑制不住地呛咳起来,好一阵儿才缓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不懂啊,”谢盛亭倒是很坦然,“网友们说你跟齐云‘撞号了’?我没看懂,但是联系上下文好像是不需要我担心的意思?”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吧……”旁边小蒋过来收拾了现场,姜灼接过纸巾擦擦嘴。
“所以你知道,但就是不愿意教教我?”谢盛亭问,声音轻快,倒像是在逗他。
他都问到这个份上了,姜灼反倒是真的开始思考要怎么跟他说了,但无论怎么都感觉很难以启齿。
横竖上一次被曝光跟前经纪人的恋情已经让他的取向人尽皆知了,谢盛亭也知道,可是他这话里话外,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撞号就是……就是……”
姜灼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回想此前跟谢盛亭的相处,虽然总有一些额外的肢体接触,但总体上还算正常吧?所以谢盛亭跟自己应该不是同道中人吧?
毕竟他连撞号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嗯?”电话那头的谢盛亭应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这声音停在姜灼耳朵里,却突然刺耳了起来。心底蓦地腾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烦躁,姜灼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哎呀我跟你这种直男说不清楚!”
“谁跟你说我是直男了?”
“……”姜灼愣住。
“哦……”电话那头也停了片刻,发现姜灼似乎并没有要出声的意思,谢盛亭又发出了一阵轻笑:“所以,你之前都是这么想我的?”
姜灼一口气吸进肺里忘了吐,手机在手心里涅得几乎发烫,大脑宕机,不知道是心跳还是脉搏在耳边突突地跳着,似乎想把电话声都掩盖掉。
谢盛亭凝神听了半天,姜灼也没再说话,正想着“喂”一下,就听到电话那头稍微远一些的小蒋的声音响起:“姜哥你脸怎么这么红?”
下一秒,电话断线。
姜灼挂断电话才发现之前贴着电话的耳朵到脸颊这一边皮肤已经捂出了一层薄汗。
“姜哥,怎么了?”小蒋给刚刚他用完的水杯里添完热水,看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啊?”姜灼回神,又没有完全回,“我没事啊……”
说着看到那个水杯,又想端起来喝。小蒋阻止不迭,眼瞧着姜灼嘴被烫到、然后手一抖又被洒出来的热水烫到的一系列动作,认命地去拿了纸巾过来收拾残局,熟练得让人心疼。
这边正忙乱着,那头姜灼的手机又在桌面上振动起来,又有了新的来电。
姜灼此时已经彻底回神,伸着脖子去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周敛。
小蒋显然也看到了,两个人一对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今天的热搜,想也知道,周敛此时来电必定没憋什么好屁。
但姜灼略一思忖,还是接起了电话,只是开了免提,示意小蒋用自己的手机录音下来。
“喂,哪位?”
“是我,”周敛笑着说,“我想你应该没有删除我的联系方式,以你的性格,应该是直接拉黑我。”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我马上就拉黑。”
“既然让我打通了这个电话,不如先听听我说的话?”周敛道,“你现在忙吗?”
“多亏了周总送来的热搜,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
“这么忙的话,要我帮忙吗?”
这个热搜还真是他搞的鬼。姜灼跟小蒋交换一个眼神,他看到小蒋手机一直开着录像,便顺着周敛的话问:“你能帮什么忙?”
“当然是好事,”周敛道,“你最近是在上裘以宁的培训课程是吧?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来参加一个演员竞演类综艺?”
演技综艺?姜灼眉毛一跳,他对这种项目没有什么兴趣。但在这之外,周敛能为了这个综艺找上他这件事,倒是更耐人寻味。
“还有这种好事?条件呢?”
“你只要答应来参加,你今天的所有热搜我都可以给你摆平。”
好好好,原来综艺才是条件,热搜是周敛的威胁。姜灼给小蒋做口型“记下来”,接着继续对着电话说:“那你把项目计划书发我看下。”
“好,”周敛显然很高兴,他做好了被姜灼拒绝后游说的准备,没想到竟异常顺利,“……发到你邮箱了。”
这么快,这封邮件多半早就写好了,就等他同意就能发。
看得出他对姜灼接受这个提议简直势在必行。
“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姜灼一边问一边用眼神询问小蒋邮件是否有查收到,“你就不怕我拒绝。”
“我当然有你拒绝不了的理由。”
“比如?”
“你的绯闻舆论如果再不平息,你猜后面偶像剧的本子还好不好接?”
“……周敛,”姜灼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也是个人。”
以前真的是眼瞎了能看上他,拿掉滤镜之后,这个人的嘴脸简直歹毒到令人发指。
“我当然是人,”周敛笑道,“不相信的话,我们不妨出来见一面?”
姜灼冷硬地拒绝:“我不想见你。”
“没关系,反正等项目启动,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时候,小蒋转头跟姜灼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就是收到邮件了。
姜灼会意,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结束跟这厮的虚与委蛇,秒变脸:“我对这个综艺没什么兴趣,热搜也不劳你费心,更是不会跟你再见面了,挂了吧,我马上拉黑你。”
说着也不等周敛回应,啪地挂断了电话。
“姜哥,这个综艺的项目计划书,他怎么直接发给你的?”小蒋保存了录像,这才把之前一直憋着的疑问问了出来。
一般项目对接肯定是先到经纪人筛选过后才会跟艺人推进,这哥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你先把文件发给小叶拜托她调查一下,这项目八成有问题,”姜灼想了想说,“他先是给我搞了个热搜,然后又用热搜威胁我,这个综艺项目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很不错,那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问题就是周敛不敢经过问鼎娱乐递过来的东西,都有毒。
姜灼有一个猜测没有说出来,就是周敛的工作室旗下目前只有徐孜鸣一根独苗,至于为什么还没签更多艺人,可能是没钱,毕竟以徐孜鸣现在的咖位,不是他拉踩,他商业价值确实不高。
如果是按照姜灼跟他一起独立出去的原剧本走向,他的工作室前期是不愁招商的。姜灼开始复盘上辈子的情况,料想在他俩独立出去之前,已经有一些商务甲方听到风声提前约定好了等他跟着徐孜鸣出去单干之后,以比原来低廉的价格签下姜灼的新代言。
但未曾想此生姜灼直接跟问鼎娱乐续了约,周敛在甲方无法兑现,于是金主纷纷撤资,徐孜鸣是周敛退而求其次签下的艺人,目前肯定只能用力营销他给他曝光量,不然就是血本无归。
眼前这个项目多半是周敛给他做的局暂且不谈,周敛现在在徐孜鸣身上似乎已经有点不择手段的孤注一掷了,如果招招都冲着自己来……
姜灼越想越心惊,以至于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以为是周敛又打过来电话,心里正后悔刚刚挂完电话怎么没第一时间拉黑这个人,顺手接起来,中气十足地对对方吼道:“我说了我对你们项目没兴趣,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对面安静了半秒,“这是接到诈骗电话了?”
不是周敛的声音。姜灼些许愣神,把手机拿远一点看来电显示,是谢盛亭。
“怎么是你?”
“是我就这么失望吗?”谢盛亭笑了笑,“刚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占着线那么久,不会真的是诈骗电话?”
“……也差不多吧。”姜灼看了一眼正在忙着跟工作室沟通的小蒋,自己悄悄挪到走廊上,把周敛的来电内容和自己的顾虑都跟谢盛亭说了。
“所以你现在的顾虑是说,周敛今天可以为了他手下小艺人的资源,想要把你送去给节目组做人情,所以操控你的绯闻舆论逼你就范,那明天也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出来。”谢盛亭此时已经回了公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听着姜灼的叙述,一边打开网络查询。
其实现在再搜下午的词条,热度最高的那几条营销号矩阵发布的统一口径带到徐孜鸣的微博都消失了,想来是工作室已经进行了有效的清理,实时广场上也逐渐被粉丝刷屏洗版了,想来已经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姜灼叹了口气,“就是我觉得吧……周敛他现在疯疯的,有一种不知道那天就会发疯创死所有人的感觉。”
“那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发现他很疯吗?”
“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姜灼眯了眯眼,“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谁还记得啊。”
“……”谢盛亭心中一动,不作声地等了一会儿,姜灼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当,他便也不戳穿,只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你来处理?”姜灼倒是又吓了一跳,“我只是跟你倒倒苦水,没真的想让你帮我处理什么啊!”
“我知道,但是我能处理,”谢盛亭软下声音说,“你给我个挣表现的机会,嗯?”
“啊,哦……”姜灼想问,挣什么表现呢?可是又稀里糊涂地应下了。
挂了电话,谢盛亭拿起座机听筒,正想内线拨号,又先放下了。
打开公司内部oa系统查询组织架构,挨个看起各部门人员名单。
他记得过往几世,进娱乐圈之后从公司里拔擢了一些员工组成他专业的经纪运营团队,于是凭记忆从公司浩如烟海的员工名单里把那些人又单独列出来汇总成一个文档。这才内线呼叫裴默:“我现在给你一个名单,你组织一下,有一件比较紧急的事交给他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