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血迹相当于小狗为了标记随地撒的尿。
这间屋子已经成了怪物的重点关注对象,接下来,他们必须离开一段时间,直到怪物对这里失去兴趣。
柜台后靠墙摆放的药柜足有两三米高,紧紧贴着天花板。这是一家中药店,柜子里的药材需要用牛皮纸分门别类包好,一一写上名称放进对应的筐子里。
阿一捏着一把干燥的花椒问:“这也是中药吗?”
女孩不搭理她,自顾自忙活。在收拾后院未干药草的老大爷端着簸箕走进屋,听见阿一的话笑着解答:“花椒性温,有暖脾止泻的效果,对了,还能杀虫。”
“杀虫吗……”阿一捏着几颗花椒,慢慢搓开,闻了闻指尖上的气味,辛辣苦涩。
“别浪费药材行吗?”女孩不满地夺过阿一手里的花椒,一脸不耐烦。
“小妹妹,大清早的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阿一问她的名字,得到的只有一声冷哼。倒是老大爷开口说她叫高楦,是他们药店的学徒。
大爷姓李,是外乡人,许多年前来这里定居,此后再也没离开过。
“这里也不是大城市,是打算来这里养老吗?”阿一好奇。
结果李大爷无奈地笑了笑:“这么个偏僻地方,谁愿意来这里养老,无非是……”
许多年前,老人跟着女儿女婿来这里定居,没过多久,女儿生下一个女孩儿。可能是嫌弃不是儿子吧,没等孩子满月,女婿抛下他们一家人自己跑了。
“那您女儿呢?”
老人摇摇头,叹气道:“生完孩子不到半年就死了。这里风水不好,老人想死死不了,年轻人不愿意留下,都跑光了。”
“您的孙女不会就是高楦吧?”
“不不,唉,那孩子比高楦大不少呢,本来这家药店准备给她的,结果天不遂人愿,一个月前她上山采药无意中掉下悬崖,尸体都没能找到……”
李大爷说着红了眼眶,揉揉皱巴巴的眼皮,换了话题。
“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又是个女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
阿一依旧是那套养生的说辞。李大爷听了只是笑笑,高楦则一脸不信。
“听说这里的老人各个长寿,我来这里休养生息有什么奇怪的吗?”阿一帮着老人抬起一米多宽的簸箕,高楦摊开塑料袋,哗啦啦往里倾泻不知名的药草。
系好塑料袋后,高楦才开口:“除了本地人,根本没人知道什么狗屁疗养圣地。”
阿一稍一愣怔,笑了:“本地人总会出去的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我在网上或者在哪里了解到这里风水好,想来体验一把,不也很合理吗?”
“你根本不懂,你是一个人来的,懂吗?”高楦不耐烦地嚷嚷,“不管你在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你都不会一个人找到这里,你没有伴,没有我们本地人陪着。懂了吗?你跟那些人根本不一样,早就有人盯上你了。”
哗哗——哗哗——李大爷在院子里筛小茴香,清甜的气味窜进鼻子里,阿一回味着高楦的话,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联想。
恰好此时高楦要出去一趟,阿一趁机跟李大爷套近乎:“李爷爷,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人说得清它们的来历,只知道这些东西只在晚上出没,却喜欢光亮。它们独来独往,很少结伴,只攻击人类,对其他动物没有兴趣。
它们形似猴子,浑身上下却没有毛发,光秃秃的生着鳞甲一样的皮肤。
镇长定期组织群众进山,希望找到这些东西的老巢,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
“它们很警觉,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
“既然它们喜欢光,为什么晚上还会亮路灯?简直就是在给它们引路一样。”
李大爷略带羞愧地低下眼皮,尴尬一笑:“你说的没错,路灯确实为了引路。”
阿一恍然大悟,为了吸引它们的目光,这些灯必须开。至于哪个倒霉蛋撞上这件事,那就是个人命途多舛。
里里外外能装的药材全都用小袋子收好,整齐摆在六个大竹筐里。李大爷又进屋收拾了几件衣服,看样子打算外出久住。阿一的行李经过昨夜一战本来散落一地,早上才有空出去收拣。不过她东西不多,一共只有两只小包而已。
她已经打定主意跟着李大爷走,眼下谁都靠不住,只能见招拆招。
临近中午,高楦才回家,垂头丧气,一看就没有好消息。
“东哥他们不在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去问齐要能不能收留我们,结果被骂了一顿……现在,我们没地方住了。”
阿一沉吟片刻,想到一个办法:“能不能把东哥家撬开,我们先进去住,等他回来再说呢?”
高楦撇撇嘴:“东哥住在山上的庙里,没门的,你想送上门,我们可不想。”
“没门他怎么住,不怕怪物啊?”
“你很烦哎,因为东哥够强,不怕怪物,你呢,你也不怕?”
阿一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寻求新的办法:“镇长呢?能不能求助一下?”
高楦低着头思考着,忽然下定决心似的哼了一声:“我去试试,你们等我。”
不知为何,阿一已经有了落败的预感。她带着李大爷开始加固门窗,提前铺好黑色的遮光布,只留下大门敞开着。至于那几筐子药材,也被塞到墙角堆放,整个大厅顿时空出一大片地方。
傍晚五点时,高楦还没回来,阿一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太阳逐渐失去光彩,变得暗淡,像死鱼眼珠。
李大爷紧张得额头直冒汗,不断地念叨:“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阿一呼出一口长气,一脚踏出大门。这一刹那,一股邪风裹挟着沙尘打着旋儿扑面而来,她被迫吃了一口沙子。伸手挡在眼睛前面,她再次来到马路上,头顶上的路灯高高立在那里,像个守护神。
只可惜,它守护不了任何人。阿一不知道镇长家的方向,正愁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时,远远的,一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尽头。
高楦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被风沙一吹,变成黄泥。她的肩膀一耸一耸,憋不住哭声。阿一拍拍她单薄的后背,推着她进屋。
封上门板,挂上黑布,至于今夜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老天了。
呱呱——躁动的青蛙跳出水面,强健的后腿弹起一阵烟尘。天空上通红一片,最后一抹余晖也躲进云层深处,很快,街道上空空荡荡,别说人了,一只狗的影子都见不到。某处高楼上,有人在敲钟。
咚——咚——咚——
气韵悠长。
有人笑着说:“好戏要开始了。”
有人笑着说:“你真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