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余生得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极为淡漠的深眸漫不经心地扫视附近。
最终他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一袭长款黑衣拢在宽肩上,慵懒随性地迈着大长腿,走过去。
温予年躲到蒋逆背后,咽下一口唾沫,这么出场显得想尽办法封锁消息的他很傻。
谢余没正眼看地上的男生,朝上伸出骨骼分明的手:“走吧,我在地下车库等太久。”
说着,他抬眸瞧一眼蒋逆:“辛苦你跑过来接他,但现在不用了。”
蒋逆摆摆手:“没事。”
温予年左眼看谢余,右眼瞟蒋逆,这两人好像在私下说清楚误会了。
虽然谢余的旧手机被撞了个稀巴烂,但他只要云端恢复一下他和蒋逆的聊天记录,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有多好。
“嗯?”谢余嗓音压低时,如大提琴拉弦般悦耳,他把手放在温予年眼前。
温予年没有搭上去,指指身后领口夹着趴趴熊的女生和捂住裆部的男生:“那个人还没道歉。”
谢余视线落到温予年手腕的掐痕淤青,直起身子,微微侧头,声音不带有任何情感:“没听见?”
温予年拉拉袖子,挡住手。
男生连连鞠躬:“医生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骂你。”
两人互相撺掇着撤退。
“还有?”谢余有点厌烦了,听他们说话跟挤牙膏一样。
男生嘴漏得跟筛子似的:“我们不该追踪你的私人行程,还跑来病房拍你,对不起。”
女生一个肘击暗示:“你说这么多干嘛?”
“然后?”
谢余又放出一点信息素,压得男生低下头,不敢正眼回视。
“不该踢这个小朋友,真的很对不起。”
女生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谢余撤回冷漠的视线,放柔眼神,对着温予年招招手:“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
这样招手像在哄小狗,他又不是他的小狗。
温予年忽略他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谢余放回手,唇线稍稍弯成弧度,纵容他的小脾气。
“谢哥哥,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女生一把拉住谢余,递上一张明信片和签字笔。
谢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我只给粉丝签。”
言外之意,她不是粉丝。
女生面容苍白,在一大一小去到电梯口之前,抹着眼泪大声道:“我是你的粉丝啊。”
谢余用毫无波动的语调反问:“是吗?”
女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破罐子摔破:“谢余,你失去我,会后悔的!”
他没有回头。
在电梯门关上前,温予年都没有抬眼,盯着脚尖出神,以喜欢为名的禁锢不叫喜欢。
“我们开这辆车回去?”
谢余那辆宾利莱斯已被一辆法拉替代,颜色红艳得如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车身流畅,腰线完美。
更关键的是车牌号,全是数字8,在首都也是独一份了。
温予年真没看出谢余竟然喜欢这种鲜艳的色彩,开在大街上很难不被拍到。
“嗯。”谢余取出遥控钥匙,随手按下,副驾驶的门就自动升起。
温予年走进去坐下,靠椅舒适,刚刚好把小小的自己陷在窝里:“我还以为哥哥都是黑色的车子。”
谢余从车前绕过,长腿一跨,坐进驾驶位:“这辆车不是上班用的。”
“……”温予年自己就一辆房车,用来赶通告时补觉的。
人比人气死人。
但也有他休息日不常出门的缘故。
“你手没事吧?”
温予年晃晃手:“小伤。”
掐痕淡化,白皙润滑的肌肤又恢复光泽。
没过多久,跑车驶离第一人民医院,金色的雕刻字越来越小,最后透过车窗,只剩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与写字楼。
和温予年独自打出租车来找谢余不一样的是,现在他们是一起回去的。
“晚上这里的江景很好看。”谢余没话找话。
“嗯我知道。”温予年把头靠在单向玻璃窗上,外面的人看不见车里的情况,但里面的人能欣赏外界的风景。
穿过反光,他凝视着谢余在方向盘敲击的手指。
在短短三天的近距离相处中,温予年察觉到谢余思考时的小癖好。
“那个酒店不错,我住过。”谢余开启话题。
“咳咳咳。”温予年瞥一眼酒店的大理石名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怎么开到他和谢余那天晚上睡觉的地方去了。
在立交桥上了又下,谢余再次启唇:“这家私人菜馆保密性好。”
温予年不想回话,谢余指的私人菜馆是自己生日凌晨和圈外好友聚会的地方。
与此同时,他头脑里一片风暴,为什么要带着自己在这附近绕来绕去。
难不成谢余想起他的真实身份了,温予年率先出击:“你想说什么?”
谢余细长的手指停下敲动:“我们要不要先去温予年家?”
脑海里的警报器作响,温予年收回支在门外的手:“你想干什么?”
“你的衣服不带走吗?”谢余手指点点车标,一看就是找了个借口。
温予年快速推算可能性:“不用。”
谢余不缺买衣服的钱,一副别有目的样子:“你的洗漱用品?”
“不用。”
“被子?”
“不。”
谢余目视前方,看着道路变化,说出最终目的:“我想找温予年。”
温予年玩弄车载AI的手一顿,扬起下巴:“找他干嘛?”
“我说过的。”
他是他的妻子,是自己的妈咪。
温予年吐出一口浊气,想不通谢余对大号的自己怎么这么执着:“妈咪回老家了。”
“老家?”谢余显然还没恢复记忆。
温予年稍作解释:“沐阳市。”
他、谢余,再加上蒋逆,都是在沐阳市读的书。
小学是他和谢余,初中是他和蒋逆,高中三人行汇聚,大学分道扬镳。
谢余薄唇绷成一条线:“我好像在那见过你。”
“见过我?”温予年抬眸,谢余是认真的。
那就是小时候的自己了,看来他有一部分小学时期的记忆。
不能让谢余回到沐阳市,那里有关自己的记忆太多了。
稍稍恢复一点,便能揭穿现在的身份。
温予年发誓要捂好小马甲。
“我们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谢余眯起眸子,借人影反光盯着他:“我们?”
“你、我和妈咪。”温予年编造,尝试让假现实绕成一个天衣无缝的圆。
谢余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按失忆前的备忘录,我下午有个居家采访。”
顺带一提,外界还不知道谢余失忆的事情。
温予年不以为意,轻轻“哦”了一声,和自己关系不大。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谢余回的是临近郊区的别墅,附带一个占地几百亩的大花园,里面有一颗高大的青松。
如今正是雪多的天气,从上到下都挂满了雪团,树枝间还有尚未撤去的圣诞节彩灯,应该是不常回来。
而客厅的落地窗刚好以此为背景,欧式壁炉晕着温火,配上地暖,哪怕是偌大的内部空间里,也挤满了热气。
温予年藏在一二楼的旋转楼梯处观望,一楼就留给谢余做采访了。
谢余换了件米白色V领毛衣,配着卡其色大衣,柔和的色调让他本身的棱角被磨平了许多。
前面的问题很无趣,无非是关于新年计划、参加年末盛典的感想以及出车祸后的礼貌慰问,总体而言没有超出隐私界限。
纵然是被刘姐称为问问题尖锐的杂刊,在谢余面前也不敢轻易造次。
“谢余老师,”站在最后面的一位工作人员上前几步,“您到目前说的答案都很模板化。”
温予年提起精神,好玩的来了,他不清楚谢余知不知道。
真正的操手是这位不起眼的场外助理。
开始给谢余做采访的人是个实习生,他每问一个问题,都会无意识瞟向最后面的工作人员。
而这位助理会微笑或面无表情。
在前面,他嘴角上扬的次数寥寥无几,对问题不满意,对答案也不满意。
实习生整理好桌上厚厚一叠的采访稿,自动让座后,场外助理拿出正式采访证件。
“刚才的部分就当是热身,”他取出一张薄纸,是他多年采访给予自己的自信,“我其实今天就想问一个问题。”
谢余双手交握,微微颔首:“期待许久。”
“您和温予年老师是什么关系?”
楼下,他礼节性微笑自嘴角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