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钟响彻云霄时，莫离的混沌丝已缠上第一重试炼阶。天阶首轮试炼分三重境：破心魔、斩业障、证天道。他踏过浮空青砖，朱雀印在额间灼灼生辉，所过之处离火莲次第绽开，竟是将君阎千年前留下的离火阵复刻得分毫不差。

"狂妄！"观战席有人冷哼。

莫离恍若未闻，剑锋点破幻境核心。心魔境中血色蔓延——三百年前彭城雪夜，君阎咳着血推开他递药的手。莫离的剑却未停滞半分，混沌丝绞碎幻象时低语："师尊说过，沉溺旧梦者，不配执剑。"

第二重业障海，十万怨魂狰狞扑来。莫离闭目挥剑，剑意却不是杀招——离火凝成金笼护住怨魂，渡魂咒文化作星雨坠入业海。"原来朱雀宫主修的不是杀道……"观战席哗然。

白皓瞥向神色莫测的君离："你教的？"

"他自己悟的。"君阎将莲子壳堆成小山，搁在案上，眼底鎏金流转，"杀伐为护，方为朱雀真谛。"

最终试炼台上，天道傀线凝成的虚影手持弑天箭，正是莫离当年被操控重伤君阎的模样。少年宫主忽的收剑入鞘，在漫天惊呼中徒手握住箭锋！

"他在找死？"孟章霍然起身。

弑天箭嗡鸣着穿透掌心，血珠坠在试炼台刻着朱雀纹的青砖上。莫离却笑了，混沌丝顺着傀线逆流而上，生生将天道虚影扯成碎片："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观战席死寂中，君阎垂眸饮尽杯中冷茶。

“首轮三甲：莫昭明 孟齐鹤 白鹤安。” 礼官唱罢，台上天阶试炼者已筛去五成。

“今年的苗子不错。”孟章扫过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们，“能留五成下来，算是历年来最佳？”

“三千年前天阶试炼，过第三关者七十六人。三年后活着的不过一掌之数。”白皓垂眸道，碎玉坠地化作血雾，凝成历任魁首的残魂在云台游荡，“傀儡丝缠的不是试炼者，是天道收的利息。”

“加个彩头？去去晦气。”君阎掷签至奖池中，他今日话尤其多，“天地玄黄前三甲，天地灵宝任选其一，朱雀宫报销。”

云海骤然沸腾。红衣少年自朱雀神像踏火而来，赤金丝带束起的长发在罡风中飞扬，无忧剑灵化作小童紧随其后，脆生生喊着：“慢些！”少年神君眉目与君阎相似，只是眼尾朱砂痣更艳，神采飞扬间依稀可见当年一剑平四海的张狂。

“小混沌，长高了不少。”神念笑道，又冲高台上四圣席喊道：“哟。没死呢？”

君阎本尊挑眉，正欲开口，见少年神君面色一变，忽的跳下神像，无忧挑开莫离衣襟，露出心口“朱雀衔枝”的一角，随后极快捂上。

台下众人还未看清，少年神君瞳孔震颤，转头看向座上君阎。四目相对的刹那，鎏金神纹在两人额间同时亮起，朱雀神像周身的离火莲轰然盛放，将七十二浮岛映得宛如白昼。

无忧倒先炸了毛，“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让神念紧急加了禁言，眨眼便瞬移至君阎身侧。

“我需要一个解释。”少年神君冷笑道。

君阎本尊慢条斯理抿了口茶，盏中倒映着两个时空的自己：“千年光阴，足够顽石生苔。”他揉捏无忧剑灵被禁言而涨红的小脸，低叹道：“无忧，好久不见。”

少年神君炸毛钻回神像，无忧在君阎本尊膝上坐着，两眼泪汪汪。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试炼大会的进行，首轮笔试留下的胜者依次站上比试台，二人一组随机抽签对决。

莫离首轮抽到了玄武族的小子，那孩子虽被吓得脸色煞白，手中剑可一点未退。

君阎正笑着，忽然感到无忧剑灵在拽他的衣角，他低头去看，剑灵似乎犹豫了很久，终是开了尊口，理直气壮道：“你为什么不去寻我？”

君阎愣住。

剑灵继续道：“就算我说了气话，就算我跑掉了，你也应该去寻我呀。”剑灵质问道，“为什么不去寻我？”

“我……”君阎一时无言，“我去寻过你，很多次……你不愿跟我回来。”

“那你不能再多找我几次吗？我说不定只是一时生气呢！”剑灵气呼呼道。

君阎几乎是下意识答道：“我不会呆在这世上太久，你……”他忽然皱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天道已经灭亡了。

“啊……天道，已经灭亡了……”他喃喃道。

他像是在寒冬独自行走了太久冻僵的旅人，哪怕把他放在太阳下，他一时也迟缓地感受不到阳光。

弑天的责任太重，他早做好赴死的打算，紧绷着一根弦，不给自己留下退路。而此刻，那根弦断了，心中压抑的，诸多未能完成的念想疯狂涌出。

君阎眨着眼，听着试炼场中人声鼎沸，玄冥等人正坐在他的身侧，紧张盯着自家小辈，他与无忧的交谈让喧嚣的欢呼盖住，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这不是梦吧？

他短暂而明媚的一生，突然生出一截路，通往他从前不会想，也不敢想的未来。

试炼台结界升起的刹那，台上两人正友好对峙。少年宫主今日未着朱雀袍，玄衣窄袖利落束腕，混沌丝缠在指尖如星河垂落。他对面的孟齐鹤执剑而立，刀身映着三百年前楚尘染亲手刻的“破魔”纹。

他是楚尘染的关门弟子，孟章一脉最得意的后辈。

“齐鹤师兄，请。”

莫离剑未出鞘，混沌丝先一步缠住试炼台四角。孟齐鹤劈开罡风，笑骂声混着刀光炸响：“莫昭明！上回偷喝我埋在青龙殿的百年陈酿，今日便让你吐出来！”

剑意自剑锋绽开，却被混沌丝绞成金粉。莫离旋身避过横扫的刀气，足尖轻点孟齐鹤肩头借力翻跃，无忧终于出鞘三寸——

“锵！”

剑鞘撞上剑锋的刹那，试炼台地砖浮现朱雀阵纹。孟章手中的茶盏突然结霜：“他把弑天箭意融进阵法了？”

“三儿说总用混沌之力胜之不武。”君阎捏着无忧脸蛋，不知怎的，他身上多了一种朝气，竟有几分当年的轻狂张扬：“白皓神君觉得这改良的离火阵如何？”

台上局势已瞬息万变，孟齐鹤的剑法忽如暴雨倾盆，七十二路“斩龙诀”劈得混沌丝火星四溅。莫离却踏着火浪倒退七步，剑鞘在掌心转出残影，竟是用出楚尘染独创的“归去来”剑式。

“臭小子偷师！”楚尘染拍案大笑。

孟齐鹤以剑插地，青鳞自颈侧蔓延至腕骨——竟是强行唤醒青龙血脉！观战席惊呼声中，莫离突然弃剑，混沌丝在掌心凝成弑天箭虚影。

“两个小疯子。” 孟章叹道。

箭锋穿透龙鳞的刹那，莫离腕间朱雀印骤亮。弑天虚影化作渡魂金线，顺着青龙血脉游走，竟是将暴走的灵气引入星轨！孟齐鹤踉跄跪地，混沌丝悄悄将人扶稳，莫离拱手道：“承让。”

“都长大了。”楚尘染万分感慨，他去做了首轮的压阵人，这轮姗姗来迟回位看台，无忧找他腰间的无垢窃窃私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试炼将至尾声，高台忽起喧哗。试炼台中央的星宿碑突然爆出刺目金芒。碑身镌刻的历代魁首名讳逐一亮起，每一个名字都化作虚影踏出星辉——万年来所有天阶魁首的残念竟在此刻苏醒！

君阎极诧异地倒吸一口凉气，手上将想溜回神念旁的无忧抱的更紧。孟章笑得狂拍大腿，“你方才可是说了，赢了也丢人，输了也丢人！”

“两百七十三届魁首神念……全被召出来了？！”司命仙官手中名册哗啦散落，但见光柱中踏出的虚影：有执斧劈开归墟海的上古战神、有御百鬼踏碎魔渊的冥府尊者，有焚天煮海的丹修，最刺目的却是四圣虚影——少年孟章振袖引龙吟，白皓枪挑雪原百里冰霜，玄冥卦盘转生死轮回，而朱雀虚影赤发飞扬，指尖离火凝成三千年前令三界胆寒的“烬山河”剑阵。

玄冥嘴角抽搐，拉着孟章道：“你笑早了，你我都在其中。”

“竟能唤醒星碑战魂……”楚尘染亦有些诧异，“这小子捅的是天道坟冢！”

“上一个惊动历代魁首的，好像还是君曜离吧？”孟章琢磨道，“不亏是你徒弟。”

场上大乱，礼官却声如洪钟，“请——战！”

第一道虚影自北魏年间的碑文踏出。青衫女修袖中飞出的不是剑，而是三千雷符，暴雨般封死莫离退路——正是万年前以符入道的魁首青崖子。

“坎位三步，震宫为眼。”女修虚影的嗓音混着雷鸣炸响，竟是在念破阵口诀！

莫离足尖刚沾坎位，雷暴突然坍缩成掌心大小的光球。混沌丝裹着雷核反掷，青崖子虚影消散前含笑结印，将毕生《天雷纂要》化作流光打入他眉心。

第二道虚影未等雷光散尽便已出剑。黑衣剑修的剑意竟带着血腥味，正是八千年前堕魔弑师的魁首无妄君。

“杀气太重。”莫离旋身避过贯穿右肩的剑锋，混沌丝缠上对方腕骨时突然僵住——这疯子的剑招藏着朱雀离火的变式！

观战席上，君阎指尖离火无意识烧穿了袖口。当年他亲手抹杀无妄君时，这招“焚心”尚未完善。

“师尊的遗憾……”莫离突然弃守强攻，混沌丝凝成剑形直刺虚影丹田，“我来补全！”

第十七个虚影展开卦盘时，莫离已浑身浴血。玄武一脉的初代魁首玄真子，竟将试炼台化作了活阵——阵眼是莫离三息前咳出的血珠。

“离火过刚，混沌过贪。”玄真子虚影的卦针指向他心口，“你缺个镇物。”

混沌丝突然暴起绞碎阵眼，莫离却在卦盘崩裂时瞳孔骤缩——对方故意露出破绽，将《饲阵九要》刻进了他撕裂的袖口。

最后一道虚影踏火而出时，瑶池陷入死寂。

少年神君虚影负手而立，神纹在额间流转如初升朝阳。那是朱雀祖神千岁夺魁时的模样，他皱眉看向高台——挣扎的无忧正被君阎本尊笑眯眯按住，不让归位。

两人本是一体，自然知晓对方心中所想，若不是君阎按住无忧，怕是少年神君出现那一刹那便会斩尽所有神念虚影——我的徒弟，用不上旁人教授。

少年神君叹了口气，摊手道：“我之前的魁首都是些手下败将，我之后都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奶娃娃。该教的八百年前我已经教完了。不该教的……他估计已经教完了，你说是吧，我未来道侣？”

全场死寂。横渠几个太师气的吹胡子瞪眼，好在君阎神威犹存，他们只敢用目光谴责道：“伤风败俗！礼崩乐坏！”

少年神君点在莫离眉心，解了朱雀印的禁制，“我总担心我走后，你万一失控，无象之力没人能压制。因此，以朱雀印来封印你的无象之力。”他如实道，“现在，他会看着你的。”

莫离感受到灵台上复苏的无象之力，却见少年神君神神秘秘在他耳边问道：“哎哎哎，我刚刚回去问了白皓他们，男子与男子之间……我在上面还是下面？”

此话耳语，除他二人外无人知晓说了什么，唯见少年神君耳根突然红透，又羞又恼看向君阎本尊。

观战席上，君阎一手按住无忧虚影，一手在《四海魔物志》扉页疾书：

“试炼场补完机制建议：

一禁止召唤活人虚影

二尤其禁止召唤正在观战的本尊

三莫昭明除外——他活该。”

当少年神君消散时，试炼台已沦为焦土。莫离踉跄着以剑拄地，试炼台所有铭文同时亮起，历代魁首的命牌悬浮空中，竟在混沌丝牵引下结成星链。

“两百七十三任魁首，两百七十三种道法。”莫离染血的指尖点向虚空，“今日方知——”

“傀线能断神魂，却斩不断传承。”

星链坠入他掌心化作青灰，试炼台中央缓缓升起块无字碑。碑上映出的不是莫离的面容，而是千万年来所有魁首的残影。

七十二浮岛寂静无声，唯有无名新碑伫立。历代魁首虚影在火中重现，向着后来者郑重执剑为礼。

三千大道，薪火相传。

“天阶魁首莫昭明，胜两百七十三位魁首！

天地留名！

请！祖神刻名！”礼官高声唱道。

君阎自云端拾阶而下时，万籁俱寂。

祖神指尖抚过最古旧的傀首碑，指尖抚过碑面那道最深剑痕——正是他当年刻名时留下的。

“伸手。”

莫离怔然摊开染血的掌心。君阎并指为刃，竟用弟子掌心血在碑顶刻名。离火为刃，星砂为墨，每一笔都燃尽半阙星河。神纹顺着血痕游走，最终凝成比所有