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完温泉回来，换上礼服的两人在房间内持续焦虑。
“这都快七点了，我们还不下去么？”纪雨涵看了眼站在窗边的背影，忧心忡忡地问道。
薄雾转过身来，抱着手无奈叹了口气：“急什么，预定的用餐时间是六点到九点，都是订好的席位，你还怕去了没座位么。”
“你明知道我不是担心晚餐。”
纪雨涵指了指楼上，饶新夏和贝阮的房间在六层，她们在五层。
薄雾指间梳过卷好的长发，淡定道：“让她们再解决一会，七点我打电话问。”
话音刚落，被担忧的对象来电话来。
“贝阮，你们没事吧？”薄雾滑开电话急急开口。
那头沉默了一会。
“没事，她在换衣服，我们大概十分钟后下去。”
额？
薄雾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和凑过来的纪雨涵面面相觑。
“好，那我们差不多七点下去。”
“嗯。”
那头快速地挂了电话，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纪雨涵：“啥情况？”
薄雾：“我咋知……嘶。”
她到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蹦出一个偏门的想法。
对她的表情有一定了解的纪雨涵抽了下嘴角，摆了摆头：“不，姐姐，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要怎么解释贝阮三点不到就回来，磨蹭了四个小时还没有换好衣服？”
纪雨涵往窗外望了望，迟疑道：“我觉得，有可能，就是单纯吵到现在，刚刚才去换衣服。”
“什么架可以吵出四个小时来？”
她在某个动词上的发音太不标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意思，以至于纪雨涵憋红了脸，没敢继续接话。
她其实是想反驳：就算是在床上‘吵’，也不会有四个小时。
但转念一想，谁知道呢？
当两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下到一楼时，烛光摇曳、水晶华丽的餐厅内基本已座无虚席。
正值雪季，又逢圣诞，世界各国来此度假的家庭、情侣、朋友们相聚一堂，温暖的环境和温馨的氛围，稍稍消却了心中阴霾。
随后而来的两人，却没办法因这满目柔和的光影而舒缓心情。
十多年前在同一个地方、同样的节日，她们庆祝过彼此愉快的事情。
如今再踏入，却因与之对立的矛盾，而生出了完全相反的心境。
门口的女人身着瑰丽的勃艮第红裙，像一抹盛开在雪地的曼珠沙华，有认出了贝阮的宾客，遥遥递过目光，若刚好对上眼神，则微笑着举杯致意。
贝阮勾起浅浅的笑，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厅内光影交错，饶新夏微微垂下长睫，似有些不情愿的松松揽在了纤细的腰间。
她本就高挑，一袭墨色修身挂脖长裙勾勒出惹眼的曲线，让本注视着贝阮的宾客们禁不住低声私语起来。
“是BlackSwan的饶总么？”
“这种日子和贝阮一起出现的，还能是谁？”
“饶总是会起名的，真人果然如黑天鹅一般优雅。”
“不不不，饶总当初看中的应该不是优雅这个特质。”
“那为什么不直接叫BlackGoose？”
“你知道为什么塔勒布将罕见灾难称为黑天鹅，而不是黑鹅么？”
“？”
“因为【黑天鹅】才是当初颠覆欧洲人认知的新物种，而黑色的大鹅，自古有之。”
在她们隔壁另一桌靠窗的男士，看着二人向前面空了两个位置的方向走来，轻声对对面的女士道：“伊丽莎，是BS的饶总和贝小姐。”
“我知道。”
男士疑惑问道：“你背对着也没回头，怎么看到的？”
女士笑了笑：“你以为我们会刚好坐在离她们最近的这桌，是一个美妙的巧合么？”
男士愣了下，拿起酒杯战术喝水。
伊丽莎浅浅勾着笑，问道：“合约都签好了么？”
“我们动作比较快，锁定价格还不错，听说莱斯特那帮人没借够仓位。”
“他们反应太迟钝了，池子里的鱼都要跳起来了才想着去拿网，能捞点小鱼小虾不错了。”
话语间，饶新夏和贝阮在两米开外的窗边落座。
“你俩，下午在房间做什么呢？”
和服务生确认了可以上菜后，薄雾直白开问。
贝阮望着窗外，一脸不想讲话的样子。
“我下午临时有个线上会，以为比较短就用手机接了。贝阮也没注意时间，换衣服时就比较晚了，所以让我用她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毕竟，薄雾是因为第一天到酒店时，来房间找贝阮借了卷发棒，所以知道她们的房号，她可没本事知道薄雾和纪雨涵住楼下哪个房间。
“这么拼，大过节的交易所也不开门呀。”
薄雾震惊，要知道，国内春节的时候除了公务员也没人工作啊。
“姐姐，不是只有交易所开市才可以交易的。”
纪雨涵自己虽然不是搞金融的，但她们这帮人工作性质特殊，对OTC（注：场外市场交易）的门道比有些刚入行的小民工还精通。
只买过股票基金的薄雾眼神表示给她机会展现。
“你平时买的股票、公募基金的产品，都属于场内交易，通常在各种交易所完成，订单是标准化、公开的，安全系数很高。”
“而饶姐姐她们平时的交易，除这部分以外，还有很大部分是场外交易。这种交易是需要【对手方】的，产品的类型、定价、时间都可以协商，【对手方】的种类就更多了，银行、券商、基金、个体……只要能谈成条件，都可以签订交易合约。”
她看了看对面神色平静的人，笑问：“饶姐姐，我解释地对么？”
“对的。”
饶新夏声音轻缓地说道：“如果薄雾你想购买一支股票，大概率是在交易所，用电脑还是手机，哪家券商或银行的软件都无所谓，交易平台仍然是那些。但我如果想要买一支股票，可能会不太希望被外界察觉，那么我会用其他的非公开方式达成交易。这样，交易是在水面之下的，不会惊动太多鸟兽。”
纪雨涵接道：“但某些交易仍然会被察觉，就像本来就生活在池子里的鱼虾，再小的波澜，都仍然会有所感。”
服务生走到一旁，眼神询问是否方便，饶新夏轻点了下头。
暗红的酒液在水晶灯下浮光摇曳，饶新夏盯着液面渐渐归于平静。
“但也有种情况是，搅动池水的人，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避开所有的参与者。她可能，会希望有一个更盛大的……节日氛围吧。”
----
指针走向八点半，该问候、交谈的对象基本都轮过一遍，卓谕算了算时间，打算早点回房间休息。
这地方离酒店是真有些远，还要感谢饶新夏开口问她温泉的事，不然她原本不打算住下，回去都要十一点了。
现在好了，告个别出门，隔壁就是客房，还能听到不远处教堂的圣诞钟声。
心里的大石头基本落下，卓谕此刻心情不错，捡了几样水果点心，坐到休息区沙发上慢慢填着肚子。
说是圣诞晚宴，餐盘里的菜品一轮轮地换，实际上正经吃东西也没几个人。
真是太不环保了。
握着香槟的女人姿态优雅地坐到邻座，对她举了举杯。
“听说饶总也在V城度假，没有一起过来么？”
卓谕放下餐盘，悠悠撕开湿巾。
“饶总很忙呀，这种社交场合，只能让我来咯。”
她眉眼弯了下：“难得在这种地方看到海尔辛小姐，今年是来这边滑雪么？”
“我对滑雪倒是兴趣一般，姑姑今年非要来这边过节，所以我们一家都过来了。”
“那这宴会，岂不是耽误了家庭欢聚的好时光？”
女人笑了笑：“所以我这就打算要回去了。”
卓谕浅笑着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问‘既然要回去了，为什么又在这里坐下呢’。
艾玛迎着她的目光，直白道：“我听到一些风声，关于BS在节前的一些交易。”
点了点头，卓谕将纸巾展开，放到餐盘里。
“原来，你是为饶新夏来的。可惜，她得陪妻子过节，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转达。”
艾玛摇了摇头：“她做到这个地步，不会因为我的劝告收手。但我的确本以为她会来，不过，这些话不需要转达，与你说也是一样。”
“洗耳恭听。”
“我知道SA国的原材料出了事情，但无论她是通过什么渠道获知这件事，SEC问询的时候这个问题是没法回避的。你我都很清楚，如果解释不好，BS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饶新夏又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她扯了下嘴角：“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只是不明白，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还要这么铤而走险。”
卓谕低头，狭长的眼角微微垂下，但没过太久，重新扬起的脸上泛着标准而疏离的浅笑。
“海尔辛小姐，你的问题我或许无法回答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
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卓谕的语气里是毫无保留的肯定。
“对你我而言无法理解的事情，在饶新夏看来，或许并非是什么铤而走险。她只是在适当的时机，做了适当的选择。”
----
略显沉默的晚餐即将结束，因为席间几人话都比较少，她们进场最晚，却几乎是最早快要结束的那批。
薄雾在憋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喝多，纪雨涵得一直盯着她的杯子里，并偶尔试图用其他饮料蒙混对方，才能确保今晚回房后某人不拆床。
但一直专注防灾的Alpha到了末尾终于发现，这桌除了她，其余三人都在喝闷酒。
她之所以直到用餐快要结束才发现，不单是因为绝大部分注意力在身旁，还因为对面那两位的姿态实在优雅，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灌酒的意图。
但事实上，这已经是她们这桌加的第三瓶红酒了。
要知道，原先的菜单上，各类餐酒就有五种，还赠送了红白各一瓶的葡萄酒。
所以，她们这桌不算配餐的酒水，人均喝了一整瓶还多！
而纪雨涵自己清楚，她是断然没有喝那么多的！
饶新夏的眸中显出几分清明的醉意，看向朝她走来的男女。
“饶总，贝小姐，还有这两位朋友，晚上好。”
纱裙轻柔的女人脸上挂着妩媚的笑意，姿态自然的对她们打着招呼。
“两位晚上好。”饶新夏回了个礼节性的微笑，却没有站起来，贝阮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移开了目光。
“饶总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男人似乎有些急切地问道。
饶新夏还未开口，女人浅笑着递过了一张名片。
“今晚是和家人与朋友的聚餐，就不多打扰了，饶总，我们改日再见。”
她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相当豪爽地用中文说了一句：“这杯是敬节后的市场，我很期待BlackSwan的惊喜。”
女人挽着她略显疑惑的男伴离开，回到了她们那桌，饶新夏垂眸看着手中的黑色卡片，轻轻笑了笑。
可真是灵敏的鲨鱼，一点点的血腥，就惹来如此大肆的杀戮。
她抬手倒完了瓶中最后一点红酒，拿起杯子慢慢饮了下去，仿佛是回敬刚刚的那杯酒。
席间基本和她以同样的速度在倒酒，但神态上完全看不出喝多的贝阮突然站起身，身旁的饶新夏反射性跟着站起。
唯一能看出些醉意的眼眸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出去一下。”
“不要去室外。”
因为只是在酒店内用餐，两人下来时都没有带外套。
“嗯。”
直到贝阮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饶新夏还是有些担忧地时不时张望下。
“别看啦，望妻石嘛你。”
已经双颊有些微红的薄雾吐槽道：“以前就觉得你俩黏黏糊糊的，去趟洗手间都要跟着一起去，你今天怎么不跟去了？”
“姐姐……”
纪雨涵无奈地想要阻止，但她虽然高高瘦瘦，却实在敌不过已经喝醉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