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邻居家养了一条小黄狗，叫阿灰，已经五岁了。
每次傍晚她出门散步时，阿灰都会跟在她后面，一路走一路回头看她，似乎担心她不认识路。阿灰朋友很多，沿途碰见的小狗都会跟它亲密贴贴，互相叫几声。有时路过人家门口，那些不爱出门的小狗也会招呼阿灰上去聊几句。
每到此时，阿一就会站在那里玩会手机，等阿灰聊完了再走。
不然为了追赶她，阿灰总是简单叫几声就走。
它喜欢一路走一路尿，不知道它哪来的那么多尿。阿一甚至怀疑它是不是得了尿道炎，一度想带它去医院看看。可是邻居奶奶已经八十多了，阿灰就是她的孩子，她不怕死，却惧怕阿灰生病。
老奶奶讳疾忌医，阿一只能作罢。
后来问了兽医才知道一路走一路尿不过是小狗标记路线的习惯，这种气味人闻不到，但是对于小狗来说等于是沿路释放强烈雄性气息。
当啷——有重物掉在屋顶上，瓦片碎裂，每踩一步，就裂一块。李大爷眼睛随着屋顶上那东西的节奏一睁一闭，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疼。
扑通——后院里有东西落地，尖锐的指爪划在石板上，声音尖锐而短促。忽然间，窗户上的黑布掀起一角，露出点点烛光。
哐当——怪物急切而迅猛地撞上窗户，木板瞬间断裂，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它急不可耐地钻进去，不妨身子卡在半路，只进去一个脑袋。
“就是现在！”后院角落里冲出两道黑影，一个手拿菜刀，一个举着镰刀，狠狠砍在怪物的脊背上。
好似被砍成两节的蚯蚓，怪物猛地蜷曲身子，灵活的尾巴来回乱甩，犹如一条浸过水的皮鞭，重重落在阿一的背上。这一瞬间，疼得抓不住手里的菜刀，阿一差点跪倒在地。
没想到这怪物力气这么大，阿一挣扎着起身正要来第二刀时，怪物瞬间翻过身躯，一头撞向禁锢它的木板。
粉屑飞舞。
下一个瞬间，它两只利爪分别抓着窗框两侧，霍地挣脱而出，跳入院中。路灯很高，高得足以照亮这处小院。只见它反手在背上胡乱摸着，嘴角不时抽动，似乎疼得很。
原计划一刀斩断它的身体，没想到这东西骨头这么硬，不仅没断，甚至血也没流多少。
“不会只破了点皮吧……”阿一也挠挠发痒的后背，她肯定破皮了，甚至能感觉到皮肉卷起摩擦着衣服的痛楚。
高楦反握着镰刀，恨得咬牙切齿：“就差一点，我都说了把菜刀给我，你都没力气还要拿菜刀！”
“我！”阿一语塞，陡然一阵腥风迎面扑来，她躲闪不及，被怪物按倒在地。
出人意料的是怪物的皮肤冰凉柔软，不像表面看上去坚硬。阿一奋力举刀刺向怪物的手腕，不想被它躲过。怪物抓着阿一的手使劲往地上一砸，顿时虎口剧疼如裂，菜刀脱手而出。
怪物睁着一双大而可怖的眼睛，看不见一丝眼白，只有漆黑的眼珠子。它吸了吸鼻子，似乎在嗅着阿一身上的气味。慢慢地，它低下硕大的脑袋，靠近阿一的肩膀，热乎乎又粗糙的舌头从脖子一路滑到脸颊。
大腿根部被怪物的膝盖顶开，阿一顿时慌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猛地一脚踹向怪物的腰腹。在此同时，高楦一手菜刀砍向怪物的肩膀，一手镰刀尚未碰到怪物脖子时已经被它的尾巴卷住腰部狠狠摔了出去。
高楦撞到院子里晒草药的架子，猛地吐出一口血。一大盆没干的花椒瞬间撒了一地，混着血液发出刺鼻的味道。
怪物朝着晕倒的高楦靠近几步，倏地转头朝着阿一奔去。
阿一忙起身，连滚带爬来到房檐下，取下一根火把点燃，拿在手里挥舞，猎猎作响。
果然，怪物像是被火光刺激到了一样，猛地冲向阿一，被她麻溜儿躲过。怪物一头撞到墙壁，一下子脚步不稳，连走带摇。
阿一站在院子角落里，举着火把，动也不动。
怪物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摇了摇大脑袋，大大的眼睛眨了几下，终于看清阿一的位置，它咧开嘴似乎笑了笑，张开双臂冲了上去。
院子角落里常年放着一只巨大的水缸，跟门口那两只水缸一样的作用，用来承接无根之水作为熬药的引子。阿一轻巧地站上缸口，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她朝着怪物招手，像聊斋志异里吸引书生的精怪。
怪物嘴角诡异翘起，裂到耳朵旁，仿佛整张脸可以从嘴巴的位置分作两半。它眼睛直勾勾盯着阿一，充满欲望，它的尾巴高高竖起，笔直得像一根棍子。
它兴奋已极，猛地跃起，妄图拥抱阿一。
身形一闪，阿一腿一软，已经滑下缸口。
扑通——怪物掉进水缸中，粘稠的液体喷涌而出，沾到阿一的身上，是香油。她高举着火把，想走，可是膝盖发软，几乎站不起身。她看了一眼远处挣扎着起身的高楦，她还那么小，那么瘦弱，可是，她正在朝着自己磕磕撞撞而来。
咕噜噜——怪物的两只利爪忽然出现在缸口，紧接着，那只光秃秃的脑袋即将冒出。阿一深吸一口气，顾不上浑身沾上油渍的自己，朝着水缸扔出火把。
啥时间，黄而焦香的火焰喷薄而出，阿一被这火浪一激，只能抬起胳膊挡住。点点火星顺着油花蔓延而出，烧到阿一脚下。她感受着那股热气，连滚带爬膝行到走廊下，忽然看见两只脚，抬头一看，是高楦。
她嘿嘿笑着，忽然想抱抱她，只是没有力气。
原以为高楦会嘲笑自己，可是她只是半蹲下，拥住了阿一。
咔嚓——水缸裂了一道口子，火焰翻飞，油星四溅，洒出满地金花。
怪物在挣扎，怒吼着，像熔岩地狱中的恶鬼。缸身裂纹越来越长，猛然间，裂做两半。怪物一脚踩上其中一块，霎时间碎片炸裂，咔嚓作响。
火光在颤抖，也许是怪物在抖，空气中的波纹如水面涟漪般扩散。怪物带着无法熄灭的火焰，一步一步，咔吱咔吱，关节摩擦着，轴承忽然承受不住似的，小腿骨断了，紧接着，大腿骨失去支撑猛地撞在地上，裂成数块。
哗啦啦——天空落下大雨。
怪物沙哑的嗓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是在笑。大雨熄灭了他身上残余的火焰，最终，它拖着残缺的身体爬上围墙跑了。距离她们五步远的地上，从怪物身上断裂的渣子依旧躺在那里。
阿一伸手接住落下的雨水，忍不住感叹，这雨只要来得稍微迟一点，怪物必死无疑，一切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