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知道自己又在无理取闹。

李暮云虽然是更年轻的那个，但是相处下来，他的行事作风实在比孟回沉稳了不是一星半点。面对孟回这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成年人，面对他破罐子破摔的污言秽语加撒泼，李暮云竟新奇地认为有些可爱——当然这可爱是建立在对方生了一张完美符合他幻想的脸面之上。

孟回恨着一张脸持续怄气，脑海中思索还有什么没脸没皮的话可说。他已然下了决心，这个脸他是不能要了，现在要也来不及了，索性去他的吧。

李暮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向孟回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宠溺，甚至有些肉麻，他心情愉悦地开了口：“一定要在梦里吗？”

孟回：“什么东西？”

李暮云说：“一定要在梦里才能喜欢你吗？我想在现实中喜欢你。”

孟回说：“随便你啊，喜欢是你自己的事，又不犯法，我不跟你谈就是了。”

李暮云：“可是我想跟你谈恋爱，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想亲你、抱你，还想......”

孟回警惕道：“还想？“

李暮云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浅淡笑容：“就是你梦见的那件事——”

孟回看了他半晌，忽然正色道：“你在玩我吗？”

李暮云：“没有。”

孟回：“说实话你之前谈过几个？”

李暮云：“一个也没有。”

孟回：“那你跟谁学的？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李暮云：“没人教我。”

孟回又要发话，李暮云则不再与他啰嗦，直接凑过脸去，对着他的嘴唇“叭”地亲了一口。

孟回大惊失色过后马上又火了：“这就是你说的没人教你？！你跟我装得一把纯情，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李暮云刚才盯着他的嘴唇看，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一个没忍住就亲了上去，触感柔软温热，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他身心愉悦，因此这会完全不在意孟回到底叭叭地喊了些什么，他双手捧起孟回的脸，又一次吻了过去。

孟回前一秒还在质问，下一秒对方那张轮廓分明的帅脸又一次贴了近。

诚然，孟回并不瞎，这么帅的一张脸凑上来，谁会不想亲？他向来是个颜狗，坦坦荡荡，好看的人类在他心中总有优待。可是不知怎地，若是个陌生人，那现在孟回肯定是什么都不管了，他将放开膀子亲个大的，亲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可对方是李暮云，他就总觉得不得劲，总有种熟人之间的羞赧。

然而他们并算不得熟人，那么难道是因为对方比自己年纪小吗？这其实也说不通，李暮云长得人高马大，外表和年龄都是很成熟的成年人了，只看体格子的话起码比自己要成熟得多，那是为什么？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送上来的嘴不亲白不亲。

李暮云吻得很认真，也很内行，气息温热，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孟回脑子一片空白，于是也放弃了思考，放弃了琢磨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闭着眼睛一味在心里赞叹，无论如何，这小子确实好，长得好，味道也好，哪里都好。

这么好的青春男大——孟回在长久的深吻过后，第不知道多少次审视眼前这个人，他还是没有实感。

李暮云太完美了，像梦中人。

而孟回是现实的人，他的人生从来不会遇到意料之外的好事，一切突发的示好都是阴谋，他这种混日子的货，他这种被社会规训、腌渍透了的无聊成年人，从来不配、也不屑于拥有浪漫幻想。

他迅速从气氛中抽离，换回惯常的冷静嘴脸，也不再询问了，反正不管怎么问这小子八成还是那一套说辞，他要做的是规范自己的本心，不要被这小子带跑偏了，这样的话，不管别人啥时候失去兴趣，自己始终都是洒脱而置身事外的，他一生只能吃一次感情的亏，再不准有第二次了。

孟回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清醒，对自己太满意，甚至有些得意，遂决定不再恶语相向，轻松自然处之。

“你想吃什么？”孟回慈祥发问。

李暮云：“我都行。”

孟回：“这么不挑？”

话一出口顿觉异常，这段对话怎么这么熟悉？年前他们两个进行过一模一样的对话，但那次没能履约就遇上了林观，随后的记忆令他大为伤心，这次......这次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吧。

既然他不挑，那么孟回也不用客气，他在心里略一思索，忽然产生了一丝恶趣味。为了表示与过去割裂的决心，以及顺便表达自己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他决定去313羊庄，那家他与何许的固定据点。

只不过他现在伤得刁钻，疼痛虽然减轻了，但是痕迹还在，他必然不能这么出门，有心想要抓紧了结这顿饭，把李暮云打发走，又不能急在这一时半会，于是跟他好商好量：

“今天大概是不成了，明天也够呛。等我什么时候能见人了再喊你吧，你先回自己家。”

李暮云这次很乖巧：“好。”

李暮云又说：“我不想回家。”

孟回：“嗯？”

李暮云：“我想留在你这。”

孟回：“我这儿又没什么好玩的，你赖在这干什么？”

李暮云：“我想跟你在一起。”

孟回实在搞不懂自己有什么魅力，让这小子这么粘着不放，不过反正他自己也无聊，乐意留就留吧。

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俩人刚才一顿腻歪，谁都没想起来吃饭，孟回现在也并不饿，随口问了对方想不想吃饭，想吃的话就给他点个外卖——也只能点外卖了，要想得到孟回的招待就别指望了。

不过，孟回又记起来了，上次李暮云还在他家自作主张做了顿早饭来着，虽然是很普通简单的白人式早餐。

他好奇问了句：“你会做饭？”

李暮云：“会一点，复杂的做不了。”

孟回：“看不出来啊，你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李暮云：“我并不是少爷。”

好好好，开豪车住豪宅，你不是少爷，我是行了吧。孟回又没忍住又在心里小小地刻薄地吐槽了下。

二人相处还算平常，也没有多余客套，孟回躺了会觉得浑身不舒服，酸痛无力，但他向来懒得多动弹，于是自顾自撑起身子去了卧室，打算将这一下午睡过去。至于那个自说自话的小子，随便他想干啥就干啥吧，反正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必哄他。

舒舒服服躺到床上，困意反反复复，孟回习惯性刷手机，看到一条一闪而过的词条，熊雨林罕见发声，听意思似乎是考虑复出。

底下的评论还是骂声居多，看到一些营销号评价：大导演近年来屡屡翻车，拍了部电视剧也是徒有其表，向流量妥协被反噬，昔年荣光一朝散尽，可谓是自食恶果。老头子还算有气性，真的沉寂了三年，如今不知道是要证明自己还是预备让自己的晚节彻底不保。

还有自称知情的媒体号爆料，称熊导正打算筹拍一部年代剧，有传言说男主可能会找周臣。

孟回懒散地刷着，脑海中关于熊导的记忆不甚清晰，不过当时那部剧确实挺可惜的，虽然有些情节老套，但总不至于一无是处，孟回作为幕后，不禁要为其叫屈，随后他又想到。倘若这消息属实，不知道熊导会不会再请俞老师一起合作呢？孟回私心里希望俞老师再多接几部戏，争取拿几个奖再退休，也好多带带自己，他很喜欢跟着俞老师干活，没那么多糟心的事，组里整体氛围偏于老派传统，是他能接受的工作环境。

回忆和打算远近交织，孟回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没了力气，窗外的天空仍然阴沉，客厅里那位不速之客安静乖巧，仿佛不存在。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平和中，孟回轻浅地睡了过去。

中途断断续续醒了几次，但他难受得不想睁开眼，午睡向来如此，超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次醒来就会很困难，真正彻底清醒时，往外一看，客厅已经亮起了灯——那小子还没走啊，真就乖乖呆了一下午？

他艰难爬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发现外面不但阴沉，还雾蒙蒙的泛着白。走到窗前，他惊喜地发现居然在下雪。

心情愉悦地走出卧室，看到仪态端庄坐在沙发上的李暮云，在他身侧是落地窗框起来的大幅雪景，孟回心中一动，只觉这景色分外温柔梦幻。

见孟回顶着乱糟的头发出了来，李暮云不由自主嘴角就挂了笑，这场景同样让他产生了一种彼此已经是很熟悉的恋人的错觉。

二人俱被这久违的大雪引出一丝柔情。李暮云：“睡醒了？”

孟回：“嗯。”

孟回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提议：“要不......今晚去吃？”

李暮云：“你身上不疼了？”

孟回：“皮肉伤而已，我不注意就不咋疼。”

李暮云：“不怕被人看见？”

孟回：“捂严实点就好啦。”想了想，又嘴硬道，“其实也不用，别人爱看就看呗，这年头谁没点特殊癖好了。”

李暮云忍笑看了他一眼：“OK。”

现在孟回说什么他都觉得很有意思，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